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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子


  姐兒生來鞋子能,
  身上花苗顏色精。
  吃個搭襪纏個情。
  郎看見子我,
  整日在面前引了引。

  (白)

  引了引,
  引了引,
  一日裡上子我大門,
  渠見子我迷花笑眼,
  我聽渠說話到也知音。

  驁我松江尤墩襯裡,
  外蓋綢緞簇新。
  愛我口兒緊括,
  喜我淺面低跟。

  又弗比靴頭樣蹺嘴蹺臉,
  又弗像急棚棚個樣河豚。
  也弗論價錢多少,
  開了銀包便稱。
  當時成子交易,
  對合著袋子了就奔。

  一走走到半路,
  我自家肚裡躊論。
  看子後生十分像意,
  弗知那亨個家門。

  原來是好人家腳氣,
  弗是個樣打弗穿個腳跟。
  廳堂才是平洋洋個磚地,
  房裡又是光滑滑個地平。

  我指望搭渠一夫一婦,
  羅得知先有子四個冤魂。
  陳橋阿媽見子我一歇上頭篤嘴篤臉,
  蕩口娘娘見子我努眼凸睛。

  西山頭姨姨看見子我鄉談弗絕,
  六蔥姐見子我市語連聲。
  一個說我漿丟頭個遲貨,
  一個說我還複個弗是真身。
  一個說我客料比弗得松江個有趣,
  一個說我一出貨到弗得南京轎夫營個絕精。

  我受子介番批點,
  氣子一個黃昏。
  且耐過子今夜,
  看大官人明朝捉我看承。

  巴得大天白亮,
  只聽得砰砰響介敲門。
  再是三兄四弟拉我裡官人去遊春,
  聽聽我裡個說道要帶我同走,
  慌忙隨子渠子起身。
  到處游山玩景,
  弗曾離個腳跟。

  我只道一生之事,
  羅匡弗大長情。
  弗管天晴雨落,
  捉我亂步亂奔。
  兼之黃昏早晚,
  丟丟丟丟弄得我溥嘴溥面蹭跟。

  舊時捉我做出人前賣俏個妝扮,
  間捉我做個通房拖腳看成。
  冷清清踏板上好一分無興,
  耍來頭現在渠搭四個冤魂個眼睛。

  我吃忍氣弗過,
  唱只曲子來你聽聽——

  (駐雲飛)

  我是綢絹通身,
  舉步生風前後雲。
  裡外多幫襯,
  行動都齊整。
  喳,
  只為足下欠真誠。
  腳斜不正,
  弄得我頭綻跟穿,
  齷齪無乾淨。
  如今個棄舊憐新惱殺人,
  罵你胡行老腳跟。

  (白)
  郎君聽得子個只曲子,
  床上一個番身。
  會,
  你正弗說自家弗是,
  到罵我棄舊憐新。
  你當初精精緻致,
  間烏皂泥涇。
  當初光頭滑面,
  間毛頭精形。

  且沒說你多呵弗好,
  就是你唱個只曲子阿一介難聽。
  你弗學六蔥價省事,
  西山介儉純。
  弗學蕩口介細膩,
  陳橋介老成。

  你既是冤三賴四,
  還你介個整舊如新。
  只見明朝叫住子介個鎮江皮匠,
  打子四個梔子兩個硬跟。

  拿我准來渠子,
  挑子我了行程。
  一撳撳我在籮頭裡子,
  我思量個一出去也無造化做個娘子夫人。

  跟子皮匠雖是肩挑步擔,
  一夫一婦死也甘心。
  細皮薄切將就過子日子,
  只要匾擔同心。

  羅得知個個臭賊囤子裡販賣,
  原來介出整舊如新。
  熱湯捉我洗洗,
  也是個道理,
  冷水沒頭介一淋。

  石塊能介個楦頭,
  對子我肚裡一塞,
  硬板刷擦得我性命難存。
  連捶再捶捶得我介要緊,
  只苦得三尺麻繩。
  皮匠聽得子我說又道是我怨命,
  倒轉了楦頭一連七八擊打得我消魂。

  (歌)

  奉動姐兒沒要自道是腳力大,
  就是拖腳蒲鞋還騰子左嫁人。

  吳語再醮曰左嫁人,左,俗音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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