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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海經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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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之覽《山海經》者,皆以其閎誕迂誇,多奇怪俶儻之言,莫不疑馬。嘗試論之曰:莊生有云:「人之所知,莫若其所不知。」吾於山海經見之矣。夫以宇宙之寥廓,群生之紛紜,陰陽之煦蒸,萬殊之區分,精氣渾淆,自相濆薄,遊魂靈怪,觸象而構,流形於山川,麗狀于木石者,惡可勝言乎!然則總其所以乖,鼓之於一響;成其所以變,混之於一象。世之所謂異,未知其所以異;世之所謂不異,未知其所以不異。何者?物不自異,待我而後異。異果在我,非物異也。故胡人見布而疑黂,越人見罽而駭毳。夫玩所習見,而奇所希聞,此人情之常蔽也。今略舉可以明之者。陽火出於冰水,陰鼠生於炎山,而俗之論者,莫之或怪。及談《山海經》所載,而鹹怪之,是不怪所可怪,而怪所不可怪也。不怪所可怪,則幾於無怪矣。怪所不可怪,則未始有可怪也。夫能然所不可,不可所不可然,則理無不然矣。 案《汲郡竹書》及《穆天子傳》:「穆王西征,見西王母,執璧帛之好,獻錦組之屬。穆王享王母於瑤池之上,賦詩往來,辭義可觀。遂襲昆侖之丘,游軒轅之宮,眺鐘山之嶺,玩帝者之寶,勒石王母之山,紀跡玄圃之上。乃取其嘉木豔草,奇鳥怪獸,玉石珍瑰之器,金膏燭銀之寶,歸而殖養之於中國。穆王駕八駿之乘,右服盜驪,左驂騄耳,造父為禦,犇戎為右,萬里長騖,以周曆四荒,名山大川,靡不登濟。東升大人之堂,西燕王母之廬,南轢魂鼉之梁,北躡積羽之衢,窮歡極娛,然後旋歸。」 案《史記》說穆王得盜驪、騄耳、驊騮之驥,使造父禦之,以西巡守,見西王母,樂而忘歸,亦與竹書同。《左傳》曰:「穆王欲肆其心,使天下皆有車轍馬跡焉。」《竹書》所載,則是其事也。而譙周之徒,足為通識瑰儒,而雅不平此,驗之史考,以著其妄。司馬遷敘《大宛傳》亦云:「自張騫使大夏之後,窮河源,惡睹所謂昆侖者乎?至禹本紀、山海經所有怪物,餘不敢言也。」不亦悲乎!若《竹書》不潛出於千載,以作征於今日者,則《山海》之言,其幾乎廢矣。若乃東方生曉畢方之名,劉子政辨盜械之屍,王頎訪兩面之客,海民獲長臂之衣,精驗潛効,絕代懸符。於戲!群惑者亦可以少寤乎! 是故聖皇原化以極變,象物以應怪,鑒無滯賾,曲盡幽情,神焉廋哉!神焉廋哉!蓋此書跨世七代,曆載三千,雖暫顯於漢,而尋亦寢廢。其山川名號,所在多有舛謬,與今不同。師訓莫傳,遂將湮泯。道之所存,俗之所喪,悲夫!餘有懼焉,故為之創傳,疏其壅閡,辟其茀蕪,領其玄致,標其洞涉。庶幾令逸文不墜於世,奇言不絕於今。夏後之跡,靡刊於將來,八荒之事,有聞于後裔,不亦可乎!夫蘙薈之翔,叵以論垂天之淩;蹄涔之遊,無以知絳虯之騰;鈞天之庭,豈伶人之所躡;無航之津,豈蒼兕之所涉。非天下之至通,難與言《山海》之義矣。嗚呼!達觀博物之客,其鑒之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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