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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白玉娘忍苦成夫(1)


  兩眼乾坤舊恨,一腔今古閒愁。隋宮吳苑舊風流,寂寞斜陽渡口。
  興到豪吟百首,醉餘憑弔千秋。神仙迂怪總虛浮,只有綱常不朽。

  這首《西江月》詞,是勸人力行仁義,扶植綱常。從古以來,富貴空花,榮華泡影,只有那忠臣孝子,義夫節婦,名傳萬古,隨你負擔小人,聞之起敬。今日且說義夫節婦,如宋弘不棄糟糠,羅敷不從使君,此一輩豈不是扶植綱常的?又如王允欲娶高門,預逐其婦;買臣宦達太晚,見棄于妻,那一輩豈不是敗壞綱常的?真個是人心不同,涇渭各別。有詩為證:

  王允棄妻名遂損,買臣離婦志甚悲。
  夫妻本是鴛鴦鳥,一對棲時一對飛。

  話中單表宋末時,一個丈夫姓程,雙名萬里,表字鵬舉,本貫彭城人氏。父親程文業,官拜尚書。萬里十六歲時,椿萱俱喪。十九歲以父蔭補國子生員。生得人材魁岸,志略非凡。性好讀書,兼習弓馬。聞得元兵日盛,深以為憂。曾獻戰、守、和三策,以直言觸忤時宰,恐其治罪,棄了童僕,單身潛地走出京都。

  卻又不敢回鄉,欲往江陵府,投奔京湖制置使馬光祖。未到漢口,傳說元將兀良哈歹統領精兵,長驅而入,勢如破竹。程萬里聞得這個消息,大吃一驚,遂不敢前行。躊躇之際,天色已晚。但見:片片晚霞迎落日,行行倦鳥盼歸巢。

  程萬里想道:「且尋宿店,打聽個實信,再作區處。」

  其夜,只聞得戶外行人,奔走不絕,卻都是上路逃難來的百姓,哭哭啼啼,耳不忍聞。程萬里已知元兵迫近,夜半便起身,趁眾同走。走到天明,方才省得忘記了包裹在客店中。來路已遠,卻又不好轉去取討。身邊又沒盤纏,腹中又餓,不免到村落中告乞一飯,又好掙扎路途。約莫走半裡遠近,忽然斜插裡一陣兵,直沖出來。程萬里見了,飛向側邊一個林子裡躲避。那枝兵不是別人,乃是元朝元帥兀良哈歹部下萬戶張猛的遊兵。前鋒哨探,見一個漢子,面目雄壯,又無包裹,躲向樹林中而去,料道必是個細作。追入林中,不管好歹,一索捆翻,解到張萬戶營中。程萬里稱是避兵百姓,並非細作。張萬戶見他面貌雄壯,留為家丁。

  程萬里事出無奈,只得跟隨。每日間見元兵所過,殘滅如秋風掃葉,心中暗暗悲痛。正是:

  甯為太平犬,莫作離亂人。

  卻說張萬戶乃興元府人氏,有千斤膂力,武藝精通。昔年在鄉里間豪橫,守將知得他名頭,收在部下為偏裨之職。後來元兵犯境,殺了守將,叛歸元朝。元主以其有獻城之功,封為萬戶,撥在兀良哈歹部下為前部嚮導,屢立戰功。今番從軍日久,思想家裡,寫下一封家書,把那一路擄掠下金銀財寶,裝做一車,又將擄到人口男女,分做兩處,差帳前兩個將校,押送回家。可憐程萬里遠離鄉土,隨著眾人,一路啼啼哭哭,直至興元府。到了張萬戶家裡,將校把家書金銀,交割明白。又令那些男女,叩見了夫人。那夫人做人賢慧,就各撥一個房戶居住,每日差事伏侍。將校討了回書,自向軍前回覆去了。

  程萬里住在興元府,不覺又經年餘。那時宋、元兩朝講和,各自罷軍,將士寧家。張萬戶也回到家中,與夫人相見過了,合家奴僕,都來叩頭,程萬里也只得隨班行禮。又過數日,張萬戶把擄來的男女,揀身材雄壯的留了幾個,其餘都轉賣與人。

  張萬戶喚眾人來分付道:「你等不幸生於亂離時世,遭此塗炭,或有父母妻子,料必死於亂軍之手。就是汝等,還喜得遇我,所以尚在。若逢著別個,死去幾時了。今在此地,雖然是個異鄉,既為主僕,即如親人一般。今晚各配妻子與你們,可安心居住,勿生異心。後日帶到軍前,尋些功績,博個出身,一般富貴。若有他念,犯出事來,斷然不饒的!」家人都流淚叩頭道:「若得如此,乃老爹再生之恩,豈敢又生他念。」當晚張萬戶就把那擄來的婦女,點了幾名。

  夫人又各賞幾件衣服。張萬戶與夫人同出堂前,眾婦女跟隨在後。堂中燈燭輝煌,眾人都叉手侍立兩傍。張萬戶一一喚來配合,眾人一齊叩首謝恩,各自領歸房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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