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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趙無瑕拚生紿賊 包龍圖應詔推賢(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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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些伶俐學些騃,伶俐兼騃是大才。 騃無伶俐難成事,伶俐無騃做不來。 話說胡永兒先前引兵攻打州縣之時,軍中擄掠得人口,內中有個小廝,生得十分清秀。永兒一見便喜,問他經歷,答道:「姓王名俊,年方一十三歲,父母雙亡,隨著外公出來避兵,不意中途失散,被擒到此,望娘娘饒命。」永兒見他言辭敏給,容色可憐,又與王則同姓,收在帳下為養子,出入不離,甚是憐愛。王則見了,也自歡喜,教外人都稱他做小王子。不覺過了二年,那小廝一十五歲,越長成得好了。怎見? 面如傅粉,體似凝脂,唇若塗朱,目如點漆。身才秀溜,是未經齧破的幸童;態度妖嬈,像不曾戴髻的美女。賦性清揚真自喜,出詞儇利得人憐。馬上共驚挾彈子,主家重見賣珠兒。 胡永兒朝夕相傍,倒看上了他,與他私下成就了好事。原來婦人家只是初次廉恥要緊,難好破例,壞事到得開手時,一不做二不休,連自家也息不得念頭了。永兒初時跟著聖姑姑,行動風雲作伴,山水為家,半像個出家人樣子,這個道兒是不想著的。如今住在曲房深院,錦衣玉食,合著了俗語飽暖思淫欲這句了。眼見得宮中翠袖成群,蛾眉作隊,自己只守著一個王則。況且他有三妃六嬪,不得夜夜相聚,看了粉妝玉琢這般個小廝,能不動情?這小廝竭力奉承,爭奈永兒淫心蕩漾,不滿所欲。這小廝乖巧,但出外見個美男子,便訪問他姓名,進與永兒。永兒自會法術,便攝他到偽宮中行樂。中意時,多住幾日。不中意時,就放他去了。 自古道:「若要不知,除非莫為。若要不聞,除非莫說。」王則與永兒同窩居住,便道不曾親眼看見,難道沒些風聲吹在耳朵裡面?一夜間,吃得爛醉,忽想起這事,怒氣勃發,提了一把青銅寶劍到宮中來殺永兒。步至偽宮門前,忽然轉個念頭道:事不三思,終有後悔。這一套富貴,都是永兒作成的,怎好負他。況且他神通廣大,若殺他不得,反壞了面皮,不好相處。轉到別院,將寶劍擲在地下,歎了口氣,自去睡了。 恰好聖姑姑這幾日正在聖母行宮。王則次日早起,一逕來見聖姑姑。敘了些閒話,王則便道:「近來仗托洪庇,地方倒寧靜。只是訪得民間婦女,多有私下養著漢子的,敗壞風俗,今如何處置他?」 聖姑姑道:「凡男女相就,都是夙世姻緣。如做夫婦的是正緣,私合的也是旁緣。還有一節,七情六欲,男女總則一般。女當為節婦,男亦當為義夫。男子三妻九妾,兀自嫌少。如何怪得婦人?況且婦人讓著男子,只為男子治外,一應事體,是他做作。婦人靠著他現成吃著,故所以守著男子的法度,從一不亂。若是有才有智的,賽過男子,他也不受人制,人也制他不得。你且說漢帝劉邦誅秦滅項,何等英雄!任看呂太后在宮中胡作胡為,全然不管。他也不把呂後當作個尋常女子看成。人生世上得意難逢,趁著時好運好,得便宜處且便宜,得快活處且快活。此等閒事,非達者所當經心也。」只這一席,說得王則嘿然無語,辭別回府。想著:聖姑姑說話,亦自有理。從今以後,我也莫管他,他也莫管我。各盡其樂,豈不美哉。當下召張琪、任遷等,教他一路察訪民間美色,不拘有夫無夫,只要出色標緻。 不一日,張琪訪得本州關家莊關疑之妻趙無瑕,年方二十歲,姿色無雙。王則就教張琪領兵取來,觀其顏色如何。張琪領三百軍人圍住關家莊,立要趙氏。關疑又不在家,慌得他一門老小躲了。趙氏道:「賊徒慕我之色而來,我若不挺身出去,倘被進門搜索,反為不美。」乃取解手刀一把,藏在身邊,自出中堂來見張琪。 張琪見他果然天姿美色,心中大喜。便欲拖他上馬,趙氏大喝道:「將軍不得無禮!將軍此來取妾去者,還是自要,還是郡王要?」張琪道:「王府聞娘子美色,特遣小將相迎。此去富貴非常,切勿遲疑。」趙氏道:「既是郡王要妾,須郡王自來,妾有話相對。若郡王不來,妾雖死亦不去也。」張琪單馬去飛報王則。 王則乘了一匹五花驄,引著偽府中親隨,親自到關家莊來。看了趙無瑕,真個比花解語,比玉生香,吳宮西子不如,楚國南威遠遜。王則大驚道:「原來世上有這般女子,可上前與寡人攀話。」趙無瑕口稱萬福,不慌不忙的說道:「大王為一方之主,侍巾櫛者,必須香閨淑質,繡閣嬌姿。如妾陋貌殘軀,不足以辱後宮。願大王以綱常為重,恕妾一身,大王陰德,必當享年千歲!」王則道:「寡人所愛,是你的顏色。即當立你為後,休得閒話。」 趙氏再三求告,王則只是不允。趙氏料道不免,大罵道:「你這反叛賊徒,如魚游釜中,不久亡滅,還要汙人妻子。我恨不得一刀砍下賊人之頭,豈肯從汝哉!」身邊拔出解手刀,便欲自刎,眾人搶得快,做不成手腳。趙無瑕罵不絕口,只求速死。王則心中不忍,吩咐張琪散了眾軍,只留五十名壯士環守著他,務要勸他隨順。如執意不從,滿門斬首。王則自回偽府中去了。 卻說趙氏被張琪同壯士看守,一日一夜,求死不得。心生一計,便道:「大王真心要妾,妾何敢執迷,以害妾全家之命。但妾頗讀書知禮,若以威相逼,雖死不從。妾有老姑在堂,丈夫在外,須待他一面而別。另居他室,擇日禮聘,庶妾無苟合之羞,大王亦免強婚之議。望將軍善言傳達。」張琪又將這番說話飛馬傳去。王則依允,著他婆婆看守。只不許他夫妻相會,來日便要聘娶入宮。張琪喚他婆婆出來,把媳婦交付他身上。倘有差池,全家不保。五十名壯士,分守著前後門,不容他丈夫回家相見。 原來關疑已自回了,見說家中有這一節事,不敢進門,只在左近人家住下,含著眼淚打聽消息。那婆婆也只怕兒子回來被軍人所害,悄地寄信叫他不要回來。當晚婆媳兩個割捨不得,抱頭而哭。趙氏收淚對婆婆說道:「媳婦今日不難一死,只恐連累婆婆。但媳婦到彼偽府,必然自全節操。婆婆可預先收拾細軟家私,約會了丈夫。待妾起身之後,作速逃竄東京,以避賊人之害。媳婦與丈夫雖做了兩年夫婦並無生育,丈夫年紀正小,前程萬里,自然別有良緣。只恨媳婦薄福,奉侍婆婆不了。到今生死之際,又被賊徒隔絕,不得與丈夫一面。指上金戒指二枚,煩婆婆寄與我丈夫做個憶念。」說罷放聲又哭。正是: 世人萬般哀苦事,無過死別與生離。 縱教鐵漢應魂斷,便是泥人也淚垂。 婆媳兩個這一夜眼淚不幹,泣聲不絕。捱到天明,婆婆真個吩咐王娘收拾得兩包細軟金珠,又寄信與兒子,教他預先遠遠的覓一輛小車兒,準備走路。 且說王則將聘娶的事,都托在張琪身上。張琪侵早先到關家莊,巡哨了一遍。打聽得夜來無事,歡喜不勝。少停聘禮已到,黃金白金各四錠,黃的每錠重四十兩,白的每錠重五十兩。彩帛二十端,雙羊雙酒,大吹大擂送上門來,排設在中堂。婆媳兩個重新哭起,婆婆:「這些東西分明是買我身上的肉,我何忍要他?」 趙氏道:「今日雖買婆婆的肉,他日好買那賊徒的肉。」婆婆道:「怎麼說?」趙氏道:「這賊徒少不得天兵到來,拿住解去東京,千刀萬割。你把這金銀留著,到那時送與劊子手,在刀頭上買他一塊肉來祭你媳婦。我在泉下也得快活。」 莫說婆媳二人悲傷之事。再說張琪催那婆婆收了禮物,自己又去催趲取親人從。一百名偽府親軍,金鼓旗槍前導,二十來個宮人都乘著寶馬,捧的是金冠繡蟒,玉帶紅袍。一般有偽內臣執了龍鳳掌扇,引著香車細輦。十來隊樂人吹打,只要奉承趙氏歡喜,所以儀容極盛。趙氏別了關家祠堂,又拜了婆婆四拜,又望空拜了丈夫四拜,哭了一場,登車下簾,眾人一擁而去。那婆婆哭倒在地,養娘喚醒。關疑知道妻子起身,方敢回家。已自哭得不耐煩了,忙忙的收拾行李,棄了家私,同養娘扶著婆婆潛地逃入東京去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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