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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集卷二上 應制策


  ▼嘉靖庚子科鄉試對策五道

  第一問

  夫闡揚帝王之烈者必假于文以傳文者所以贊述往古傳示來裔著之不刋垂之無極者也蓋帝王為可繼之道而未必其後世之能繼其所托以傳者典冊紀載而已典冊紀載而不文則不足以傳故曰言之無文行之不遠由此言之則帝王所以衍萬世無疆之休者其創立在我而其纂述而揚厲之者在於後人一代之文不具則一代之道德經制亦幾乎冺矣故古之帝王所恃以為不冺而使其子孫世世有考焉者托之于文也我國家列聖相承代有作述所以闡揚祖功宗德者亦既備矣如一統志會典之作皆在於前朝文盛之世以昭混一之盛經綸之跡者執事以下詢末學愚生概乎未之知也至於考制度審憲章博聞而強識之又非所及也夫金匱石室之藏蘭台秘閣之載草野賤人無所得睹記惟二書傳誦於天下已久愚生可以端拜而論乎荀卿子曰欲觀聖王之跡於其燦然者矣所謂燦然者豈非聖人之製作布之天下廸之後世者也虞夏商周之盛可考已當時之所謂典章經制者皆聖人之作而又有聖人者以播揚之故其言語文章著於天下大者事天饗帝小者至於䱷互蟲豸靡不纖悉王府則有以鹹正無缺豈非其盛歟漢以後其德固已不逮于古而當時文章之盛猶彷佛於三代故太史公八書之撰班固諸志之述猶足以備一家之言至於唐之六典宋之會要元之經世大典則其文章氣勢愈趨於下而說者謂三代之後惟唐制為盡善而六典建官之法足以上追姬周則其亦未可輕訾者而比於典謨則有間矣蓋虞夏商周有帝王之制而又有帝王之文漢之文可矣而制不備唐宋則文與制均之未至也若今一統志會典之作欲以比隆於典謨而豈可與漢唐宋例論哉然愚獨恨當時儒臣奉命不能深明聖意究作述之至以勒一代之巨典而容有采緝補綴疎略抵牾于其間蓋一統志出於睿皇帝之命而大學士李賢等為之者也會典出於敬皇帝之命而大學士李東陽等為之者也是二者若以為聖人之制則何敢議出於二臣之手誠不能無疵者蓋祖宗之功烈過漢唐亦宜有比隆三代之文不宜猥瑣於末議牽制於文詞而賢等所載沿革郡名人物古跡徃徃剽摘書傳字句詩人組繪之語不足以稱王者之制而職司事例又多務簡省一代之因革漫不可考夫以祖宗之土宇自古所未有而祖宗之制述亦自古所未有而漫以若此則二臣之過也今天子中興邁志憲古已嘗勅所司重修會典則一統志亦將以次而及之矣開局秉筆固皆一代之長材茂學必有所見以廣聖意者愚猶以為彰往緒揚休烈以紹諸無窮當屬諸一代之宗工而其體裁宜依彷禹貢周官之書序山川必先其原委于田土物貢尤必著其詳而民風土俗則略用漢地理志及後世圖經之法序官職必先其體統於建廢沿革悉皆存其故至於臣下論建亦如歷代書志通考之類兼存而並論之又竊謂修書之臣高帝之時多延天下有文學者如梁寅徐一夔之徒皆以儒士在局今拘於科目一不可也蘇洵修禮書必欲明實錄以昭來世今動有避諱使人無從考實二不可也自古為書者多出一手今局務既開議論紛遝分門著撰文體不一三不可也古之文章必先體制今之文章馳騁浸淫極矣而不要于古雅體裁不明義例不立四不可也明興以來百七十年豈無遷固之徒以勒成一代之典哉愚生狂僣及此惟執事寬之

  第二問

  王者既以其身致天下之治尤必思所以繼其治而詒以萬世之業故天下之本在於太子太子之教不可不豫也三代尚矣其遺法至今猶存禹有典則而啟敬承湯有風愆而太甲終允德文武有謨訓而成康代為有周之令主誠以天下之大生民之眾天命之隆替祖宗之繼墜鹹有賴於一人故曰一人元良萬邦以貞太子之謂也太子之教萬世之所系也恭惟皇天眷佑我皇上篤生元子正東宮之號螽斯繁衍廣藩輔之封皇子賴天能勝衣將出閣講讀宗社休嘉臣庶均慶遠稽古典近考制度斟酌損益以適萬世之中以禆我皇上盛德至意者不獨文學法從之臣有是心而亦江湖之士之所同也愚所望於今日者固三代之事而已漢唐宋其何足以雲今者六傅之設賓客之制崇文崇賢府坊館局之建官則備矣而非古之三公三少之舊也帝範之書戒子之篇元良之述承華要略之制教則詳矣而非古之典則之詒也古法之存於今者惟周制為詳其可考者在二戴之記及所稱明堂青史氏之記古者胎教王后腹之七日而就宴室太史持銅禦戶左太宰持升禦戶右比及三月王后所求聲音非禮樂大師縕瑟而稱不習所求滋味非正味太宰倚升而言曰不敢以待太子生有士負之禮有擇于諸母之禮有知妃色就學之禮有記過之史有徹膳之宰有誹謗之木有敢諫之鼓工誦箴瞽誦詩百工執藝事以諫有三公三少保保其身體傅傅之德義師道之教訓故成王之生仁者飬之孝者繈之四賢傍之而德成也後世官非三代之官而教非三代之教始以為之法者既無周密詳悉之慮而其為言又無躬行心得為之本而官僚並建辭旨諄複徒一時之美觀耳漢高祖文帝之盛所崇用者叔孫生晁錯之徒卒使恵以懦怯廢事景以任刻殘物武帝開置博望苑以通賓客賓客多以異術進者而太子後遭巫蠱之禍唐太宗教其子者甚悉而聚塵之恥實以身誨之宋時家法雖嚴而其所以為教亦不切於身心性情之實夫漢唐宋所為天下計者未嘗不甚詳而根本之地如此其曠略此宜其立國僅僅至此我太祖高皇帝創業垂統洪謀遠慮莫非三代之法而萬世之計立國之初庶務倥傯首建大本堂圖史充牣其中招延四方名賢為太子講論經理敷陳治道又為昭鑒錄使知前代太子諸王之善可為法而惡可為鑒而成祖文皇帝又為文華寶鑒蓋為學而不知先代之故則不足以有所感發而懲創成祖之書一本太祖之意雖一事之善惡皆在所錄者固以身為天下之所系善惡起於幾微而治忽之端在於此尤不可以不嚴也今日欲舉三代之典繼祖宗之志亦宜有可言者矣愚敢條其所當急者其一曰選宮僚昔太祖不設專官而以公卿兼領以防後世離間之患夫銜雖列于朝班職則專於訓導不宜徒取文學而用道德可為師表者家丞庶子皆宜選用吉士以備其職二曰慎與處太子雖有宮官而其所常與處者則保姆內侍小黃門之屬女子小人導以非心尤宜防慮擇其淳德謹厚者而使之漸涵灌漬於德義而不知三曰禮師傅夫尊卑之分懸隔則官屬不得盡其忠昔懿文太子之于宋濂仁宗宣宗之于楊士奇其相親禮往復辨論如家人父子蓋太子有子道臣道不宜闊略相師友之禮以成乖隔之患其四曰明實學世儒率謂天子之學與韋布不同文華進講不過采摭經中數條以備故事夫豈所以深探聖奧必先專一經以次而及其餘五曰辨儀等蓋富貴之極惟其所欲故周官有王後世子會不會之文所以樽節使之不過今宜飲食衣服悉有制度又使太子諸王禮秩必異所以防微杜漸固萬年之基蓋天下之事莫大于此者執事幸采而聞之於上

  第三問

  三代之樂不傳於世見於遺經僅有可考者君子追尋缺軼於千百載之下因其辭以求其意得其意而後足以會其辭然必其有以深探古人之心而會本末源流於一而後可以斟酌古今擬議制度以為復古之漸而未易言也當天下無事之時世之君子輒言曰興禮樂夫禮樂豈易興哉自漢以至於今數千百年明君良臣相與諮嗟太息講求掇拾卒無有複三代之舊者而儒者又從而卑其說以為禮以飬人為本少有過差是過而飬人也蓋謂隨世可以製作而不必盡合於三代而不知三代之禮樂舍焉則天下無所謂禮樂者蓋三代之制皆非一世之事自其初累世相因以為治而馴至於大備雖代有變革而不過進退損益於其間故異世而不可不襲者禮也其所不相襲者禮之末也殊時而不可不沿者樂也其所不相沿者樂之末也夫以三代之聖人皆因于累世之故故其樂易舉而可行至於後世蕩然矣又無聖人者以起之而欲稽考於既廢之後豈不難哉樂之所從來久矣黃帝使伶倫斷大夏之竹兩節而吹之以為黃鐘之宮制十二筩以聽鳳鳴比黃鐘之宮而生之以為律本故後世皆宗黃帝之樂周禮大司樂以樂舞教國子舞雲門大卷大鹹大韶大夏大濩大武分樂而序之奏黃鐘歌大呂舞雲門以祀天神奏太簇歌應鐘舞咸池以祭地祗奏姑洗歌南呂舞大韶以祀四望奏蕤賓歌函鐘舞大夏以祭山川奏夷則歌小呂舞大濩以享先妣奏無射歌夾鐘舞大武以享先祖以九變而致天神地示人鬼固九韶六英六列之遺也黃帝之清角英招其本聲固在於此世人自莫能察而徒知求太古之音於洞庭之野而不知周家之盛固已備六代之樂而周官豈其偽書哉說者謂其所序圜鐘為宮黃鐘為角太簇為徵姑洗為羽此律之相吹者也函鐘為宮大簇為角姑洗為徵南呂為羽此律之相生者也黃鐘為宮大呂為角大簇為徵應鐘為羽此律之相合者也樂之變數皆用其宮之本數黃鐘在子子數九故九變而終夾鐘在卯卯數六故六變而畢林鐘在未未數八故八變而止其究以感天神地示人鬼焉者非如昔人天社虛危類求之說也至和之氣寓諸器而托諸聲感應自然之理無所不通分天地人者所從言之異也虞夏商頌推之固有合焉者矣文中子曰化至九變王道其明乎故樂至九變而淳氣洽矣鳳凰何為而藏乎蓋聖人之制隨時不同而非截然為數代之樂成周兼而用之以六代之樂配十二調每樂二調以一陰一陽相對而為之合其感動神示自有不容已者故曰天之與人有以相通如影之象形響之應聲為善者天報之以福為惡者天降之以殃其自然者也他書所載師文師開之鼓琴師涓之寫濮上元聲其感薄陰陽通於物類要其理有不可誣者惜乎周衰王者不作天地之氣不應而滛過凶嫚之聲競以相誇浸滛于後世先王之制遂不可考漢之制氏僅能得其鏗鏘鼓舞而不能言其義其後河間獻王所得雅樂天子但令太常以時存肄不令奏郊廟其郊廟及所奏禦皆俗樂滛聲西漢一代文章之盛名卿才士輩出而卒莫有能興禮樂者而亡國新聲代變日增自此以往豈複可冀耶前世號知樂者如荀朂阮咸張文收萬寶常王朴諸人卒亦未有以見之于用而牛弘何妥鄭譯李照阮逸范鎮司馬光之徒紛紛莫決而士大夫之議常與工師之說相悖固有所謂訂正雖詳而鏗鏘不協韻辨析可聽而考擊不成聲倀倀焉如瞽無目而以手模指索狀物之形難矣此無他先王之制既廢後之人雖欲罄心思而測度摹擬於千百載之上不可得也故樂者漢以前有司掌之無不知其義漢以後儒者求之而卒莫得其數有傳與無傳之異又無先王以制之也雖然樂者千世一理而已矣不以有傳而存不以無傳而亡其始在於人心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情動於中而發于聲聲成文謂之音比音而樂之及干戚羽旄謂之樂千古之人心不亡則千古之人皆可以制樂而世之論樂者不求夫樂之本而區區于樂之數夫其數可知也其義難知也知其義而本末一以貫之矣後之人不察而殫精於璧羨尺度之間較量於累黍多寡之際致疑于鐘律洪殺之節紛紜於五聲十二律變宮變徵之異夫樂誠不可以舍器數而沒於器數之中則其力愈勞而其數愈失盍亦反其本矣太史公曰神使氣氣就形細若形微若聲聖人因神而存之雖妙必效莊周曰奏之以天征之以人行之以禮義建之以人情天機不張而五官皆備此之謂樂無言而心悅者也古者百姓太和萬物鹹若聲律身度五音天音也八聲天化也七始天統也秋飬耆老而冬食孤子勃然招樂興大鹿之野然則明君在上休養生民陶以太和萬物之生各得而天地之沴不作然後吹律以生尺命神瞽以冩中聲以黃鐘為聲氣之元則太和薰蒸八風順序鳳儀獸舞之治可複追矣不然雖使置局設官招選天下知音之士以研究律呂之精無不符于先王此為瞽史之事而非治天下之本也

  第四問

  王者之興必有一代之臣以輔翼天下之治而成弘濟之功夫有是君而無是臣則上常患於不得其下而君之事無所寄有是臣而無是君則下常患於不遇其上而下之才無所展然天將以開一代之治而啟其明良之會既生是君使之致摧陷廓清之功則必生是臣以致協謀參贊之力蓋天下之勢亂極而治天之愛民之深必不使之終於此也故聖人之生以安民也而聖人之于天下又非一手一足之烈也必得是人足以辦吾事者故賢臣之生以佐聖也自古大亂之世未有無聖人而可以致治者亦未有無賢臣而可以弘化者如雲龍風虎氣類自應相須而成相待而合而烏知其所以然哉堯以前如風後力牧常先大鴻之徒非經所見不可得而論矣虞書所載九官十二牧班班可考者三代而下以革命而有天下則有如成湯有一德之伊尹而後有升陑之師武王有鷹揚之太公而後有牧野之會至於畢散周召之徒皆以聖人之德奔走後先禦侮疏附詩書所稱有大功以配享于先王曁其子孫藉其休以有國者數百年蓋其盛不可及矣三代而下漢高起布衣誅秦蹙項以有天下而淮陰絳灌之徒摧鋒陷陣以致其百戰之功而其時稱蕭何韓信張良此三人者為尤烈光武承王莽之亂奮跡南陽恢復舊物則有鄧禹吳漢賈複寇恂馬援馮異彭岑來歙之徒宣其力唐太宗舉兵晉陽平隋之亂則有劉弘基李勣李靖房玄齡杜如晦之流致其勳宋太祖受周之禪去五代戰爭之患致天下于太平則有趙普潘美曹彬之輩殫其謀天下不可以無君故立之君立之君不可以無臣故生之臣以佐之有堯舜三代之君則必有堯舜三代之臣有漢唐宋之君則必有漢唐宋之臣天之愛民久矣不如是何以戡定禍亂克成太平耶慨自元入主中國天下岌岌者垂百年既而運窮數極天憫斯人之亂於是生我太祖高皇帝于淮甸以清中原之氛拯天下之禍而援生民之溺數年之間定金陵平吳會克荊襄閩廣元兵不戰而竄息於狼望之北固宇宙以來所未有之勳而聖人獨稟全智功高萬古神謨廟筭有非他人所能贊其萬一者而一時諸臣應運而生皆起於淮甸之間乘機遘會以成不世之勳有若高祖之豐沛光武之南陽者此豈人之所為哉蓋將以開我國家億萬年無疆之治故聖主龍興于上而諸臣景附于下乘風雲之會依日月之光而昭諸鼎彝銘諸策府有非一時之所能殫述者其大勳光宣炳烺於天地之間如中山武甯王以下六王者其功尤烈天下之人至今能道之他如朱文正李文忠鹹以內外之親而郭子興郭英吳良禎廖永忠永安之徒則以父子兄弟後先致力效死於其間大抵數總大軍以不殺為威而沉毅好謀定大事于一言武寧之功為大而開平之窮敵於漠北黔寧之收功于滇南此方面之功之最著者其他或撫一城或定一方或專城而秉鉞或分閫而受寄或敵愾以怒寇或殄滅以為期孰非體天地好生之德勤皇祖安集之命有功于方夏而惠於元元者乎國史之所紀載者固莫得而睹而徃往見於儒臣銘章碑誌之間此愚生之所竊識其萬一者因念百六七十年父子兄弟長養太平之世方內無兵革之禍烽火之警者固我高皇帝天覆地載之功諸臣匡持輔協之力不可少也書曰丕顯文武克慎明德昭升于上敷聞于下惟時上帝集厥命于文王亦惟先正克左右昭事厥辟越小大謀猷罔不率從此之謂乎今大廟既已配享而功臣廟又有特祠金書鐵劵山河帶礪之盟於今不替邇者皇上又興滅繼絕開廟藏覽舊記以昭元功之侯籍使開平甯河岐陽誠意之賞複延於世我國家之酬諸臣者可以無憾矣顧承平日久為其子孫者或驕溢于富貴而不能體乃祖乃父之心時陷法禁從而棄之有所不忍而未免有厚德掩息遴柬布章之譏則高皇帝之大誥武臣文皇帝之鐵榜訓戒今日誠不可不申明而訓勅之也書曰古我先王曁乃祖乃父胥及逸勤予敢動用非罰世選爾勞予不掩爾善予大享于先王爾祖其從與享之作福作災予不敢動用非德敬以為今日獻

  第五問

  古之為天下者養民之生後之為天下者聽民之自生夫聽民之自生可也又從而取之取之可也而不求所以為可繼之道則我之取者無窮而民之生日蹶民蹶而我之取者將不我應國計民生兩困而俱傷其何以善其後是不可不深思而熟慮之也我國家建都北平歲輸東南之粟以入京師者數百萬舳艫相銜接于江淮加以方物土貢金帛錦繡以供大官王服者歲常不絕其取於民不少矣而比年以來民生日瘁國課日虧水旱薦告有司常患莫知所以為計然惟知取於民而未知所以救菑捍患與民莫大之利也大抵西北之田其水旱常聽于天而東南之田其水旱常制于人蓋其地有三江五湖之灌注而東南又並海有堤防蓄泄雖恒雨恒暘而可以無虞故昔之言水利者先焉禹貢三江既入震澤底定震澤即今太湖周禮所謂具區五湖蓋地一而名異也爾雅具區郭景純雲吳越之間有具區週五百里故曰五湖也其言五湖猶江之言九江爾春秋越與吳戰於五湖豈太湖之外複有四哉其所謂具區洮隔彭蠡青草洞庭及季氏圖彭蠡洞庭巢湖太湖鑒湖為五湖者非也禹治揚州之水西偏莫大于彭蠡而東偏莫大於震澤欲寧震澤之水在於疏其下流三江入於海而後震澤無氾濫之虞震澤固吐納眾水者也西北有宣歙蕪湖荊溪宜興溧陽溧水數郡之水西南有天目富陽分水湖州杭州諸山諸溪奔注之水瀦聚於湖而由震澤吳江長橋東入松江青龍江而入海溧陽之上古有五堰以節宣歙金陵九陽江之水宜興之下有百瀆以疏荊溪所受之水江陰而東有運河泄水以入江宜興而西有夾苧幹與塘口大吳等瀆泄四水此治其原委之法也三江東南泄水之尾閭也三江之流不疾則海潮逆上日至淤塞而下流不通此吳淞江之疏導不可不先而凡太湖以下諸江之入於海者皆不可以不加之意也昔宋單鍔嘗疏東南水利書蘇文忠以為有利於民條其事於朝而亦莫能行之者大抵承平日久人習于苟安稍有建國家之計必以為迂遠動眾而不可用故經國之慮每至於格而不行夫自漢以來天下之用不盡于東南至唐宋而東南之民始出其力以給天下之用然自吳越竊據於此乃能修水利以自給外以奉事大國而內不乏於朝府之用是以其國不困而民猶足以支及天下全盛江南不熟則取於浙右浙右不熟則取於淮南於是圩田塘務因循隳廢而坐失東南之大利以至於今夫錢氏以一方用之惟其治之也專故常足於用今以天下用之惟其治之也泛故常不足於用嗚呼以天下之大而無賴于東南則可以坐視而莫為之所以天下之大而專仰給于東南其又何可不考其利病而熟圖之也先朝周文襄公夏忠靖公治之常有成績矣然百餘年來已非其故有司案行修舉故事已漫然莫知其故跡之所存矣至又委之國貧民困夫國貧民困已矣任其困而貧也則將何時而已乎夫亦延訪故老徧考昔人之論而求今日之所宜又不必專泥于古之跡而惟視夫水勢之所順蓋古今天時地勢陵谷邱淵代有變移必欲鑿空以尋故跡吾恐力愈勞費愈廣而迄不可就反為苟安目前者之所嗤笑禹之行水行其所無事而已矣五堰百瀆可複則複之白蜆安亭青龍江可開則開之或為縱浦或為橫塘或置沿海堽身堽置斗門使渠河之通海者不湮於潮泥堤塘之捍患者不至於摧壞而又督成水利之官常時相視禁富人豪家碾磑蘆葦茭荷陂塘壅礙上流而仿錢氏遺法收圖回之利養撩清之卒更番迭役以浚之而後利興而可久害革而民不困不然如近者嘗浚白茒會幾何時漸就湮塞此其懲也今夫富人有良田美莊猶不使之荒蕪而加意焉況東南以供天下之費乎抑是法也非特可以行之東南也齊魯之地非古之中原乎數日不雨禾俱槁死黃茅白葦一望千里父子兄弟束手坐視相率而為溝中之瘠凢以溝渠之制廢也謂宜少仿古匠人溝洫之法募江南無田之民以業之蓋于古吳則通三江五湖于齊則通菑濟之間滎陽下引河東南為洪溝以通宋鄭陳蔡曺衛與濟汝淮泗會而朔方兩河河西酒泉皆引河關中湋渠靈軹引諸水東海引巨定泰山下引汶水皆穿渠溉田萬餘頃豈獨三江五湖之為利哉舉而行之不但可興西北之利而東南之運亦少省矣天下之事在乎其人毋徒委之氣數而以論事者為迂也

  ▼隆慶元年浙江程策四道

  問自昔帝王立極垂統為後世計如禹有典則湯有風愆文武有謨烈其子孫能敬承之故夏商皆饗國長世周過其曆至於八百年漢唐而下蓋莫能比隆焉我太祖高皇帝受天明命誕受多方在禦日久萬幾之暇輒親著述睿思玄覽自身心以至於天下國家無一事不有垂教而祖訓一書為聖子神孫慮尤諄悉矣其大經大法世世遵守昭如日月固不待贊述也乃若微言至論為今日聖天子之繹思者可得而詳言之歟我世宗肅皇帝憑幾之言告戒深切皇上孝思罔極遵承末命改元一詔風行雷動乃至荒陬絕徼含齒戴發之民靡不拭目以觀德化伏讀詔旨稱郊社等禮各稽祖宗舊典斟酌改正有以仰窺聖天子法祖之盛心矣詔條所列固首奉皇考之教中間與皇祖之訓相符契者亦可述其概歟夫臣子為君父陳烈祖之訓蓋忠愛之至也即有大美而弗彰何以仰答鴻庥于萬一乎諸士子具悉以對將為爾聞于當寧

  帝王之禦天下也欲垂萬世之統者必欲其謀慮之遠欲保萬世之業者必致其嗣守之勤謀慮以垂統仁之周也嗣守以保業敬之至也是故德業光昭而心源繼續顯承丕大而佑啟無疆自古有天下者其祖宗肇之於前而子孫繼之於後所以長世而不替者用此道也請因明問而陳之昔唐虞之際以天下相授受而示之以精一執中之旨彼其平時都俞籲咈相告語於一堂之上者無非此道然猶諮命之諄諄者誠以天下重器不能不為之長慮也故以天下與人而並以治之之道與之斯知所以與天下矣受人之天下而並其治之之道受之斯知所以受天下矣不然徒以天下相傳則非堯之所以授舜舜之所以授禹也夫三聖人面相授受而猶如此況祖宗之天下傳之子孫而能不為之長慮乎誠念今日得之之難而他日保之之尤難故垂訓以為子孫計者不容不詳且切焉是故聖有謨訓明征定保禹惟有是訓也而其子孫能敬承之有夏之曆至四百年聖謨洋洋嘉言孔彰湯惟有是訓也而其子孫能克從之有商之曆至六百年文武宣重光奠麗陳教故子孫嗣守大訓無敢昏渝有周之曆至八百年蓋禹湯文武為其子孫慮天下者如此其周而啟太甲成康所以保天下者如此其至也我太祖高皇帝受命自天奄有函夏聖武神文天經地緯削平僣亂海宇乂寧登天下之賢俊相與修明政刑暇則又親灑宸翰睿思所及動輯成書如存心省躬諸錄以至孝慈女戒昭鑒其大者如三編大誥資世通訓洪範之注及又以意命群臣纂修寶訓律誥職掌集禮諸書自古帝王著作之盛未有如此之富也若祖訓錄特為聖子神孫深遠之慮尤詳且切矣嘗自敘以為創業之初備嘗艱苦人之情偽亦頗知之自平武昌以來豫定律令頒而行之至於開導後人複為祖訓一篇立為定法大書掲於西廡朝夕觀覧以求至當首尾六年凡七謄稿而定我子孫欽奉朕命不負朕垂訓之意天地祖宗亦將孚佑於無窮矣於是頒賜諸王且錄於謹身殿乾清宮東宮壁因顧侍臣曰朕著祖訓錄所以垂訓子孫朕更曆世故創業艱難常慮子孫不知所守故為此書日夜以思具悉周至抽繹六年始克成編後世子孫守之則永保天祿大哉皇言誠萬世聖子神孫所宜欽承而敬守之者也是書之目有曰聖訓首章又有曰持守曰嚴祭祀曰謹出入曰慎國政曰禮儀曰法律曰內令曰內官曰職制曰兵衛曰營繕曰供用其篇袠簡要而條貫靡遺綱領宏大而精微具悉曆世保之以為大訓至於朝廷之典章百官有司之所行有不待盡述者請舉一二明言之有曰凡古帝王以天下為憂守成之君常存敬畏以祖宗憂天下為心則宜永受天之眷顧夫聖祖起自布衣同時僭王叛國芟夷殆盡海內曠然尤且惴惴然懼天下之起而相軋也況自古承平之久無常靜之國而南面之奉可以娛耳目悅心意者交引於前人主能時懷警懼而淵涓蠖濩之中此心卓然清明則晏安之欲不生而慮周於天下釁孽之萌無所作矣今日之所當繹思者此也又謂憂常在心則民安國固蓋惟望風雨以時田禾豐稔使民得遂其生又謂四方水旱當驗國之所積優免稅糧歲雖無災擇地瘦民貧亦優免之夫聖祖雖在深宮之中乃至祁寒暑雨靡不關心當時庶事草創建都封邑征伐四方用度廣矣而免租之詔無歲不下今天下宴然而大司農徃徃告乏歲一不登議改折帶征有司且相顧以為曠恩矣使閭閻不被免租之恵民何以聊生聖主顧畏民嵒思小民之依簡劭農之官廣蠲貸之澤則海內之民樂生矣今日之所當繹思者此也又謂帝王居安常懷警備動止必詳人事審服用仰觀天道俯察地理皆無災變然後運用〈疑有闕文〉夫聖祖躬擐甲胄出入兵間及為天子猶謹備之如此人主必當儼神明之居慎出入之際端拱穆清正容謹儀和鸞之節清道而行開延英閣以登魁磊耆艾之士朝夕燕見抽繹顧問考古驗今則聖德日修天眷日隆亦不勞心於非意之防矣今日之所當繹思者此也又謂平日持身之道無優伶近狎之失無酣歌夜飲之歡正宮無自縱之權妃嬪無窺恣之專又謂內府飲食常用之物設局於內職名既定要在遵守故當時日曆聖政記所稱後妃居中不預一發之政外戚亦循理畏法無敢恃寵以病民寺人之徒惟給掃除之役本朝家法超絕前代如此至今陰教修明後宮順序尤望體聖祖述周禮設局之義修掖庭永巷之職使戴金貂之飾者有濟濟謹孚之美無戲敖驕恣之過左右勅正則王爵天憲不至旁落矣今日之所當繹思者此也又謂四方諸戎得其地不足以供給得其民不足以使令吾恐後世子孫倚中國富強無故興兵致傷人命但羌戎與西北邊境至相密邇累世戰爭必選將練兵以謹備之今日禦西北之冦其上策在於不攻其無策在於不善守謹備邊塞驅而出之中國禦之之道惟此而已若欲開邊境以快心於狼望之北必無幸矣聖祖嘗戒諸王遠出開平謂守邊之要未嘗不以先謀為急故朕於北鄙之冦尤加慎密今日之所當繹思者此也我世宗肅皇帝導揚末命告戒深切我皇上改元一詔實奉皇考之教明詔所謂仰惟末命之昭垂深望繼述之兼善者也夫郊社等禮所以遵祖訓者莫大于此若夫言官加恤錄之恩方士致左道之辟宗人解甸人之系若盧施寬釋之仁百司嚴黜陟之典銓選破資格之條冗員申裁省之令郡縣別望緊之差沒虜布招懷之恵殪敵速上功之簿至於重貪墨之罰督勘核之報舉大臣之贈諡加閒散之名服聽監司之薦辟所謂推類以盡義通變以宜時有難盡述者明詔又曰各地方官以武備為不急以玩冦為苟安將賊盜妖逆隱蔽縱容不早撲滅往往醸成大患祖訓所謂憂天下者明詔得之矣又曰天下軍民十分窮困國用雖詘豈忍照常征派四方聞之孰不感泣田租逋負改折蠲免與夫大官之所增派尚方之所趣辦繕部之竹木兵曺之子粒多所停罷則祖訓所謂憂民者明詔得之矣又曰內府各衙門供應錢糧朕加意節省自有餘又今戶工二部科道稽查各監局庫叚疋軍器香蠟等物祖訓所謂內府設局與周禮天官之義合者明詔得之矣若夫求賢納諫不一而足凡可以正士習糾官邪安民生足國用等項長策仍許諸人直言無隱此即祖訓所謂防壅蔽而通下情也然則與皇祖之訓蓋無不相符契者宜天下之人如蹷而起如聵而聞含齒戴發靡不拭目以觀德化之成也顧愚生猶惓惓於皇上之繹思者實臣子忠愛之忱不容已耳書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曆年式勿替有殷歷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愚竊以為今日聖天子頌焉問我祖宗列聖世有實錄表年紀事撰述功德以為信史邇者皇上深詔近臣纂修世宗肅皇帝實錄載筆之士必能仰體宸衷勒成巨典然竊以先皇帝享國最久年載曠悠又無前年記注之書編摩摉輯成一家之言若有未易然者矣夫實錄之名何所起歟抑古之論史每難其事昔劉子元與宰相言二史不注起居而歐陽永叔論日曆之廢蓋近代為史之通患而子玄又謂史有三長至曾子固序南齊書其論美矣二子之言後世多稱之可得而備述歟茲者先皇帝匯進史館方當下之學官諸士子皆得而與知者宜以所聞著之于篇其毋讓焉

  經綸世道者立一時之功纂述先猷者垂百世之訓大哉國史所從來久矣上古帝王繼天立極功德與天地同流其不可傳者與化而往矣其可傳者獨賴有史以存之故巍然煥然之跡亦與天地而同久雖在千百世之下而神明之號天下之人皆得指而稱之何者其托于史者無窮也夫垂徽名而記往號昭邃古而示方來史之所系其重如此邇者明詔纂修我世宗肅皇帝寶錄通行海內博采遺事明問特舉以策諸生敢不具述所聞以對夫左右史以記言動自夏殷以前已有之周官大史小史內史外史禦史皆史官之職事而諸侯各有國史迄于戰國紛爭秦滅典籍而史官尚存漢武帝以司馬氏為太史東京則班固為蘭台令史劉珍等著述東觀皆天下之選故史記兩漢書冠絕後代自後史館著作莫不妙簡其人雖其文辭不能方駕前古亦各一時之美而陳壽以下悉仿漢書之體往往類萃諸家別錄而斷代以為正史正史之外自唐武德間房元齡許敬宗敬播等相與立編年之體而實錄之名自此始太宗以下十五帝每至易位必纂實錄惟獨宣懿之後以亂故缺然及五季宋元皆因之而後之為史者以之為依據至我朝列聖相承一如前代故事每世必命纂修固已敷宣景耀崇闡大猷金匱之藏永世作典祖宗之洪業真與天地永久矣我皇上嗣登寶位甫當朝廟之日即降綸音特命纂修實錄天下皆仰聖人孝思罔極繼志述事之大也洪惟我世宗肅皇帝以上聖之姿撫中興之運上比列聖二祖五宗饗國獨為長久嘉靖以來四十五年振古之事曠世之勳特異疇昔包括旁羅錯綜銓次在於今日實為重難嘗考國初猶設起居注而大明日曆聖政記則學士宋濂所撰其序以為幸得日侍燕閑十有餘年書之頗為得實使他日修實錄者有所采掇以傳信于來世自起居之官不設而史館論撰亦鮮則今之修史可以藉手者蓋寥寥矣夫千金之裘非一狐之腋也台榭之榱非一木之枝也史家所因惟有博采自司馬氏猶取左氏國語世本戰國策班書則世皆以為司馬遷王商揚雄歆向之筆自古以來未有不裒聚眾家而成者故唐宰相撰時政記史官撰日曆而宋則宰相主監修學士主修撰兩府撰時政三館修起居注此等之類今並廢缺而欲以責成于一旦蓋因仍者之易為力而創造者之難為功也我先皇帝大製作大建置固昭然掲諸日月天下之人所共知之若夫深宮秘庭動靜起居群臣不能記也聖性之淵懿聖德之精微如堯之安安如舜之濬哲群臣不能測也至於類取諸司供報博采群臣墓銘家狀夫進退百官剖決章奏裁處萬幾錢榖甲兵四夷之事百官有司典籍雖在視諸故府似乎有徵然曹分局別歲殊月改綴緝穿聯欲無抵捂固亦勞矣而一時臣工人品之淑慝心跡之疑似殊功偉德非常之事奸宄凶慝檮杌嵬瑣之形墓誌家狀不足盡也蓋古之為史者易於有所因雖遷固之才不能無因而為也今之為史者難於無所述雖有遷固之才無以自見矣當唐宋之世史官尚未放失而劉子玄為蕭至忠言五不可其一謂漢郡國上計太史以其副上丞相後漢群臣所撰先集公府乃上蘭台故史官載事為廣今史臣惟自詢采二史不注起居百家弗通行狀若今之起居廢失得無如劉子玄之所論乎歐陽修以為史官職廢其所撰述簡略百不存一至於事關大體沒而不書加以時政日曆起居注例皆積滯相因故追修前事歲月既遠遺失莫存聖人典法遂成廢墜若今之追修積滯得無如歐陽修之所論者乎然則所貴良史裁酌體例旁采異聞考求真是發憤討論使歸於一古人有言所見異詞所聞異詞所傳聞異詞先朝之事尚在所見則已異于所聞與所傳聞遠矣抑嘗讀武帝本紀諸志表傳皆史遷當時撰述而班固陳宗尹敏孟冀共成光武本紀後漢列傳載記當時紀志蓋不廢也自寶錄專行則紀志殆廢此尤史家之闕典竊以為實錄之外宜用擬古遷固之書此不當待後世而定也先皇帝大禮郊祀九廟明堂先聖祀典籍田親蠶章服禮儀河渠刑法諸所興建散入紀年難以會通當令首尾貫串包絡匯稡可仿司馬遷八書而為之宰相百官報罷不常可仿公卿志表為之群臣之善惡四夷之叛服則列傳載記皆不可廢此卽一代之史非直俟數百年之後而為也徒恃實錄一書所軼多矣此方今史館之所當議者也愚又謂漢史成于班固唐曆緝于吳兢柳芳崔巍唐書成于吳兢韋述於休烈令狐峘宋國史凡三書後洪邁複請合為九朝而續通鑒長編成于李燾本朝二百年曆列聖而未有統會之史此亦方今史館之所當議者也抑劉子玄又雲史有三長才學識有學無才如愚賈操金而不能殖貨有才無學如巧匠無楩楠斧斤不能成室善惡必書使亂臣賊子知懼此為無可加者會子固為南齊書目錄序雲古之所謂良史者其明必足以周萬事之理其道必足以適天下之用其智必足以通難知之意其文必足以發難顯之情而後其任可得而稱也噫能如子玄之論得為良史矣若子固所稱則又追遷固而上之蓋唐虞三代之史官也茲者明詔採取遺事諸生幸得躬逢其盛惟時金馬石渠之彥宜有其人愚生草茅下士獨能誦習舊聞而已述作大義何敢僣及之問古者國有大事必合天下之議所以集眾思也王通氏著續書嘗曰議其盡天下之公乎夫黃帝有合宮之聽堯有衢室之問舜有總章之訪皆議之謂也黃帝堯舜尚矣三代以下惟漢近古請舉漢之議者其或是或非或罷或行亦有可論者乎夫匡衡張譚郊社之說何據貢禹韋玄成祖廟之議何本董仲舒師丹之請建限田何罷而不行祝生唐生之請罷鹽鐵何議而不用公孫卿壺遂司馬遷改朔之議何取賈讓關並韓牧王橫治河之策孰得先誅先零之謀何以卒從趙充國罷邊塞置吏卒之請何以卒用侯應此皆漢之大事而有國家者之所當考昔韓退之非三代兩漢之文不敢觀諸士子皆通經學古以待有司之求必有能及之者請言之以觀所學

  欲盡天下之理者必並天下之智欲並天下之智者必兼天下之謀並智合謀而天下之公盡矣天下之公盡而天下之理得矣故古者國有大事常令議臣集議不專於一人不狥於一說惟其當而已是故大臣之言必用小臣之論必庸眾思之集必繹一夫之見必伸故丘山積卑而為高江河合水而為大大人合併而為公此古之帝王所以用天下之議也王通氏論帝制恢恢乎無所不容天下之危與天下安之天下之失與天下正之千變萬化而吾守中焉故曰議其盡天下之公乎漢制大夫掌論議事有疑未決則合中朝之士雜議之自兩府大臣下至博士議郎皆得盡其所見而不嫌於以小臣與大臣抗衡其道公矣若明問所及皆一時朝廷之大務然非當時能詢采博議盡天下所欲言何以粲然著于簡策如此請為執事言其略古之帝王郊祀天地以冬日至於地上之圜丘以降天神夏日至於澤中之方丘以出地祗故祭天于南郊就陽位也祭地於北郊卽陰之義也漢之郊祀多襲秦故武帝巡祭天地諸神名山金泥石記淫誣甚矣成帝初匡衡張譚始建南北郊之議以甘泉河東之祠非神靈之所饗宜就正陽太陰之處於是始作長安南北郊罷甘泉汾陰祠漢二百年間郊祀不經文帝賢主猶拜灞渭之會相如文士獨留封禪之書匡衡能本周禮正一代之大典論者或恨其不能盡複三代郊祀明堂配天之文然其所論建亦偉矣禮王者受命為太祖以下五廟而迭毀毀廟之主藏之太祖之廟五年而再殷祭則毀廟未毀廟之主合食于太祖父為昭而子為穆孫又為昭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而以祖配之以其始受命而王故尊以配天而不為立廟親盡也太祖以下五廟則親盡迭毀示有終也漢之祖廟至元始之際大禮未備貢禹始發之韋玄成已議罷郡國廟又本禮經所雲而建議如此惟獨以高帝為太祖之廟而孝文以後皆以承後屬盡宜毀故許嘉劉向更議以文武皆為宗漢二百年間祖廟無准賈生通達不著宣室之對劉向博雅附會家人之語玄成能依古義垂一代之大法論者猶疑其五廟七廟廟數之殊然其所考據亦正矣自秦用商鞅之法開阡陌除井田之制漢初不為限制累世承平豪富吏民貲數巨萬而貧弱愈困故董仲舒欲稍近古限民名田以塞兼併之路師丹言古之聖王莫不設井田然後可致太平今未可詳請略為限武帝方事四夷內興功利宜未及此而丁傅董賢隆貴用事詔書雖下亦寢不行然至後魏孝文獨用李安世均田之法則仲舒師丹之說其果泥乎後之有天下者能知此意則井田雖未可複而均田之法亦可少仿也自齊用管子之術正鹽筴斂山澤之利漢初以屬少府武帝用東郭咸陽孔僅筦其利郡國多不便昭帝始詔賢良文學之士問民所疾苦教化之要九江祝生等抗言皆願罷鹽鐵酒榷均輸毋與天下爭利示以儉約而桑弘羊獨以為國家大業所以制四夷安邊足用之本竟不果罷自此迄于永平尋罷尋複然後魏宣武嘗采甄琛弛禁之表則賢良文學之議其果迂乎後之有天下者能知此意則鹽筴雖未可廢而取利之法亦不當甚密也漢自襲秦正朔晦朔月見弦望滿虧多非是張蒼明習曆而仍水德之謬公孫臣建改朔而信黃龍之誕百年曆紀之廢甚矣司馬遷倪寬等始謂帝王創業改制不復用傳序則今夏時也三代之統絕而不序請考定天地四時之極則順陰陽以定大明之制為萬世則於是招致方士唐都分其天部洛下閎運筭轉曆然後日辰之度與夏正同昔孔子論為邦言行夏之時馬遷之議實本於此此古今治曆者之不能易也漢自武帝塞瓠子其後河複數決大為東郡害平當領河堤奏賈讓之策桓譚典群議集關並韓牧王橫之論一代治河之說備矣賈讓謂古者立國居民疆理土地必遺川澤之分度水勢之所不及大川無防小水得入陂障卑下以為汙澤使水有所休息因欲徙冀州之民當水沖者決黎陽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河西薄太山東薄金堤勢不能複遠氾濫讓之此策視諸說最高昔大禹治洪水惟順水之道此古今治河者之所當知也夫中國之備邊陲非以極兵勢也誠盡謀而已西羌之反朝廷發兵及屯田者六萬人酒泉太守辛武賢欲分兵並出張掖酒泉合擊䍐幵趙充國獨以為敵即據前險守浚阨必有傷危之憂獨欲捐䍐幵之罪先行先零之誅以震動之方是時公卿議者不同而充國獨守便宜璽書切責堅不為動卒不煩兵而自解散諸羌罷騎兵留屯田以待其敝大抵西羌之反其萌在於解仇充國急赴䍐幵之約使先零不得先其約此所以坐而得勝筭也故制敵之要若使外域得締其交非中國之利也漢自單于入朝加賜皆倍于黃龍時既自以親好願保塞上穀以西至燉煌請罷邊備塞以休天子人民時群臣以為便而侯應以為北邊塞至遼東外有陰山東西千里草木茂盛本冒頓依阻其中來出為冦至武帝斥奪此地攘之於幕北設屯田以守之如罷備邊戍卒示外域之大利夫雁海龍堆天之所以紀華夏也炎方朔漠地之所以限內外也國家苟與外域共地利而無藩籬之限則中國坐而受其困由此言之中國之要害所當固守而不可失也夫郊祀宗廟井田鹽鐵曆律河渠備邊舉漢之大事而崇論竑議概具於此今廟堂方有郊社宗廟之議而天下田賦未均鹽課折閱歷紀漸差授時之度徐沛歲有治河之役兀良哈之屬兵翻為外應受降臣之故地棄為敵巢則此數者正今日之所宜考毋謂漢卑而不足法因是而亦可以略追三代之遺文古義所謂法後王者謂此也問六經之教未嘗專以仁為言至論語一書孔門之論仁始詳今觀孔子之答問者數矣而皆不同何歟夫若然者則仁宜可以人人而至也然孔子之所許者蓋鮮矣當時惟稱顏子三月不違若仲弓冉有子貢公西華門人之高第令尹子文陳文子春秋之賢大夫孔子概稱之而獨不許以仁顧惟於微子箕子比干而謂之三仁于伯夷叔齊而稱為得仁至管夷吾伯者之佐而亦曰如其仁抑又何歟夫以仁之難造如此而又謂博施濟眾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則聖與仁猶有等歟後之學者皆以為孔子未嘗言仁而特與弟子言其用功之方耳其果然歟如此則果何以謂之仁乎士人自知學即讀論語而不求其意祗見諸說之紛紛而無所取衷也茲欲會而通之必有至當不易之論試言其大旨以觀自得之學

  甚矣仁之難言也非言之難而體會之難能體會之而自得之於心則能以其所不同而求其所同以其所言而知其所不言雖聖人之于學者隨人異施不可以一端求會而通之而至精至粹之理一而已矣夫惟天下之論仁者病於不能自得之於心而徒言之求是以若彼其紛紛而不一也執事發策以孔子之言仁為問欲觀學者自得之學愚生何知焉雖然論語一書童而習之敢不摭拾以對昔孔子傳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道欲有所為于天下而時不能用退而追述三代之禮樂序詩書易春秋以備王道成六藝夫子自以為教天下如此盡矣夫子既沒而門人記其微言以為論語顧若稍不盡同于前古聖人者蓋其平日獨以仁之一言為教則皆先聖人之所未嘗數數然者雖其孫子思傳之亦不盡用其說孟子稍稍言之而複以仁義對舉又非若夫子當時之獨指而專言之也蓋嘗思之夫子以仁聖並稱而又有仁人之號則其所謂仁者夫亦以其人品之至精至粹而已矣夫如是故以仁聖並言之而當時學者雖其才器不同而其學于聖人固其志舉欲造於至精至粹之地是以諸子之問仁特詳而夫子之告之不一要其因才成就而使之造於至精至粹之地者則一而已矣世之君子見諸子之問而夫子告之其不同如此遂疑其所謂仁者支離而難合散漫而不可求而不知其所以至之者一也惟其才器不同引而進之各異譬之于水其可以導之于江者引之以至於江導之於河者引之以至於河導之於淮漢者引之以至於淮漢及其不已而至於海一也夫子之門顏子仲弓子貢子張樊遲司馬牛人見其皆入聞夫子之道而不知其才器相去遠矣然夫子皆不逆之隨人以為之成就使此數子者能遵其教而莫不可至於仁是乃夫子之善教也使是數子者夫子獨舉其一而皆告之是使樊遲而欲為顏子夫子必不若是之誣也然而此數子者亦皆可至於至精至粹之地者何也若孟子之所謂伯夷聖之清伊尹聖之任柳下惠聖之和孔子聖之時也伯夷伊尹柳下惠夫豈方于孔子顧謂之聖則亦造於至精至粹之地而已矣譬之於玉為玫為瑰為琳為瑉之不同而追琢之成器一也故夫子于微子箕子比干伯夷叔齊而皆謂之仁豈可同哉管夷吾者能以功利之術使諸侯歸齊而不能勉其君至王也而以為如其仁管仲之仁豈又與微子諸人可同日論哉夫子之門人可與語聖人者惟顏子與夫子皆步皆趨皆言皆辨皆馳矣而獨所謂仰之彌高鑚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未能與化為一也然亦已進于仁矣夫子以用之則行舍之則藏與之同其出處則所謂克己復禮者蓋以有天下之事告之故以為天下歸仁也若仲弓出門使民而至於邦家無怨則南面諸侯之任而已顏子與仲弓同居德行而相遠如此其為仁者不同如此而況子貢以下哉子貢之聘于諸侯所以有大夫士之交也子張之問政所以言恭寬信敏惠也樊遲之不知禮義信以成德所以言先難後獲也司馬牛多言而躁所以言訒言也然於是數者而進之豈不亦皆至於仁哉夫人之才器有大小至於至精至粹之地為難故孟子以伯夷伊尹柳下惠為聖而夫子亦以微子箕子比干伯夷叔齊為仁夫子之所謂仁孟子之所謂聖也然數子者夫子告之則如此而造而至之實難故雖果如子路藝如冉有不佞如雍禮儀如赤使之治國家理人民立朝著夫子皆許之而不許以仁以其至於至精至粹之地為難也當時之大夫忠如子文清如文子使之事伯朝去亂國夫子皆許之而不許以仁以其至於至精至粹之地為難也若夷齊讓國逃隱微子箕子比干之或去或奴或死積仁潔行以自靖自獻于先王豈不至於至精至粹之地哉管子者聖人蓋未之許若曰其於仁者之功特如之而已然則是數子者夫子特進之而已終莫能至也夫仁之精微與聖同極而他日子貢問博施濟眾乃以為何事於仁而必以聖當之似若夫子之優聖而劣仁而不知其意蓋以為博施濟眾者聖人身外之事業立人達人者仁者切已之實功子貢未可驟以唐虞之事許之亦勉以忠恕而已矣故曰賜也非爾所及也雖然夫子之于仁也豈終日為學者瀆言之如此蓋皆因其有問隨其人而告之孟子之所謂答問者也當時高第弟子如顏子之外會子未嘗問仁而一貫之唯豈不亦謂之仁哉而後之儒者又謂夫子平日蓋未嘗言仁也特言其所以為仁者而已然則夫子之論當見於何書曰夫子于系易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又曰元者善之長也此夫子之所謂仁者也雖然夫子豈有隱哉凡平日之所謂答問者皆此理也宋張敬夫嘗類聚夫子之論仁以為洙泗言仁錄朱子不取謂聖人之言隨其所在皆有至理不當區區以言語類求之可謂得其旨矣後之學者去聖愈遠其尊聖人為太過至或舍其終日應用與所以進德修業之實而欲於虛空想像之中求所謂仁者而名狀之夫天下皆知佛老為空虛之說以惑世而後之儒者不求切實之功舍夫子之所謂仁而於空虛想像之中求所謂仁此亦何異於佛老之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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