學達書庫 > 歸有光 > 歸有光文集3 | 上頁 下頁 |
論三區賦役水利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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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光再拜,謹致書明侯執事:竊承明侯以本縣十一、十二、十三保之田土荒萊,居民逃竄,歲逋日積,十數年來,官於茲土者,未嘗不深以為憂,而不能為吾民終歲之計。明侯戚然於此,下詢蒭蕘。有光生長窮鄉,譚虎色變,安能默然而已。 竊惟三區雖隸本縣,而連亙嘉定迤東沿海之地,號為岡身。田土高仰,物產瘠薄,不宜五穀,多種木棉。土人專事紡績。周文襄公巡撫之時,為通融之法,令此三區出官布若干疋,每疋准米一石。小民得以其布上納稅糧,官無科擾,民獲休息。至弘治之末,號稱殷富。正德間,始有以一人之言而變易百年之法者,遂以官布分俵一縣。夫以三區之布散之一縣,未見其利;而三區坐受其害,此民之所以困也。夫高阜之地,遠不如低窪之鄉。低鄉之民,雖遇大水,有魚鱉菱芡之利。長流採捕,可以度日。高鄉之民,一遇亢旱,彌望黃茅白葦而已。低鄉水退,次年以膏沃倍收;瘠土之民,艱難百倍也。 前巡撫歐陽公與太守王公行牽耗之法,但於二保、三保低湮水鄉,特議輕減。而於十一、十二、十三保高阜旱區,卻更賦。前日五升之田,與概縣七、八等保膏腴水田,均攤三鬥三升五合。此蓋一時失於精細,而遂貽無窮之害。小民終歲勤苦,私家之收,或有不能及三鬥者矣。田安得不荒?逋安得不積?此民之所以困也。 吳淞江為三州太湖出水之大道,水之經流也。江之南北岸二百五十里間,支流數百,引以灌溉。自頃水利不修,經河既湮,支流亦塞。然自長橋以東,上流之水猶駛。迨夏駕口至安亭,過嘉定、清浦之境,中間不絕如線。是以兩縣之田與安亭連界者,無不荒。以三區言之:吳淞既塞,故瓦浦、徐公浦皆塞;瓦浦塞,則十一、十二保之田不收;徐公浦塞,則十三保之田不收。重以五六年之旱,溝澮生塵,嗷嗷待盡而已。此民之所以困也。 生愚妄為執事者計之:其一曰,複官布之舊。乞查本縣先年案卷,官布之征于三區,在於某年;其散於一縣,在於某年。祖宗之成法,文襄之舊稅,一旦可得而輕變,獨不可以複乎?今之賦役冊,凡縣之官布,皆為白銀矣。獨不思上供之目為白銀乎,猶為官布乎?如猶以為官布,則如之何其不可複也?古之善為政者,必任其土之所宜以為貢。文襄之意蓋如此。即今常州府有布四萬疋,彼無從得布也,必市之安亭。轉展折閱,公私交敝。有布之地,不征其布,而必責其銀;無布之地,不征其銀,而必責其布。責常州以代輸三區之銀,則常州得其便;責三區以代輸常州之布,則三區得其利。此在執事言于巡撫,一轉移之間也。其二曰,複稅額之舊。牽耗之法,系蘇州一郡之事,生愚未敢僭及。姑言今日之易行者。前王公已定耗法,均攤之田,三鬥三升五合。歉薄之田,二鬥二升。既而會計本縣,薄田太多,而三十六萬之外,乃增余積米數千。王公下有司再審,歉薄之田,均攤數千之米。此王公之意,欲利歸於下也。有司失於奉行。如三區者,終在覆盆之下,而所存余積之米,遂不知所歸。欲乞查出前項余積,作為正糧,而減三區之額,複如其舊。此則無事紛更,而又有以究王公欲行而未遂之意矣。夫加賦至三鬥,而民逋日積,實未嘗得三鬥也。復舊至五升,而民以樂輸,是實得五升也。其於名實較然矣。既減新額,又於逃戶荒田,開豁存糧,照依開墾荒田事例,召募耕種。數年之間,又必有蘇息之漸也。其三曰,修水利之法。吳淞江為三吳水道之咽喉,此而不治,為吾民之害未有已也。先時言水利者,不知本原,苟狥目前,修一港、一浦以塞責而已。必欲自源而委,非開吳淞江不可。開吳淞江,則昆山、嘉定、青浦之田皆可墾。議者不究其本,因見沿江種蘆葦之利,反從而規取其稅。自甪直浦、索路港諸地,悉為豪民之所占。向也私占而已,今取其稅,是教之塞江之道也。上流既壅,下流安得而不閼乎?生愚為三區之田而欲開吳淞江,似近於迂。然恐吳淞江不開,數年之後,不獨三區,而三州之民皆病也。若夫開瓦浦,溉十一、十二保之田;開徐公浦,溉十三保之田;此足支持目前,下策也。生愚聞之:古之君子,為生民之計,必不肯拘攣於世俗之末議,而決以敢為之志。況此三區,本縣蕞爾之地,在明侯之宇下,得鬥升之水,可以活矣。伏願行此三策,庶幾垂死而再蘇之。其有德於吾民甚大。 又今旱魃為災,明侯昔日車馬所過,瀕河人跡所至之處,禾稼僅有存者;至於腹裡,無複青草。近經秋潦,往往千畝之田,枯苗數莖,隨水蕩漾而已。救荒之策,免租之議,此如拯溺救焚,尤不可緩者。又今三區無複富戶,所充糧役,不及中人之產。賠貱之累,尤不忍言。乞念顛連無告之民,照弘治間例,及太守南岷王公新行事例,免其南北運庫子馬役解戶之類,此亦可以少紓目前之急也。唯明侯留意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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