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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執政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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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聖五年月日,丁憂人範某,謹擇曰望拜,上書于史館相公、集賢相公、參政侍郎、參政給事:某居親之喪,上書言事,腧越典禮,取笑天下,豈欲動聖賢之知,為身名之計乎?某謂居喪越禮,有誅無赦,豈足動聖賢之知耶?矧親安之時,官小祿薄,今親亡矣,縱使異曰授一美衣,對一盛餒,尚當泣感風樹,憂思無窮,豈今幾筵之下,可為身名之計乎?不然,何急急於言哉?蓋聞忠孝者,天下之大本也,其孝不逮矣,忠可忘乎!此所以冒哀上書,言國家事,不以一心之戚,而忘天下之憂,庶乎四海生靈,長見太平。況今聖人當天,四賢同德,此千百年中言事之秋也。然聖賢之朝,豈資下士之補益乎!蓋古之聖賢,以芻莞之談,而成大美者多矣,豈俟某引而質之?況儒者之學,非王道不談,某敢企仰萬一,因擬議叢言之,皆今易行之事,其末易行者,某所不言也。 恭惟相府居百辟之首,享萬鐘之厚,夙興夜寐,未始下欲安社稷,躋富壽,答卷帝之知,致今上之美。況聖賢存誠,以萬靈為心,以萬物為體,思與天下同其安樂。然非思之難,致之難矣。某竊覽前書,見周漢之興,聖賢共理,使天下為富為壽數百年,則當時致君者,功可知矣。周漢之衰,奸雄競起,使天下為血為肉數百年,則當時致君者,罪可知矣。李唐之興也,如周漢焉;其衰也,亦周漢焉。自我宋之有天下也,經之營之,長之言之,以至於太平,累聖之功,豈不大哉!然否極者泰,泰極者否,天下之理,如循環焉。惟聖人設卦觀象,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非知變者,其能久乎!此聖人作《易》之大旨,以授於理天下者也,豈徒然哉! 今朝廷久無憂矣,天下久太平矣,兵久弗用矣,士曾未教矣,中外方奢侈矣,百姓反困窮矣。朝廷無憂,則苦言難入;天下久平,則倚伏可畏;兵久弗用,則武備不堅;士曾末教,則賢材不充;中外奢侈,則國用無度;百姓困窮,則天下無恩。苦言難入,則國聽不聰矣;倚伏可畏,則奸雄或伺其時矣;武備不堅,則戎狄或乘其隙矣;賢材不充,則名器或假於人矣;國用無度,則民力已竭矣;天下無恩,則邦本不固矣。儻相府思變其道,與國家盤固基本,一旦王道複行,使天下為富為壽數百年,由今相府致君之功也。儻不思變其道,而但維持歲月,一旦亂階複作,使天下為血為肉數百年,亦今相府負天下之過也。昔曹參守蕭何之規,以天下久亂,與人息肩,而不敢有為者,權也;今天下久平,修理政教,製作禮樂,以防微杜漸者,道也。張華事西晉之危,而正人無徒,故維持紀綱,以延歲月,而終下免禍,以大亂天下。今聖人在上,老成在右,豈取維持之功,而忘盤固之道哉! 某竊謂相府報國致君之功,正在乎固邦本,厚民力,重名器,備戎狄,杜奸雄,明國聽也。固邦本者,在乎舉縣令,擇郡守,以救民之弊也。厚民力者,在乎複遊散,去冗僭,以阜時之財也。重名器者,在乎慎選舉,敦教育,使代不乏材也。備戎狄者,在乎育將材,實邊郡,使夷不亂華也。杜奸雄者,在乎朝廷無過,生靈無怨,以絕亂之階也。明國聽者,在乎保直臣,斥佞人,以致君於有道也。 夫舉縣令,擇郡長,以救民之弊者,何哉?某觀今之縣令,循例而授,多非清識之士。衰老者為子孫之計,則志在苞苴,動皆徇己;少壯者恥州縣之職,則政多苟且,舉必近名。故一邑之間,簿書不精,吏胥不畏,徭役不均,刑罰不中,民利不作,民害不去,鰥寡不恤,遊墮不禁,播蓺不增,孝悌不勸。以一邑觀之,則四方縣政如此者十有七八焉,而望王道之興,不亦難乎!某恐來代之書論得失者,謂相府有不救其弊之過矣。如之何使斯人之徒為民父母,以困窮其天下? 又朝廷久有擇縣令郡長之議,而不遂行者,蓋思退人以禮,不欲動多士之心,故務因循而重改作也,豈長世之策哉!儻更張之際,不失推恩,又何損於仁乎!今約天下令錄,自差京朝官外,不過千數百員。自來郊天之恩,鮮及州縣。若天下令錄,自大禮以前滿十考者,可成資日替,與職官;七考以上,可滿日循其資俸,除錄事參軍;則縣令中昏邁常常之流,可去數百人矣。蓋職官、錄事參軍,不甚親民,為害亦細。此謂退人以禮,士豈有怨心哉!其間課最可尚,論薦頗多,俟到銓衡,別議疇賞。前既善退,後當精選。其判司簿尉,不由薦舉。初入令錄之人,並可注錄事參軍。如無員闕,可授大縣簿尉,仍賜令錄之俸。其曾任令錄,有過該恩,合入本資者,可依初入之例。頒此數條,入令者鮮,然後委清望官於幕職、判司簿尉中曆三考以上,具理績舉充。其川、廣、福建縣令,可委轉運使等,就近于判司簿尉中舉移,庶從人便。若此後諸處縣令,特有課最可旌尚者,宜就遷一官,更留三載,庶其宣政者可以成俗,其僥倖者自從朝典。如此行之,三五年中,天下縣政可澄清矣。願相府為天下生靈而行之,為國家盤固基本而思之,不以聽芻莞為嫌而罷之,則天下幸甚幸甚! 某又觀今之郡長,鮮克盡心。有尚迎送之勞,有貪燕射之逸。或急急於富貴之援,或孜孜于子孫之計。志不在政,功焉及民!以獄訟稍簡為政成,以教令不行為坐鎮,以移風易俗為虛語,以簡賢附勢為知幾。清素之人,非緣囑而不薦;貪黷之輩,非寒素而不糾。縱胥徒之奸克,寵風俗之奢僭。況國有職制,禁民越禮,頒行已久,莫能舉按。使國家仁不足以及物,義不足以禁非,官實素飧,民則菜色。有恤鰥寡,則指為近名;有抑權豪,則目為掇禍。苟且之弊,積習成風。俾斯人之徒共理天下,王道何從而興乎!某恐來代之書論得失者,亦謂聖朝有不救其弊之過矣。 然朝廷以黜陟郡長為難者,官有定制,不欲動搖,懼其招怨謗而速僥倖爾。故知縣兩任,例升同判;同判兩任,例升知州。奈何在下之時,飾身修名,邀其清舉;居上之後,志滿才乏,愆於素持?止能倫安,未至覆煉,故賢愚同等,清濁一致。此乃朝廷避怨於上,移虐於下,俟其自敗,民何以堪!故鄭莊公伺共叔之自弊,而《春秋》罪焉,以其長惡也。《易》曰:「履霜,堅冰至。」由辨之不早辨也。此聖人昭昭之訓,豈用於先王,而廢於今日者哉!近年諸處郡長,以贓致罪者數人,皆貫盈之夫,久為民患。如此之類,至終不敗者,豈止數人而已乎!雖轉運使、提點刑獄,職在訪察,其如位望相亞,怨仇可敵,非致敗露,鮮敢發明。宜乎論道之間,激揚天下。 古者天子五載一巡,皇上凝命,於今六載矣。以軍國重大,未可行遠古之道。今郊禮之余,宜宣大慶。可於兩制以上,密選賢明,巡行諸道,以興利除害,黜幽陟明。舒慘四方,豈同常務!可命禦史嚴諭百僚與出使之官,絕書刺往還之禮,仍翌日首塗,以禁請托。苟利天下,大體何傷!所出使之官,宜以宣慶為名,安遠聽也。其諸道知州、同判,耄者、懦者、貪者、虐者,輕而無法者,墮而無政者,皆可奏降,以激屍素;又四方利病,得以上聞。未舉巡守之禮,而遺觀風之使,非不典也。然後委清望官,於朝臣同判中舉諸郡長,于朝臣知縣中舉諸同判。今後同判之官,非著顯效,及有殊薦,雖或久次,止可加恩,郡國之符,不當輕授。其知縣之人人同判者,宜比此例。如此行之,天下郡政其濫鮮矣。今一司一務,猶或舉官,一郡之間,生靈數萬,反可輕授於人乎!願相府為天下生靈而行之,為國家盤固基本而行之,不以聽芻莞為嫌而罷之,天下幸甚幸甚! 某前所謂官有定制,不欲動搖,懼其招怨謗而速僥倖者,兩宮聖人臨軒命使,激揚善惡,澄清天下,何怨謗之有乎!自茲以降,非舉不授,舉官之責,厥典非輕,何僥倖之有乎!如所舉之人果成異政,則宜旌街舉主,以勸來者。聖朝末行此典,蓋亦闕矣。 縣令長既得其才,然後複遊散,去冗僭,以阜時之財者。何哉?某觀天下穀帛,厥價翔起,議者謂生靈既庶,使之然矣。某謂生者既庶,則作者複眾,豈既庶之為累哉!蓋古者四民,秦漢之下,兵及緇黃,共六民矣。今又六民之中,浮其業者不可勝紀,此天下之大蠢也。士有不稽古而錄,農有不竭力而饑,工多奇器以敗度,商多奇貨以亂禁,兵多冗而不急,緇黃蕩而不制,此則六民之浮不可勝紀,而皆衣食于農者也,如之何物不貴乎?如之何農不困乎?某謂穀帛之貴,由其播蓺不增,而資取者眾也;金銀之貴,由其制度不嚴,而器用者眾也。或謂資四夷之取而使之然,則山川之所出,與恩信之所給,自可較之,非某所敢知也。今議更張之制,繁細非一,某敢略而陳之。 夫釋道之書,以真常為性,以清淨為宗。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智者尚難於言,而況於民乎?君子弗論者,非今理天下之道也。其徒繁穢,不可不約。今後天下童行,可于本貫陳牒、必詰其鄉黨。苟有罪戾,或父母在,鮮人供養者,勿從其請。如已受度,而父母在,別無子孫,勿許方遊,則民之父母鮮轉死於溝壑矣。斯亦養惇獨、助孝悌之風也。其京師寺觀,多招四方之人。宜給本貫憑由,乃許收錄。斯亦辨奸細、複游散之要也。其天下寺觀,每建殿塔,蠹民之費,動腧數萬,止可完舊,勿許創新。斯亦與民阜財之端也。 又古者兵在於民,且耕且戰。秦漢之下,官庫為常,貴武勇之精,備征伐之急也。今諸軍老弱之兵,詛堪征伐!旋降等級,尚費資儲。然國家至仁,旨在存活。若詔諸軍年五十已上,有資產願還鄉里者,一可聽之,稍省軍儲,複從人欲。無所歸者,自依舊典。此去冗之一也。又諸道巡檢所統之卒,皆本城役徒,殊非武士,使之禁暴,十不當一。而諸州常患兵少,日旋招致,谷帛之計,其耗萬億。以某觀之,自京四向千里之間,或多寇盜,蓋創置巡檢,路分頗多,而卒伍至贏,捕掩無効,非要害者,宜悉罷之。所存之處,資以禁軍,訓練既精,寇盜如取。況千里之內,抽發非難,又使少曆星霜,下至驕惰。彼無用之卒,可減萬數,庶使諸郡節於招致。此去冗之次也。又京畿三輔五百里內,民田多隙,農功未廣。既已開導溝洫,複須舉擇令長,使詢訪父老,研求利病,數年之間,力致富庶。不破什一之稅,繼以百萬之耀,則江淮饋運,庶幾減半,挽舟之卒,從而省焉。此亦去冗之大也。 至於工之奇器,敗先王之度;商之奇貨,亂國家之禁。中外因之侈僭,上下得以驕華。宜乎大變澆漓,申嚴制度,使珠玉寡用,穀帛為寶。此又去僭豐財之本也。今盛明之代,何事而不可行乎!曩者國家禁泥金之飾,久未能絕。一旦使命婦不服,工人不作,於今天下無敢衣者。使其餘奢僭,皆如泥金之法,亦何患不禁乎! 又播蓺之家,古皆督責。今國家有勸農之名,無勸農之實。每於春首,則移文於郡,郡移文於縣,縣移文於鄉,鄉矯報於縣,縣矯報於郡,郡矯報於使。利害不察,上下相蒙,豈朝廷之意乎! 若縣令郡長,一變其人,乃可詔書丁甯,複遊散之流,抑工面之侈,去士卒之冗,勸稼穡之動。以《周禮》司徒之法約而行之,使播者藪者以時以度,動者惰者有勸有戒,然後致天下富之壽之,彼不我富、不我壽者豈能革之哉!此則厚民力、固邦本之道也。觀夫《國風》之《七月》、《小雅》之《甫田》,皆以農夫之慶,為王化之基,豈聖人不思而述者乎!故周、漢、李唐,雖有禍亂,而能中興者,人未厭德,作亂者不能革天下之心,是邦本之固也。六朝、五代之亂,鮮克中興者,人厭其德,吊民者有以革天下之心,是邦本之不固也。然則厚民力,固邦本,非舉縣令,擇郡長,則莫之行焉。 或謂舉擇令長,久則乏人,亦何道以嗣之?某謂用而不擇,賢孰進焉;擇而不教,賢孰繼焉。宜乎慎選舉之方,則政無虛授;敦教育之道,則代不乏人。今士林之間,患不稽古,委先王之典,宗叔世之文,詞多纖穢,士惟倫淺,言不及道,心無存誠。暨于入官,鮮於致化,有出類者,豈易得哉!中人之流,浮沉必矣。至於明經之士,全暗指歸。講議未嘗聞,威儀未嘗學,官於民上,貽笑不暇,責其能政,百有一焉。《詩》謂長育人材,亦何道也?古者庠序列于郡國。王風雲邁,師道不振,斯文銷散,由聖朝之弗救乎!當太平之朝,不能教育,俟何時而教育哉!乃於選用之際,患其才難,亦由下務耕而求獲矣。 今春詔下禮闈,凡修詞之人,許存策論,明經之士,特與旌別。天下之望,翕然稱是。其間所存策論,不聞其誰,激勸未明,人將安信?儻使呈試之曰,先策論以觀其大要,次詩賦以觀其全才。以大要定其去留,以全才升其等級。有講貫者,別加考試,人必強學,副其精舉。複當深思治本,漸隆古道。先于都督之郡,複其學校之制。約《周官》之法,興闕裡之俗。辟文學掾,以專其事。敦之以詩書禮樂,辨之以文行忠信,必有良器,蔚為邦材,況州縣之用乎!夫庠序之興,由三代之盛王也,豈小道哉!孟子謂得天下英材而教育之,一樂也,豈偶言哉,行可數年,士風丕變。斯擇材之本,致理之基也。 又李唐之盛,常設制科,所得大才,將相非一。使天下奇士,學經綸之盛業,為邦家之大器,亦策之上也。先朝偶屬多務,暫停此科。今可每因貢舉之時,申其墜典。必有國士,繼于唐人,豈非邦家之盛選歟!勿謂未必得人,遂廢其道。此皆慎選舉、敦教育之道,亦何患乏人哉! 儻國家行此數事,若今刑政之用心,則無不成焉。前代亂離,鯨吞虎噬,無卜世蔔年之意,故斯道久缺,反為不急之務。既在承平之朝,當為長久之道,豈如西晉之禍,而有何公之歎者乎!願朝廷念祖宗之艱難,相府建風化之基本,一之日圖之,二之日行之,不以聽芻蕘為嫌而罷之,則天下幸甚幸甚! 至於岩穴草澤之士,或節義敦篤,或文學高古,宜崇聘召之禮,以厚澆競之風。國家近年羔厲弗降,或有考盤之舉,不腧助教之命,孝廉之士,適以為辱,何敦勸之有乎! 又流外之官,澄清未至,沿之則百姓受弊,革之則諸司乏人。將使群謗不興,眾心知勸,不若敦仍舊之制,加獎善之方。自簿尉兩任,有舉奏者,許入錄事參軍;錄事參軍有舉奏者,許入職事官,或換三班使臣。既有進身之階,豈無畏法之志!設使流內之人無遷進之望,而能盡公者必亦鮮矣。今後百司新人之人,或采其藝能,或出於仕族,行藏必審,考試必精。避役之人,無圖之類,嚴革其弊,高為之防。既激其流,複澄其源,亦何患流外之冗乎! 某又謂育將材,實邊郡,使夷不亂華者,何哉?蓋聞古之善禦戎者,將不乏人,則師戰而不衂,邊不乏廩,則城圍而不下,狄疑且畏,罔敢深入,此劉漢所以長也。不善禦戎者,將在貴臣,邊須遠肴,故戰之則衂,圍之則下,狄無疑畏,乘虛深入,此石晉之所以亡也。今兵久不用,未必為福。在開元之盛,有函穀之敗,可高抬貴手矣。何哉?昔之戰者,耄然已老;今之壯者,囂而末戰。聞名之將,往往衰落;豈無晚輩,末聞邊功。此必廟堂之所思也。仍聞沿邊諸將,不謀方略,不練士卒,結援弭謗,固祿求寵。一旦急用,萬無成功。加以邊民未豐,邊廩未實,不武之際,兵寡食足,如屯大軍,必煩遠肴。則中原益困,四夷益驕,深入之虞,未可量也。于時廟堂之上,雖有皐陶之謀,伯益之贊,不亦難乎! 夫天下禍福,如人家道,成於覆簣,敗于疾雷。聖朝豈恃其太平而輕其後計?王衍之鑒,豈曰不明?清談之間,坐受其弊。蓋備之弗預,知之弗為,許下之兵,日血十萬,豈不痛心哉!今西北和好,誠為令圖,安必慮危,備則無患。昔成周之盛,王道如砥。及觀《周禮》,則大司馬陣戰之法粲然具存。乃知禮樂之朝,未嘗廢武。 今孫吳之書,禁而廢學。苟有英傑,受亦何疑?且秦之焚書也,將以愚其生人,長保天下;及其敗也,陳勝、吳廣豈讀書之人哉!況前代名將,皆洞達天人,嗣續忠孝,將門出將,史有言焉。今將家子弟,蔑聞韜鈐,無所用心,驕奢而已。文有武備,此能備乎!今可于忠孝之門,搜智勇之器,堪將材者,密授兵略,曆試邊任,使其識山川之向背,曆星霜之艱難。一朝用之,下甚顛沛,十得三四,下雲盛乎!至於四海九州島必有壯士,宜設武舉,以收其遺。唐郭子儀,武舉所得者也,斯可遺乎?又臣僚之中,素有才識,可賜孫吳之書,使知文武之方,異日安邊,多可指任。此皆育將才之道也。又沿邊知、同,精加舉擇,特授詔命,專謀耕桑,三五年間,豐其軍廩。此則實邊郡之道也。將材既育,邊郡既實,師戰而不衂,城圍而不下,狄疑且畏,敢深入乎!縱有搔動,朝廷可高枕矣。 前代禦戎,其策非一。唐陸費議緣邊備守之術,請置本土之兵,勤營田之利,與今事宜相近,可約而行也。本土之兵者,若今之北邊有雲翼招收之軍,更可增致,作為奇兵。至於營田之利,宜常興作而加焉。願相府為國家安危思之,五代之亂非遠也;為河朔生靈思之,景德之前末久也。今相府勞一夕之思,絕百代之恥,無使中原見新羈之馬,赤子入無知之俗,則天下幸甚幸甚!聖人曰: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又曰:民到於今受其賜。管仲,霸臣也,而能攘戎狄,保華夏,功高當時,賜及來代,況朝廷之盛德乎! 某又謂朝廷無過,生靈無怨,以絕亂之階者,何哉?蓋天下奸雄,無代無之。或窮為夜舞,或起為大盜。伺朝廷之過,執以為辭;幸生靈之怨,吊而稱義。不然,亦何名而動哉!今明盛之朝,豈有大過?亦宜辨於毫末,杜其堅冰。或戚近撓權,或土木耗國,或祿賞末均,或綱紀末修,或任使末平,斯亦過之漸也。 某敢小舉其失叢言之。國家戚近之人,不可不約,除拜之際,宜量其才,非曰惜恩,懼乎致寇。若力小任重,則撓權亂法,增朝廷之過,啟奸雄之志。《易》曰: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盜思奪之矣。所謂盜者,其奸雄之謂乎!今道路傳聞,或緇黃之流,或術藝之輩,結托戚近,邀求進貢,或受恩賜,或與官爵。此撓權之漸矣,可不畏乎!夫賞罰者,天下之衡鑒也。衡鑒一私,則天下之輕重妍醜從而亂焉,此先王之所慎也。 又土木之興,久為大蠢。或謂土木之費,出於內帑,無傷財害民之弊,故為之而弗戒也。某謂內帑之物,出於生靈。太祖皇帝以來,深思遠慮,聚之積之,為軍國急難之備,非諂神佞佛之資也。國家祈天永命之道,豈在茲乎!如洞真壽甯之宮,以延燎之災,一夕逮盡,豈非天意警在帝心,示土木之所崇,非神靈之所據也?安可取民人膏血之利,輟軍國急難之備,奉有為之惑,冀無狀之福,豈不誤哉!一旦有蒼卒之憂,須給賞之資,雖欲重困生靈,暴加率斂,其可及乎!此耗國之大也,可下戒哉!儻謂內藏豐盈,用不可竭,則日者黃河之役,使數十州之人極力負資,奔走道路,豈惜府庫之餘而不用之耶!故土木之妖,宜其悉罷。豈相府之不言乎?兩宮之不聽乎? 又文武百官之祿,取兵荒五代之制。或職輕祿重,或職重祿輕,重輕之間,奔競者至。大亨之世,猶患不均,豈聖朝之意乎!所宜損之益之,以建其極。 又今三司之官,差除頗異,祿賜弗輕,何知弊而不言,多養望以自進?天下金谷,決於群胥,掊克無厭,取怨四海,使先帚寬財之命,弗逮於民,和氣屢傷,豐年寡遇,曾下謂之過乎?蓋由三司之官,不制考限,下責課最,朝受此職,夕求他官,直雲假塗,相與匿禍。天下受弊,職此之由,豈聖朝之意乎!宜其別制考課,重議賞罰,激朝端之俊傑,救天下之疲瘵,其庶幾乎! 又古之勳臣,賞延於世,今則每舉大慶,必行此典。自兩省以上,奏薦子弟,並為京官。比於庶僚,亦既優矣。而特每歲聖節,各序子孫,謂之賞延,黷亂已甚。先王名器,私假于人,曾不謂之過乎?非君危臣僭之朝,何其姑息之如是耶!遂使廢序之人,塞于仕路,曾未稽古,使以司民。國家患之,屢有厘革,然但革其下而不革其上,節於彼而不節於此,天下豈以為然哉!我相府豈惜一孺子之恩,不為百辟之表乎! 又遠惡之官,多在寒族,權貴之子,鮮離上國。周旋百司之務,懵昧四方之事。況百司者,朝廷之綱紀,風敦之戶牖,咸在童孺,曾無激揚,使寺省之規,剝床至足,公卿之嗣,懷安敗名。未嘗試難,何以致遠!非獨招縉紳之議,寶亦玷鈞衡之公。 此則祿賞末均,任使未平,綱紀未修之類也。斯弊以久,何可極乎!惟我相府能革其弊,能變其極,而天下化成,下為難矣。 晉趙王倫、石勒之徒,心窺天子,口責丞相,豈非奸雄之人,伺朝廷之過乎!又今久安之民,不經塗炭,勞則易怨,擾則易驚。猛將謀臣,威信末著。況邊民街困,邊廩街乏,苟有搔動,贛運所艱。武備末堅,狄志可騁,既撓之以征戰,或加之以饑饉,生靈窮匱,奸雄奮迅,鼓舞群小,血視千里。此五代之鑒昭昭焉,非止方冊之有雲,抑亦耳目之可接也。我太祖皇帚、太宗皇帝亦嘗有事四方,勞於肴運,而生靈不敢怨,奸雄不敢動者,何哉?一則五代餘民久在塗炭,乍覩明盛,如子得母,縱有勞役,未甚曩昔,此生靈所以不敢怨也。又當乘天開之運,震神武之威,征伐四方,動如山壓,況躬擐甲冑,備嘗艱難,猛將如雲,謀臣如雨,此奸雄所以不敢動也。所謂彼一時此一時爾。今朝廷豈謂當時之易,而不慮今時之難乎? 又謂保直臣,斥佞人,以致君於有道者,何哉?有若人未之病,則苦口之藥鮮進焉;國末之危,則逆耳主百鮮用焉。故佞人易進,直臣易退,其致君於有道也難哉!及其既病也,藥必錯雜而進,故鮮效焉;及其既危也,言必錯雜而用,故鮮功焉。蓋佞人在矣,直臣遠矣,其悔之也難哉!今朝廷久安,苦言而不用者,勢使之然矣。 天深戒而不變者,禍可畏矣。伏聞京師去歲大水,今歲大疫,四方聞之,莫不大憂,天之有以戒也,豈徒然乎!而京師之災甚于四方,何哉?蓋京師者,政教之所出,君相之所也。禍末盈而天末絕,故鑒戒形焉。不獨恐懼其心,必使修省其政,國家之德街可隆,天下之道尚可行也。儻弗懼於心,弗修於政,漸盈於禍,漸絕於天,則國家四海將如何哉?或國家之災,由歷數之定,非政教之出。若如所論,則夏禹九疇之書果妖言耶?豈欲棄而焚之乎?苟天下有善則歸諸己,天下有禍則歸諸天,豈聖朝之用心?願黜術士之言,奉先王之訓,必不謬矣,必無過矣。診保直臣,斥佞人,則兩宮二聖之心如日星焉孰可蔽其明乎?縱有行偽而堅,言偽而辯,試於行事,人焉度哉! 某往日不極言,而今極言者,學陋之人,思慮末精。又親安之時,上懼失祿。不幸親今亡矣,朝廷或怒之,自頂至踵惟忠也,又何憂乎?儻相府思變其道,與國家作長久之計,固其基本,一旦王道複行,使天下為富為壽數百年,則福在國家,功在相府,得與天下生長見太平,幸甚幸甚!竊以五代以來,諸侯暴酷,視民如芥,生殺由之。皇朝龍興,典章一寬。真宗皇帚至仁如天,盡心於此。內則舉執法之吏,外則創按刑之司,徒流之間,無敢差者。若今於軟化之道,複如刑名之用心,亦何患不至乎!今捂紳之間,多議按刑之司無益於外,亦思之末深耳。如得其人,糾察四方,絕斯民之冤,協先帝之志,豈無益乎?得人而已,不可謂川之既平,可壞其防也。今王刑既清,王道可行,此天下士人為相府惜其時也。或曰,天下之事猶指諸掌,豈相府弗克行乎?亦在兩宮之意爾。謂人主在上,或喜怒生殺,或好惡邪正,則諫諍之際,為臣不易也。若乃修四方之政教,正百司之綱紀,澄清風俗,相府之職也,豈必兩宮之意乎? 儻相府疑某之言,謂欲矯聖賢之知,為身名之計,豈不能終喪之後,為歌為頌,潤色盛德,以順美于時;亦何必居喪上書,腧越典禮,進逆耳之說,求終身之棄,而自置於貧賤之地乎!蓋所謂不敢以一心之戚,而忘天下之憂,是不為身名之計明矣。觀前代國家,當其安也,士人上百論興亡之道,非聖主賢相,則百不一釆;及其往也,則後之史臣收于簡策,為來代之鑒。今日主言,願相府采其二一,為國家天下之益,不願後之史臣收于簡策,為來代之鑒。 狂斐之人,誅赦惟命。以廟堂深嚴,恐不得上,乃敢相門之下,各致此書,庶有一達于聰明。干犯台嚴,下情無任惶恐激切之至。不次,某死罪,惶恐再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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