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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把三民主義變成三我主義的蔣介石


  要開國民黨第六次代表大會。我看准了,蔣介石一切的行為,完全是為他自己打算。因此我不願意再做國民黨黨員,我給蔣介石和中央朋友們寫了兩封信,請他們開除我的黨籍;並且說明了:「開會不出席」。第二天居正和鄒魯兩位先生就來勸我,無論如何要出席一次。

  因為這兩位先生都同我一起共過生死,我就答應他們下午出席。那天蔣介石做主席,蔣說:「我的話決沒有錯誤。」

  遲了一遲又說:「我的話是完全對的,」

  又遲了一遲說:「我是總裁,我的話,你們要照著去做。」

  我聽蔣介石這個話,完全是瘋了,他真是把三民主義變成三我主義了。第二天開會,我沒出席。聽說,那天的會王昆侖先生在會場裡,質問一件要緊的事,那本是很平常的話,各報上也得登載出來了。本來蔣介石也沒出席,有蔣的走狗報告了蔣介石,那一定是添枝添葉的。蔣介石午後出席,就問:「誰說的話?」

  就把王昆侖先生罵了一大頓,甚至於說:「你是國民黨黨員,你是立法委員,你在外面說的什麼話?你的妻子就一天在外面和共產黨來往。」

  蔣介石的走狗們就在後面嚷:「拉出去,槍決他。」

  大家看看這一段,蔣介石拿著國民黨的人當什麼看待,不是都成了蔣的奴才嗎?

  會開完了,蔣介石找我到南山去談話。蔣說:「為什麼老是見不著你的面呢?我不請你,你就不來,你看這個事怎麼辦?希望你對大局多關心!見到了就說才好。」

  我說:「不是沒說話啊。說了,你全不辦,我還有什麼說的呢?」

  蔣說:「你千萬不要客氣,我能辦的,我就去辦。」

  我說:「國民黨,在孫總理領導的時候,大家見了面,都是誠誠懇懇,親親熱熱,都有一種精誠團結的願望。現在是歸你領導了,這個一上臺,那個就在後邊罵他:『滾下來!』甲某上臺說話,乙某就說:『拉出去,槍決他,』這不是你親眼看見的麼?這種情形,是不是你領導的成績呢?這件事情,若沒有去挽回,連土匪集會都不會這樣。」

  蔣介石那天真是被我說急了,瞪著兩個眼,面上通紅,用很小的聲音對我說:「這話真對,我們應當趕緊改。」

  那天,蔣又非留我住在南山不可,後來就談論起水利來。我就說:「水利若不趕緊辦,保不定年年有旱災,年年有水災,我們的同胞們,每天都在恐慌之中。」

  蔣說:「好,長江的水利歸我辦,黃河的水利歸你辦。」

  第二天早晨,我給蔣寫個中堂,其文如下:

  齊桓公之郭問父老曰:「郭何以亡?」

  父老曰:「善善惡惡。」

  桓公曰:「善善惡惡是好事,何以亡國?」

  父老曰:「善善而不能舉,惡惡而不能去,所以亡國。」

  蔣介石問我:「是剛才寫的麼?」

  我說:「是送給你的。」

  蔣介石看完了,笑笑說:「正中我的毛病。」

  那天我們坐一輛車回重慶去作紀念周,剛到長江邊上,汽船已經預備好了,船上擺了兩把大籐椅,很好的太陽,微微的小風。船一開我對蔣介石說:「我有一篇詞給你讀一讀,你願意聽麼?」

  蔣說:「好極了,請你讀一讀!」

  我就高聲朗誦起來: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蔣介石聽完了我念的詞,他說:「太好了,這是誰作的?你給我講講這個意思好不好?」

  我詳詳細細地講完了,又一句一句地解釋了一遍;最後我對蔣說:「抗戰已經完全勝利,你是不是還要做皇帝?我們何必再幹呢?讓人家幹一干不好麼?全國的同胞都來參加政府的工作,都有說話的機會,你去背著鐵銑修閘,我來背著大鎬去打壩。每天下了工,作一首詩,畫一張畫,找幾個朋友在一塊唱個歌,那不比一天拍著桌子,見誰罵誰,吹鬍子、瞪眼睛好得多麼?」

  說到這裡已經到了國民政府門口,就下車去作紀念周。

  抗戰勝利之後,我從青城山經過成都,來到重慶,接到中央黨部的通知,說某天上午九點鐘,開檢閱大會,指定了在什麼地方集合。到了時候,我同白健生(崇禧)、程頌雲(潛)都在那裡等著。過了半點多鐘,還沒有什麼消息。忽然間谷正綱、方治坐著車來了,說:「蔣介石不出來檢閱了,就在軍事委員會大門上邊站在那裡看看經過的隊伍就成了,請各位先生到軍事委員會去。」

  這樣我們就坐車跑到軍事委員會。又等了半點多鐘,還是谷和方跑了來,說:「仍然要出去檢閱,請大家的車輛要按著規定的次序排了出去。」

  我和白健生的車是排在第五輛,蔣介石是第一輛,穀正綱、方治是第二輛,侍從室是第三輛,陳誠、戴傳賢是第四輛。在軍事委員會大禮堂前面要上車的時候,蔣介石從裡邊走出來,讓我和他坐一個車。我說:「不好,你派的總指揮谷正綱、方治規定我們坐第五輛,謝謝他吧!」

  這樣,蔣就請程潛和他坐一輛車。出了軍事委員會大門,向右拐,那也算軍樂齊鳴,人山人海。還沒有走了三四百步,蔣介石叫他的侍從少校參謀來說,請我們坐的車到前面去同蔣介石的車在一起。我說:「這車過不去,我不能到前面去。」

  大概又走了三四百步,又來了三四回人,一定叫我這車到前面去。我說:「你們看這樣擠,車怎麼可以過去?蔣為什麼兩次三次請我到前面去呢?」

  後來才知道沿路兩旁的民眾都在那裡高呼:「蔣委員長萬歲!馮副委員長萬歲!」

  蔣介石聽見這種喊法也許是他良心發現了,也許是他良心磨不開了?他又不能說:「不許你們喊馮副委員長萬歲!」

  我的車一走到民眾的面前,大家就喊起來,喊得更厲害。「在這裡呢!在這裡呢!」

  正巧戴傳賢和陳誠的車又壞了,他們又來上了我的車。他們親眼看見各界的民眾對於馮玉祥那麼崇拜,那麼歡呼,他們沒有法子不大吃一驚。遊行了兩個鐘頭以後,解散了,我要下車的時候,白健生說:「今天才知道民眾擁護馮先生的精神和熱烈的情形。」

  又說:「我們沒辦法,民眾們都不認識我們。」

  拿這一次大檢閱來看,各國的軍隊都在那裡,他用了這兩個人當指揮,蔣介石不是兒戲國事,那就是形同木偶,哪有一點辦國家大事的存心在裡頭。他自己存心就像是一個木頭球一樣,任人家用腳把他踢來踢去,這不是笑話,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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