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馮夢龍 > 醒世恒言 | 上頁 下頁 |
第二十二卷 呂純陽飛劍斬黃龍(2) |
|
這個女娘見那道人袖中一幅紙拂將下來,交人拾起看時,二口為呂,知是呂祖師化身。便教人急忙趕去,尋這個先生,先生化陣清風不見了。殷氏心中懊悔,正是無緣對面不相逢!只因這四句詩,風魔了這女娘一十二年,後來坐化而亡。 只說洞賓不覺又早一年光景,無尋人處。且去太虛頂上觀看,只見一匹馬飛來,到面前下馬離鞍。背上宣筒裡取出請書來:「告上仙,東京開封府馬行街,居住奉道信官王惟善,於今月十四日,請道一壇,就家庭開建奉真清醮三百六十分位齋。請往來道士二千員,恭為純陽真人度誕之辰。特齎請狀拜請!」洞賓聽說:「吾忘其所以!來朝是吾生日。符官有勞心力遠來。」符官曰:「小聖直到終南山,見老師父,說上仙在中原之地,特尋到此,得見上仙。」 洞賓于荊筐籃內,取一個仙果,與符使吃了,拜謝上馬而去。洞賓一道雲頭直到東京人不到處,墜下雲頭,立住了腳。若還這般模樣,被人識破,把頭一擺,喝聲「變!」變作一個醃臢疥癩先生入城。行到馬行街,只見揚幡掛榜做好事。上朝請聖邀真,洞賓卻好到。人若有願,天必從之。且看那齋主有緣度他?洞賓到壇上看,卻是個中貴官太尉,好善,奉真修道,眉間微微有些青氣。洞賓肚內思量:「此人時節未到,顯些神通化他。初心不退,久後成其正果。」 洞賓吃罷齋,支襯錢五百文,白米五鬥。洞賓言曰:「貧道善能水墨畫,用水一碗,也不用筆,取將絹一疋,畫一幅山水相謝齋襯。」眾人稟了太尉,取絹一幅與先生。先生磨那碗墨水,去絹上一潑,壞了那幅絹。太尉見道:「這廝無禮,捉弄下官,與我拿來!」 先生見太尉焦躁,轉身便去。眾人趕來,只見先生化陣清風而去。但見有幅白紙吊將下來,眾人拿白紙來見太尉。太尉打開看時,有四句言語道: 齋道欲求仙骨,及至我來不識。 要知貧道姓名,但看絹畫端的。 太尉教取恰才壞了的絹,再展開來看。不看時萬事全休,看了納頭便拜。見甚麼來?正是: 神仙不肯分明說,誤了閻浮世上人。 王太尉取汙了絹來看時,完然一幅全身呂洞賓。才信來的先生是神仙,悔之不及!將這幅仙畫送進入後宮,太后娘娘裱褙了,內府侍奉。王太尉奏過,將房屋宅子,納還朝廷,伴當家人都散了,直到武當山出家。山中采藥,遭遇純陽真人,得度為仙。這是後話。 且說洞賓呂先生三年將滿限期,一人不曾度得,如之奈何?心中悶倦,只得再在太虛頂上觀看青氣現處,只見正南上有青氣一股。急駕雲頭望著青氣現外,約行兩個時辰,見青氣至近。喝聲住,喚:「此間山神安在?」風過處,山神現形,金盔金甲錦袍,手執著開山斧,躬身唱喏:「告上仙,有何法旨?」洞賓道:「下方青氣現處,是個甚麼人家?」山神曰:「下界江西地面,黃州黃龍山下有個公公,姓傅,法名永善。廣行陰騭,累世積善,因此有青氣現。」 洞賓曰:「速退。」聚成形,散則為氣。先生墜下雲來,直到黃龍山下傅家庭前。正見傅太公家齋僧。直至草堂上,見傅太公。先生曰:「結緣增福,開發道心。」太公曰:「先生少怪!老漢家齋僧不齋道。」 洞賓曰:「齋官,儒釋道三教,從來總一家。」太公曰:「偏不敬你道門!你那道家說謊太多。」洞賓曰:「太公,那見俺道家說謊太多?」太公曰:「秦皇、漢武,尚且被你道家捉弄,何況我等!」 先生曰:「從頭至尾說,俺道家怎麼捉弄秦皇、漢武?」太公曰:「豈不聞白氏《諷諫》曰:『海漫漫,直下無底傍無邊。雲濤雪浪最深處,人傳中有三神山。山上多生不死藥,服之羽化為神仙。秦皇漢武信此語,方士年年采藥去。蓬萊今古但聞名,煙水茫茫無覓處。海溫溫,風浩浩,眼穿不見蓬萊島。不見蓬萊不肯歸,童男童女舟中老。徐福狂言多誑誕,上元太乙虛祈禱。君看驪山頂上茂陵頭,畢竟悲風吹蔓草!何況玄元聖祖五千言,不言藥,不言仙,不言白日上青天。』」 傅太公言畢,先生曰:「我道家說謊,你那佛門中有甚奇德處?」太公曰:「休言靈山活佛,且說俺黃龍山黃龍寺黃龍長老慧南禪師,講經說法,廣開方便之門;普度群生,接引菩提之路。說法如雲,度人如雨。法座下聽經聞法者,每日何止數千,盡皆歡喜。幾曾見你道門中,闡揚道法,普度群生?只是獨吃自屙。因此不敬道門。」 呂先生不聽,萬事全休;聽得時,怒氣填胸。問太公:「這和尚今日說法麼?」太公道:「一年四季不歇,何在乎今日。」呂先生不別太公,提了寶劍,徑上黃龍山來,與慧南長老鬥聖。誰勝誰贏?正是: 蝸角虛名,蠅頭微利,算來直恁幹忙!事皆前定,誰弱與誰強?且趁閑身未老,盡容他些子疏狂。百年裡,渾教是醉,三萬六千場。 思量能幾許?憂愁同雨,一半相妨。又何須抵死說短論長?幸對清風明月,簞紋展簾幕高張。江南好,千鐘美酒,一曲《滿庭芳》。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