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正公集祭文

祭文

　　祭文

　　▼富鄭公

　　維　年　月　日，具銜富某，謹遣左教練使陳節詣徐州，以清酌庶羞之奠，恭祭于故資政殿學士、戶部侍郎范公六丈之靈：

　　嗚呼公乎！天之生公，實將濟此下民乎？功乎未宣，何遽奪之而不踐其初乎？天乎，忍爲是而不自信之甚乎？不然，何賦公道大德具而罔克終其施乎？某愚不文，而不能盡揚公之懿，聊書其槪，以寓其悲。公幼孤無依，零丁自生。徒步逰學，至于成名。奔走銓選，益困于行。僅改一秩，卿寺之丞。有宗公晏，薦公文章，典校圖籍，舘閣之光。獻后誕節，姦謀請皇，下率百辟，北面奉觴。公聞駭走，出疏于囊。雖示民孝，君入臣行。願得元宰，外行故常。帝首宗之，内宴是將。衆爲公慓，公膽益張。于時非公，大節幾忘。並悟獻姦，遄逋于外。獻既往矣，諫垣召拜。夙夜蹇蹇，益用不怠。帝怒椒掖，講從廢殛。公率諸僚，御史協力。伏閤而諫，氣直寰域。坐是謫去，中外失色。累易郡璽，召尹上京。尹職非志，志安朝廷。連柱柄臣，又竄南征。忠亮信特，天下皆傾。有夏不軌，西鄙用兵。遽召起公，來撫方城。大將失律，關陝震驚。延是孤危，賊謂已物。命者必辭，公獨請之。人惜公去，公馬星馳。居未席暖，賊遁而歸。賊措無所，羽書見詒。公比尊君，不欲中報。手爲答書，禍福以告。既驛以聞，上覽而喜。《耆明贊》云，可附于史。昧者詆媒，嫉其出已。胡然守邊，宜賜以死。常憂邇臣，勉徇所啟。徙公内藩，物論麻起。俄建帥旗，揔護諸將。帝心思賢，天下是訪。擢貳樞筦，復叅政釣。二府交入，萬微日新。不設機械，不作崖岸。坦坦一心，惟道之踐。讒間得行，孤立誰辨。因其岀撫，遂留豳方。穰下得請，旋易于杭，又易青社。曾未盈歲，恙起不測，又求潁水及徐，不行，記友以死。

　　嗚呼，公止於是而已乎？昔某初冠，識公海陵，顧我譽我，謂必有成。我稔公德，亦已服膺。自是相知，莫我公比。一氣殊息，同心異體。始未聞道，公實告之。未知學文，公實教之。肇復荆舉，我憚大科，公實激之。既舉而仕，政則未諭，公實飭之。公在内史，我陪密幄，得同四輔之儀。公撫陝西，我撫河北，又分三面之寄。公既罷去，我亦随逝。從古罪人，以于魑魅。公我明時，咸得善地。自此蠱孽，毀訾如沸。必寘其死，以快其志。公云聖賢，鮮不如是。出處以道，俯仰無愧。彼姦伊何，其若天意。我聞公說，釋然以寜。既而呶呶，果不復行。於是相朂以忠，相勸以義。報主之心，死而後已。

　　嗚呼哀哉！公今死矣，忠義已矣。萬不仰一，齎恨多矣。世無哲人，吾道窮矣。我雖苟活，與死均矣。

　　嗚呼哀哉！師友僚類，殆三十年。一日棄我，悲何可存。我守蔡印，外薨彭門。我去無所，公來已魂。我慟幾絶，公聞不聞。走使持奠，作文敘冤。

　　嗚呼哀哉！尚饗。

　　▼歐陽文忠公

　　　月　日，廬陵歐陽脩，謹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故資政殿學士、尚書戶部侍郎范文正公之靈曰：

　　嗚呼公乎！學古居今，持方入圓。丘、軻之艱，其道則然。公曰彼惡，公爲好訐。公曰彼善，公爲樹朋。公所勇爲，公則躁進。公有退讓，公爲近名。讒人之言，其何可聽？先事而斥，群譏衆排。有事而思，雖仇謂材。毀不吾傷，譽不吾喜。進退有儀，夷行險止。嗚呼公乎！舉世之善，誰非公徒？讒人實多，公志不舒。善不勝惡，豈其然乎？成難毀易，理又然歟？

　　嗚呼公乎！欲壊其棟，先摧桷榱，傾巢破鷇，披折傍枝。害一損百，人誰不罹？誰爲黨論，是不仁哉！嗚呼公乎！易名謚行，君子之榮。生也何毁，沒也何稱？好死惡生，殆非人情。豈其生有所嫉，而死無所爭？自公云亡，謗不待辨，愈久愈明，由今可見。始屈終伸，公其無恨。寫懐平生，寓此薄奠。

　　▼舒王

　　嗚呼我公，一世之師。由初迄終，名節無疵。明肅之盛，身危志殖。瑶華失位，又随以斥。治功亟聞，尹帝之都。閉姦興良，稚子歌呼。赫赫之家，萬首俯趨，獨繩其私，以走江湖。士爭留公，蹈禍不憟。有危其辭，謁與俱出。風俗之衰，駭正怡邪，蹇蹇我初，人以疑嗟。力行不囘，慕者興起。儒先酋酋，以節相侈。

　　公之在貶，愈勇爲忠。稽前引古，誼不營躬。外更三州，施有餘澤。如釃河江，以灌尋尺。宿贓自解，不以刑加。猾盜涵仁，終老無邪。講藝弦歌，慕來千里。溝川障澤，田桑有喜。戎孽猘狂，敢齮我疆。鑄印刻符，公屏一方。取將於伍，後常名顯。收士至佐，維邦之彦。聲之所加，虜不敢瀕。以其餘威，走敵完鄰。昔也如至，瘡痍滿道。藥之飬之，内外完好。既其無爲，飲酒笑歌。百城晏眠，吏士委蛇。上嘉曰材，以副樞密。稽首辭讓，至于六七。遂叅宰相，釐我典常。扶賢贊傑，亂冗除荒。官吏於朝，士變於鄕。百治目修，偷墮勉強。彼閼不遂，歸傾帝測。卒屏于外，身屯道塞。謂宜苟老，尚有以爲。神乎孰忍，使至於斯。盖公之才，猶不盡世。肆其經綸，公孰與計？

　　自公之貴，廐庫逾空。夷其色辭，傲訐以容。化于妾婦，不靡珠玉。翼翼公子，弊綈惡粟。閔死憐窮，惟是之奢。孤女以嫁，男成厥家。孰堙于深，孰鍥乎厚？其傳甚詳，以法永久。《碩人》今亡，邦國之憂。矧鄙不肖，辱公知尤。承凶萬里，不往而留。涕哭馳辭，以贊醪羞。

　　▼韓忠獻公

　　維某年某月某朔某日，具官某，謹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資政范公之靈：

　　嗚呼哀哉！上天生公，固爲吾宋。以堯舜佐吾君兮，既忘身而忠國；以成康期吾俗兮，又竭思而仁衆。升贊樞宰，孰云不用？殿摭藩服，孰云不重？何太平之策噤而不得施兮，委經綸於一夢。此一人所震嗟，而天下之所深痛。豈止乎平生之交，得計音而長慟。

　　嗚呼哀哉！僕始立朝，接公尚疏。道同氣合，千里相符。忝帥於西，乃與公俱。協心畢力，誓翦兇渠。義切王室，情均友于。雖千艱而萬險，仗忠信而如無。僕之望公，公驥僕駑。十駕未逮，敢擬齊驅。人胡不辯，遂連公呼。自顧無有，愧常汗珠。繄公是託，終履夷途。叛羌來附，一節同趨。與公並命，參翊萬樞。凡有大事，爲國遠圖。爭而後已，歡言如初。指之爲黨，果如是乎？道卒與于時戾，謂公迂而僕愚。相緣補外，謗毀崎嶇。感公之知，謂死不渝。

　　嗚呼哀哉！定之去青，不遐驛置。自公之東，信問時至。愛顧益深，交朋莫二。蠅頭細書，以時爲寄。珠貝累幅，氣嚴法備。自云矍鑠，以將厚意。謂公康寜，曰保純粹。忽以疾聞，求醫往視。瞿然遣使，候公監寐。會公得潁，肩輿赴治。尚煩公答，親筆數字。意公少痊，粗以爲慰。方具書藥，詣公所憇。得元規報，云公永逝。讀之駭然，手足具廢。氣填滿膺，食不知味。惟公事君之大端，固始終而一致。有生即有死兮，雖聖智其安避？所惜者國家待賢而後乂。天胡不仁，而不愸遺？

　　嗚呼哀哉！公之所存，履夔蹈卨。高文奇謀，大忠偉節。充塞宇宙，照曜日月。前不愧于古人，後可師于來哲。固有良史直書，海内公說，亘億萬世，不可磨滅。此爲天而爲壽兮，信識者之能别。豈於一奠之間，可盡公之德烈？惟是冥然而思，默然而悲。此生未殞，曾無已時。公乎公乎，知乎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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