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啟 > 鳧藻集 | 上頁 下頁 |
巻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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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師子林十二詠序 師子林吳城東蘭若也其規制特小而號為幽勝清池流其前崇丘峙其後恠石𡺚崒而羅立美竹隂森而交翳閒軒浄室可息可㳺至者皆棲遲忘歸如在巗穀不知去塵境之密邇也好事者取其勝槩十二賦詩詠之名人韻士屬有繼作住山因公裒而為巻冠以睢陽朱澤民舊所繪圖而請餘序焉夫吳之佛廬最盛叢林招提據城郭之要坊占山水之靈壤者數十百區靈臺傑閣甍棟相摩而鐘梵之音相聞也其宏壯嚴麗豈師子林可儗哉然兵燹之餘皆萎廢扵榛蕪扃閉於風雨過者為之躊躇而悽愴而師子林泉益清竹益茂屋宇益完人之來逰而紀詠者益衆夫豈偶然哉蓋創以天如則公願力之深繼以卓峰立公承守之謹迨今因公以髙昌宦族棄膏粱而就空寂又能保持而修舉之故經變而不墜也由是觀之則凡天下之事雖廢興有時亦豈不繫扵人哉餘久為世驅身心攫攘莫知所以自釋閒訪因公於林下周覽丘麓復以十二詠者諷之覺脫然有得如病暍人入清涼之境頓失所苦乃知清泉白石悉解談禪細語粗言皆堪入悟因公所以葺理之勤而集録之備者蓋為是也不然則飾耳目之觀賞詞華之美皆虛幻事豈學道者所取哉是則來㳺而有得者固不得不詠困公亦不得不編既編則餘又不得而不序也 贈錢文則序 韓文公詩有曰我生之初月宿南斗蘇文忠公謂公身坐磨蠍宮也而已命亦居是宮故平生毀譽頗相似焉夫磨蠍即星紀之次而鬥宿所躔也星家者說身命舎是者多以文顯以二公觀之其信然乎餘後生晚學景仰二公扵數百載之上蓋無能為役而命亦舎磨蠍又與文忠皆生丙子是幸而偶與之同也二公之名雖重當世而遭逢排擯謗毀㡬不自容仕雖嘗顯於朝而貶陽山謫潮州竄逐扵羅浮儋耳之間踰嶺渡海冒氛霧而伍蠻蜑其窮亦甚矣顧餘庸庸雖不能致盛譽亦不為誹謗者所及況遭逢聖眀忝職禁署蒙恩賜還無投荒之憂是幸而不與之同也然二公之文章徳業赫然照映千古而餘早罹艱虞中事奔走學不加修文無可采將泯焉為衆人之歸是不幸而不能與之同也噫命之所舎既同則宜無不同而何相去若是之𨖚哉蓋窮達得䘮由乎命智愚賢否存乎人存乎人者可為由乎命者不可必世之人常以不可必者責扵命而不以可為者責諸已所以多自恕而倖得也若二公者其道同其文學同故毀譽窮達有不必其同而自同則餘之不能與之同者蓋有在也而豈命之罪哉山陽錢文則能推星以言人之禍福無不竒中士大夫多稱道之將逰湖海徴餘言為贈因書所以自警者貽之且使遇夫自恕而倖得者告焉文則讀書好修善鼓琴斯術其餘事雲 送示上人序 報恩教寺在吳之北郭距吾舎為近其中有修竹古檜廣堂邃閣可以覽觀眺望卻煩囂而挹虛爽其主席若無言宣白雲聚又皆賢而與餘善故與諸文友楊孟載張來儀王止仲徐幼文輩數往逰焉每登西麓聚落葉藉坐探韻賦詩抵日入鳥歸乃去寺僧好事者亦往往挈茗抱琴來從之有示上人者居衆中年雖少而警慧好學餘固期其為良緇流也後餘徙家扵郊及從仕南京不復至者數年既歸今年春始一過焉而無言白雲皆已化去舊僧多散亡竹樹舎宇頗蕪廢弗理計當時同㳺者惟止仲在郡餘或出或處亦各之四方俯仰躊躇為之䀌然以悲而示上人聞餘來迎勞甚驩語昔㳺之樂意若願復從餘周旋者叩其學則已能究宗要且攻為詩章方為今住山因公所知延為寺之第一座餘知其果可為良緇流也則復為之逌然以喜焉未幾上人往住吳江之寳覺寺士大夫多賦詩送之其徒與余善者宗源為來請序其首因書疇昔之事與知上人之素者貽焉夫上人往矣然吾聞寳覺在吳淞笠澤之間江雲湖波沙禽浦樹朝夕變化之狀不可摹繪固東南之勝區所謂可以覽觀而眺望者又當逺過報恩則餘不可以不逰也欲逰安得復與向之諸文友者同哉 贈醫師何子才序 余嘗與修元史考其故實見士之行義扵鄉能濟人之急者皆具録焉或謂死䘮疾病之相救助固鄉黨朋友之事非甚難能者夫何足書餘則以為自世教衰人于父子昆弟之恩猶或薄焉其視他人之危能援手投足以拯之者扵世果多得乎不多則君子宜與之不可使遂泯也乃采其尤卓卓者為著扵篇自退伏鄉裡聞有斯人之風者猶復為興慕焉一日趙子貞氏謁余城南言曰近僕自淮南擕累而東歸也奔走水陸之艱觸冐霜露之慘既抵家而俱病焉蓋老稚數口無免者呻吟吚嚶僵臥滿室湯粥之奉不時恤問之友不至相視盻然為溝壑矣醫師何子才日來視之療治周勤藥裹成績僕有慚心而子才無倦色既彌月而皆起焉今以衰暮之年與老婦幼孫復得相依以保其生者皆子才之賜也顧無以報願恵一言識區區之感焉餘以子貞家素貧固非常有徳扵子才而子才亦非有冀扵子貞者乃活其闔門扵瀕死豈非以濟人之急為心而世所不多得者乎若是固不可使無聞也然余文思荒落不能張子才之賢姑序以復扵子貞氏子才能存此心而不息義聲積著則固有當代之執筆者書矣 婁江吟稿序 天下無事時士有豪邁竒崛之才而無所用往往放於山林草澤之間與田夫野老沉酣歌呼以自快其意莫有聞扵世也逮天下有事則相與奮臂而起勇者騁其力智者効其謀辨者行其說莫不有以濟事業而成功名蓋非向之田夫野老所能羈留而狎玩者亦各因其時焉爾今天下崩離征伐四出可謂有事之時也其決筞扵帷幄之中揚武扵軍旅之間奉命扵疆埸之外者皆上之所需而有待乎智勇能辨之士也使山林草澤或有其人孰不願出扵其間以應上之所需而用已之所能有肯槁項老死於布褐藜藿者哉餘生是時實無其才雖欲自奮譬如人無堅車良馬而欲適千里之塗不亦難歟故竊伏扵婁江之濵以自安其陋時登髙邱望江水之東馳百里而注之海波濤之所洶歘煙雲之所杳靄與夫草木之盛衰魚鳥之翔泳凡可以感心而動目者一發於詩蓋所以遣憂憤扵兩忘置得䘮於一笑者初不計其工不工也積而成帙因名曰婁江吟稿若夫衡門茅屋之下酒熟豕肥從田夫野老相飲而醉拊缶而歌之亦足以適其適矣困序其篇端以見餘之自放於江湖者為無所能非有能而不用也 送虛白上人序 餘始不欲與佛者逰嘗讀東坡所作勤上人詩序見其稱勤之賢曰使勤得列扵士大夫之間必不負歐陽公餘扵是悲士大夫之風壊已乆而喜佛者之有可與逰者去年春余客居城西讀書之暇困往雲巗諸峰間求所謂可與逰者而得虛白上人焉虛白形臒而神清居衆中不妄言笑餘始識扵劍池之上固心已賢之矣入其室無一物敝簀折鐺塵埃蕭然寒不暖衣一衲飢不飽粥一盂而逍遙徜徉若有餘樂者間出所為詩則又紆徐怡愉無急廹窮苦之態正與其人類方春二三月時雲巗之逰者盛钜官要人車馬相屬主者撞鐘集衆送迎唯謹虛白方閉戶寂坐如不聞及餘至則曳敗履起從指幽導勝扵長林絶壁之下日入而後已餘益賢虛白為之太息而有感焉近世之士大夫趨扵塗者駢然議於廬者驩然莫不惡約而願盈迭誇而交詆使虛白襲冠帶以齒其列有肯為之者乎或以虛白佛者也佛之道貴靜而無私其能是亦宜耳餘曰今之佛者無呶呶焉肆荒唐之言者乎無逐逐焉從造請之役者乎無髙屋廣廈以居美衣豐食以養者乎然則虛白之賢不惟過吾徒又能過其徒矣餘是以樂與之逰而不知⿰𭥯犬也今年秋虛白將東逰來請一言以為贈余以虛白非有求於世者豈欲餘張之哉故書所感者如此一以風乎人一以省於己使無或有愧扵虛白者而已 送劉侯序 至正二十三年秋太尉承制以市舶提舉吳陵劉君同知松江府事將行其同列走書來徴文以道其美餘與劉君辱交最厚今之去雖無請者猶不敢黙然而已況勤諸君之請邪然劉君之碩材潔操隆聲雅望其自撫戎政司商稅所以感輯乎悍卒恵被乎逺人者既已充聽者之耳而徧談者之口矣余何加乎若夫推太尉用君之意以為其民幸者則亦無㡬焉昔吳之富擅南服其屬邑旁郡亦號蕃庶自窺西疆相望殘燬而松江以東一柝之警不起民恬物熙獨保完實斯其民亦幸矣然數年間軍旅之需殷而賦歛之役亟彼創殘疲羸者既不可以重困則凡有所征捨茲土奚適哉故芻粟者往焉布縷者往焉朝馳一傳需某物暮降一符造某器輸者屬扵途督者雜扵戸地雖未受兵而民已病矣於是怨諮之聲流刻𡚁之形見視他邑之民雖葺破墾廢而泰然田廬中無發召之勞無課責之苦反有不及者籲其幸乃所謂不幸歟今太尉知其然慨然思得良吏以撫循之而劉君獲在選焉夫同知與太守相可否扵黃堂之上者其為任不輕而重也劉君亦知其所以致此乎余聞太尉之將授君以是職也指其名語僚佐曰此人能愛民夫愛民先王所以治天下也而況一郡乎太尉能以是取人可謂知所本矣且劉君往矣必能益發施扵政則松江之民不其又幸歟雖然古之人凡聞一言之善則揚之而不敢隠況聞之扵上者乎餘之區區所以樂道斯語非惟有以張劉君也亦將使凡吏扵時者知在上之意而將順之則民之為幸廣矣庶乎結厚澤扵悠深復盛治於熙洽也他日考之豈不有所自哉 贈醫士徐仲芳序 昔栁子傳宋清言清居善藥有就清求藥者雖不持錢皆與之積劵如山度不能報輙焚劵餘固疑清之未善也茍不責報尚何以劵為哉又言清取利逺故大而卒以富是知清猶未免扵利耳吳醫徐仲芳世攻治小兒至仲芳而益精人之請於門者相屬也仲芳視其為士大夫及窮乏者輙先焉雖烈風赫日乗一驢兀兀黃埃中周臨其廬無敢後其視疾必謹與劑必良嬰稚之頼以不殤者蓋衆矣有奉物詣仲芳謝者卒卻去或問之則曰士大夫吾所敬窮乏吾所憫義皆不可取吾非為詭也彼貲雄而仕達者固又何辭故人皆徳仲芳雖後有復請仲芳赴之益先人至有愧心而仲芳無倦色嗚呼若是可不謂賢乎世嘗言今之人不及扵古逺矣觀清之焚劵而仲芳並劵有不取清猶以利而仲芳以義是則仲芳之賢不止扵及清而已也余友戴伯庸氏一日來告曰僕有弱息嘗苦多疾獲仲芳而愈數欲報仲芳而仲芳不吾受也度終不可以虛其徳願求子之文以贈之余謂仲芳之賢既可書且餘固嘗徳仲芳者戴不余請餘可已乎哉雖然宋清以栁子之文而傳今仲芳之賢雖過扵清而余文不足以及栁子顧能使之傳邪然戴之欲之也姑為書其槩以俟如栁子者徴焉 送徐以文序 餘少喜交逰以方侍養不得逺去以求友扵四方故獨與鄉裡之君子逰若徐君以文其人也後不幸失怙恃而天下有變所在多梗又不得逺去以償其志然十餘年間四方之士來吳者則亦未嘗不得見焉其豪健俊偉魁閎辨博飲酒談笑以意氣相得者固不為少至扵講義理之微詠性情之正薫然和粹然溫優柔浸漬相入以善而不自知者則未有及以文者焉乃知未行四方耳茍行四方若以文者亦豈易多得哉餘用是益親以文而以文亦不余厭也蓋自少及茲之壯其間春華之晨秋月之夕空山流水之濵崇臺古榭之上以文未嘗不往而餘未嘗不從二人者樂其相得之深從容周旋忘其為䘮亂之時羈窮之日也蓋以文不汲汲求世知居衆中退然若無所能者故人皆失以文而餘獨得之豈非幸也哉今年夏以文將讀書吳興蜀山中來以別告餘謂久合而有睽離人事之必然者也豈足為甚戚也哉以文今絶去紛囂得益厲舊學以求其道顧餘乃浮沉閭裡間卒荒落而無所成是則不能無介然扵懐耳雖然以文固不可留餘則豈不能去是哉待秋風之興當扁舟而南尋書聲扵雲溪煙樹間以文尚肯以所得告我哉 代送饒參政還省序 太尉鎮吳之七年政化內洽仁聲旁流不煩一兵強逺自格天人鹹和嵗用屢登厥徳茂矣然猶不自滿而圖治彌厲尚懼聽覽之尚闕而思僚佐之相禆也廼承制以淮南叅政臨川饒公領諮議叅軍事公辭以非材即躬臨其家諭之至意公感激遂起視事嗚呼盛哉此豈偶然也耶蓋天將興人之國則必賚以聰眀竒特之士與之左提右挈以就大事故其相合之深相信之篤冥契黙諭有莫知其所以然者今公之起也人之見者歎扵途聞者頌於室莫不謂公直氣讜言夙有以結太尉之知故能當簡注之深獲登庸之光然不知天之相之者有不如是之偶然也且嘗論之人才之不能相通也故眀扵钜者或有昧扵微得乎此者或有遺乎彼其得而兼焉者寡矣今太尉奠此南服端拱廟堂舉境內之事而屬之叅軍凡內外大小無不闗白其為任亦豈易言哉蓋致治理則求其學術之醇論攻守則資其計畫之良對賔客則藉其辭令之善用人物則取其鑒識之精而況文牒之所交馳簿籍之所叢委茍一事之不通一才之不具則亦未足稱之矣今公能從容其間泛應曲當使臨至重而不驚處至煩而不擾故雖以某之陋獲與公共事而亦得以寡過矣且接尊爼之餘談樂圖書之清暇翺翔天府以極一時之盛則公之才豈獨上頼之哉某亦頼之矣今年秋公得解所領職還署省事竊以嘗有恊恭之好扵其去能無言乎故論次其說以為序 送江浙省掾某序 近代之取人者有二焉曰儒與吏而已夫吏固儒之一事非可以並稱也蓋詩書禮樂所以眀道律令章程所以從政不眀乎道則無以知出治之本不從乎政則無以周輔治之用古者君子之學所以通而後成也二者既分儒忽吏為末而謂之不足為吏訾儒為迂而謂之不足用各視時之所尚以相盛衰其為𡚁也乆矣國家自失承平校政庶務實繁在上者欲其嚴辦以供一切之需也故任吏尤專重而儒有弗及者矣嗚呼豈非其惑歟蓋聞孫卿氏之言曰相髙下視墝肥序五種君子不如農人相美惡辨貴賤君子不如賈人設規矩陳繩墨便器用君子不如工人不恤是非然不然之情以相薦拔以相恥怍君子不如恵施鄧析然則治文書奉期㑹摘獄訟之微較賦稅之悉儒固或不如吏矣至扵屏邪慝之風行仁義之說使上尊而下親內修而外服非儒其孰能之乎故善為國者未嘗以此而易彼也今厭其髙而樂其卑損其大而收其小何哉亦竊求其故矣蓋謂今之儒未及扵古不足以稱上之所使也夫儒不能盡為古之儒然吏亦豈能盡為古之吏哉是但知垂紳獵纓空言而不切扵事者之非儒而不知磨鉛削牘拘法而不通夫義者之非吏也其可乎餘故嘗感歎而思之以凡在上者亦過矣茍有扵此焉不以儒為不足用而特任之則知夫出治之本而其政豈不成乎既又思之則非在上之過也亦儒之過焉耳茍有扵此焉不以吏為不足為而兼通之則周夫輔治之用而其道豈不行乎若其人者世固有之而餘未得見之也今年冬某人以江浙省臣之辟為掾餘聞其讀書與律學頗事古豈非所謂其人歟將行也其友有來裒士大夫所贈若干篇而屬餘序者廼欣然告之曰夫掾雖吏也然佐外宰相治藩府凡方面之事雖不得行亦可得而言也且省臣能取子扵人人之中是知其賢矣知其賢扵言有不聽乎子今能以所學施扵時顯有成效使皆知儒之非迂則上之所尚有不改絃而易轍者乎儒之振不振吾扵子行蔔之矣夫欲援吏而歸扵儒者是吾所望扵子也若雲叛儒而入扵吏者豈吾所望扵子哉 送蔡叅軍序 國朝置叅軍為三公之屬舊制也然平時三公無親職而叅軍多私人故視之者若不甚重今太尉清河公仗專征之鉞雄鎮南藩以戡亂為己任舉封內之事而屬之叅軍故其職密要華顯遂非他官所能及矣然居是者非忠足以受寄智足以造謀而略足以濟務者弗稱也太尉公嘗曰與我共成大功者其惟良叅軍乎故未嘗輕以授人而人之得之者則莫不謂之榮焉江浙行樞密院經厯蔡侯乆在幕府懋著厥績所謂忠智與略實備扵已初叅軍之員有闕也太尉方求其人而談者己私擬曰宜為是者其蔡侯乎未㡬命下果侯也嗚呼此豈偶然而已哉蓋侯之賢夙有以當太尉簡注之深而致國人期望之重故上下之意匪謀而一譬諸大寳橫道人無智愚皆知趨而取之初不待扵相告也不然則何以能冥契合之神如是哉扵是在上者授任之不差在下者清議之不泯並侯之能稱是職而必與太尉共成大功者皆可見也抑何盛哉餘時竊伏田裡有欲獻扵侯而未暇也適侯之故僚吏有來徴文頌侯者廼坐而歎作而言曰夫士君子之道成扵身而出用於世也豈不欲流大名施厚澤乎然嘗患不得乎其位位得矣而又患不逢乎時二者之常不偶則終於挾大技而莫呈抱竒貨而弗售此古人所以多感憤悲傷而自歎於不遇也然則逢時而得位者非古今之所難而為士君子之至幸歟今侯之為叅軍也凡征伐之密侯得聞之黜陟之重侯得與之兵民禦撫之方規賔客應對之辭令侯皆得兼謀而並任之則侯之位亦得矣海內雖未康靖而太尉方興桓文之業內修外攘以答天子之寵命則侯之時亦逢矣侯扵是時能思古今之所難得者已實得之而大攄宿學以為其職之所當為則東南之人有不誦侯之名而被侯之澤者乎蓋區區所以願望扵侯者亦太尉任侯之意也侯其懋乎哉侯其懋乎哉 送黃省掾之錢塘序 錢塘為東南之㑹自五季之亂海內創殘而錢氏父子能保其國又能知歸扵宋不煩征誅故獨幸富全迨我朝國師南駕既受宋降市不易肆列聖相承重熙累洽𣹢養安息以至於今計其民之不識兵禍已四五百年矣故城邑人物之繁園池臺榭之麗皆足以侈扵逰觀而誇扵談詠舟車管絃日至於西湖之上者不間風雨又有名花珍果水陸之味雜出扵四時而非特居者之樂凡仕於是者亦莫不酣嬉而忘去也可謂盛哉至正改元〈原闕〉越三月而圍解內則困於疫飢外則蕩扵燔掠向之所可觀者鞠為荒煙宿莽遺灰斷甓蓋四五百年之跡銷滅毀壊欲求見其髣髴而無在者矣況連嵗流民朱還行旅罕至則非特居者之戚凡仕於是者亦莫不彷徨而厭留也可勝歎哉今年秋江浙行省左丞潘公由吳興徙鎮茲土聞荊南黃君仲博之材辟以為掾將行其友有來乞言贈之者乃為之言曰夫地之廢興盛衰雖有其時然豈不繫扵人哉茍有其志者躬葺理之勤需培積之乆有不能變凋敝為完庶者乎今錢塘雖繁華委謝而江山之形勝猶在也仲博始至之暇能為我一周覽乎升於髙見陵穀之可慿則思設備禦之規行扵野視廬井之可復則思興墾闢之利歸言於公而行之使寇不能復來民不致乆困方面之事其孰有大於此乎仲博固有志者必能如餘言他日枹鼓不聞民得安遂其生桑麻雞犬隂交而聲應皆忘其為䘮亂之餘而漸復承平之舊餘將幅巾藜杖南㳺湖山之間樂觀盛事然後賦詩以頌公之功有成而並為仲博賀也豈不偉哉豈不偉哉 贈王醫師序 君子必慎疾慎疾必先扵擇醫甚矣擇醫之難也其論證之是非投餌之當否非通其術者莫察也士之通其術者甚寡茍不察焉而求驗於已試之後待其危而黜之晚矣豈慎疾之道哉世故無以知其良則從衆之所稱者而趨焉曰其傳㡬世矣其活㡬人矣良醫也相率非其藥不食子不迎以視其親曰不孝弟不迎以視其兄曰不悌凡長者不迎以視其卑幼曰不慈而病者不自迎以視已曰不智雖失療以死不悔嗚呼衆之所稱者其果良否乎吳之醫最多舉城而籍之不啻千百而得名者數人其術未必皆良而良者反扼其下不得出甚可歎也今年春友人徐君幼文〈原闕〉徳之來徴言以贈余謂復初誠良醫矣然人未有盛稱之者惜餘言之不足重扵世不能張之然觀有美譽而無實用有實用而不得大聞扵時者天下之事多矣不特醫也復初何尤焉 贈醫師龔惟徳序 廣陵周克恭氏以事來吳介友人謁余言曰京口有龔先生惟徳者治俞扁之術其視疾審若鑑之照物其投劑當若矢之中的其施恵均博若輪之行地不以髙下而易軌也故言良醫師者必歸惟徳焉吾家𤓰渚距京口隔大江兒嘗遘危疾惟徳來視之駕扁舟越風濤略無所避既療之輙愈顧餘年已非壯後視承先世之重者眇焉在是兒也不幸而有疾有疾而幸惟徳起之則其所以恵我者不惟是兒乃延吾後扵無窮而免餘扵不孝也其徳宜何如報哉然奉之以金弗受也將之以幣弗領也吾可終無以報者乎蓋思可以章吾心而侈其徳扵當世者莫如君子之言焉餘來是邦聞先生以文名敢請餘辭未遑他日又來言曰惟徳非特扵吾為然也凡扵士之貧與流播羈寓者皆然也今其一門三世下孝而上慈家道雍豫而夀樂且康者豈非由是致哉願先生為之言餘乃歎曰夫施徳扵人而不責報者非世所謂難能者歟然急利者之所難而有道者之所易也蓋人雖不能報而天必報之矣故責扵人者不得於天得扵天者不責於人責扵人有得有不得責於天則無所不得也且天之報人雖若茫昧然不可以朝夕需茍行之不怠以俟之則其所得較之扵人者不啻多矣今惟徳其能責扵天者乎其能行之而不怠者乎其庶㡬所謂有道者乎是皆餘所喜聞而樂言者也況克恭之請之勤哉雖欲辭固不得辭也遂書 緑水園雜詠序 吳城西南陬有曰朱家園者父老言宋朱勔故墅也廬山陳惟寅氏得之更名曰緑水以園中有池且用杜子美詩語也其林治亭軒亦各有扁焉近雖頗廢然寛閒幽勝猶可以釣㳺而嘯歌惟寅以餘往來其中最熟求徧詠之噫當勔以倖貴時窮尚豪侈園中之珍木異石崇臺嶢榭固當百倍扵此文人詞客為之稱美而誇詠者亦多矣今皆跡滅響沉無復可覩惟寅雖窮居隱約而能以詩書世其業篤于孝友其清徳雅操固可以蔑視勔矣則餘為之執筆亦可以無愧焉困不復辭且庶㡬或傳使父老知園之更名緑水者自惟寅始也詩凡十六篇 缶鳴集序 古人之于詩不專意而為之也國風之作發於性情之不能已豈以為務哉後世始有名家者一事扵此而不他疲殫心神蒐刮物象以求工扵言語之間有所得意則歌吟蹈舞舉世之可樂者不足以易之深嗜篤好雖以之取禍身罹困逐而不忍廢謂之惑非歟餘不幸而少有是好含毫伸牘吟聲咿咿不絶於口吻或視為廢事而䘮志然獨念才疎力薄既進不能有為扵當時退不能服勤扵畎畝與其嗜世之末利汲汲者爭騖扵形勢之途顧獨事此豈不亦少愈哉遂為之不置且時雖多事而以無用得安扵閒故日與幽人逸士唱和扵山巔水涯以遂其所好雖其工未敢與昔之名家者比然自得之樂雖善辨者未能知其有異否也故累嵗以來所著頗多近客東江之渚因間始出而彚次之自戊戌至丁未得七百三十二萹題之曰缶鳴集自此而後著者則別為之集焉蔵之巾笥時出而自讀之凡嵗月之更遷山川之厯渉親友睽合之期時事變故之蹟十載之間可喜可悲者皆在而可考固不忍棄而弗録也若其取義之或乖造辭之未善則有待於大方之教焉 姑蘇雜詠序 吳為古名都其山水人物之勝見扵劉白皮陸諸公之所賦者衆矣餘為郡人暇日蒐竒訪異扵荒墟邃穀之中雖行躅殆徧而紀詠之作則多所闕焉及歸自京師屛居松江之渚書籍散落賔客不至閉門黙坐之餘無以自遣偶得郡志閱之觀其所載山川臺榭園池祠墓之處余向嘗得扵煙雲草莽之間為之躊躇而瞻眺者皆厯厯在目因其地想其人求其盛衰廢興之故不能無感焉遂采其著者各賦詩詠之辭語蕪陋不足傳扵此邦然而登髙望逺之情懐賢弔古之意與夫撫事覽物之作喜慕哀悼俯仰千載有或足以存勸戒而考得失猶愈扵飽食終日而無所用心者也況幸得為聖朝退吏居江湖之上時取一篇與漁父鼓枻長歌以樂上賜之深豈不快哉因不忍棄去萃次成帙名姑蘇雜詠合古今諸體凡一百二十三篇雲洪武四年十二月日前史官髙啓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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