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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錫墓誌銘


  贈兵部尚書田公墓誌銘

  公諱錫,字表聖,世爲京兆人。唐德之衰,徙家于蜀。昔武王封舜之後於陳,春秋時,公子完如齊,子孫遂大,食菜於田而命氏焉。厥後將有穰苴,相有千秋,斯可謂之著矣。大王父易直,王父成,皆隱君子也,文而不耀。父懿,因公之貴,累贈尚書左司郎中,善教于家。嘗命公曰:“汝讀聖人之書而學其道,慎無速爲,期二十年,可以從政矣。”公服其訓,拳拳然博通群書。東遊長安,昌黎韓丕復居驪山白鹿觀。數年,器志大成,拔王府薦,有聲于京師。

  太宗皇帝親策天下進士,擢公第二人,時太平興國三年秋也。釋褐,除將作監丞,通判宣城郡。召還,改著作佐郎。俄拜右拾遺、直史館,賜五品服。岀爲河北轉運使,改知相州,就除左補闕,移桐廬郡,遷起居舍人,還判登聞鼔院。尋以本官知制誥,進兵部員外郎,充職。以直言改戸部郎中,岀守淮陽。以留獄之謗,左降海州團練副使。起爲工部員外郎,直集賢院,復戶部郎中。真宗皇帝即位,遷吏部郎中,判審官院,兼通進銀臺封駮司,賜金紫。求岀典海陵郡,還臺,兼御史知雜,拜右諫議大夫、史館修撰。以咸平六年十二月十一日終于私第,享年六十四。

  公自白衣,已有意於風化,上書闕下,請復鄉飲禮,又請修籍田禮。及在朝廷,知無不言。太宗初,既取太原、范陽未下,帝怒,不賞平晉之功,中外嚚然而莫敢言者。獨公上書論諫,理意深切。帝感窹,璽書襃答,賜内帑錢五十萬。僚友謂公曰:“今日之事鮮矣,宜少晦以遠讒忌。”公曰:“事君之誠,惟恐不竭,矧天植其性,豈一賞之奪耶?”在河朔暨相州,累章論邊事。

  至桐廬郡,以吳越之邦歸朝廷未久,人阻禮教,邈如也。公下車,建孔子廟,教之詩書,天子賜九經以佑之。自是睦人舉孝秀、登搢紳者比比焉。在郡聞禁中火,拜章極言,上嘉之。及還,眷遇愈隆。會乾明節,館閣多進詩歌,帝獨喜公之辭,乃依韻和賜,令宰相宣付。公又上封禪書,謂“五代之亂,人如豺虎,不圖復見太平,宜崇檢玉之禮,以答天意。”

  公在西掖,會京畿太旱,禱祠無應,遂抗言切於時政,故有宛丘之行。咸平初,出使秦隴廻,上三章,言陝西數十州苦于靈夏之役,朝廷爲之慼然。出海陵之初,以星文示變,拜疏請降詔責躬,上奉天誡。真宗皇帝嘉其意,屢召對便殿。及行,降中使撫安,仍加寵賚。爰有翰林學士承旨宋公白舉公賢良方正,以副天下之望。一日,召對久之,且曰:“陛下以皇王之道爲心,臣請采經史中切於治體者,上資聖覽。”帝深然之,乃具草以進。手詔答曰:“卿能演皇王清淨之風,述理亂興亡之本,備觀鑒戒,朕心渙然。”所撰三十篇,皆隱其目。公奉事兩朝,由遺補歷御史至諫議大夫,前後章疏凡五十有二。

  嘗謂諸子曰:“吾每言國家事,天子聽納,則人臣之幸。不然,禍且至矣,亦吾之分也。”及終,有《遺表》,陳邦國安不忘危之意,其家弗預焉。天子怛然,命中使賻之,有制痛悼,贈工部侍郎。二子改大理評事,持喪中並給月俸。哀榮之禮,可謂至矣。後以二子登朝,累贈兵部尚書。寶元幾年某月某日,與夫人合葬于泗州臨淮縣某鄉之某原,禮也。

  公娶楊氏,再娶奚氏,封江陵縣君,能循法度,以配君子。
  二子:長曰慶遠,今爲駕部員外郎;次曰慶餘,今爲比部郎中。並克奉堂搆,有能政于四方。
  女三人:長適王氏,次適龐氏,季適張氏,皆以婦道稱。

  公動必以禮,言必有法,賢不肖咸憚伏之。岀處二十年,未嘗趨權貴之門。在貶廢中,樂得其正,晏如也。著文章成五十卷,目之曰咸平集,行於世。論者曰:“在大禹時,臯陶矢厥謨;在湯武時,伊尹、周公爲之訓誥。故教化紀綱莫盛於三代,而子孫有天下皆數百年。秦滅詩書,其風丕紹。至西漢得賈誼、董仲舒,其言可以追先王之烈,而弗克施,使後世王者無復起三代之心,由漢始也。聖宋定天下,太宗鋭意太平,真宗之初,復親擢俊乂,如田公之徒,並見奨用。惜乎不終其才,豈皇天之意特厚於古歟!”

  某幼聞高風,未嘗遊於其門。今駕部書先君之履業,索文於江外,某敢約而修之。又采舊老之言而作銘云:

  嗚呼田公,天下之正人也。言甚危,命甚奇,盡心而弗疑,終身而無違。嗚呼賢哉!吾不得而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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