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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夙姻緣永兒招夫 散錢米王則買軍(2)


  次日起個早,伺候知州上廳,王則捧著十三疋彩帛,跪在下面。知州見了喜道:「王則!還是你會幹事,昨日吩咐得你,今早就換來了。」王則稟道:「還不曾換來,昨日相公發出這些彩帛來,不是原物了。不知何人,每疋剪去了五尺,教小人如何好換。乞相公台旨。」知州道:「昨日當堂教你檢收,既然剪動,當時就該說了。」王則道:「小人當堂只點得疋數,到家去仔細觀看,方知短少。連忙來稟知相公,其時相公已散衙了。天色已晚,小人不敢傳報。今早特來伺候。」

  知州大怒道:「胡說!昨日驗收明白,就該發還鋪家。你又拿回家裡,自不小心,被家中什麼人剪動了,今早反來我這裡胡稟。若不念你平日效勞之勤,就該打你一頓毒棒。快去立等換來,再休多口。」罵得王則頓口無言,只得依舊抱回,悶悶的坐在家中。

  正在尋思無計,只見三個人從外面入來。王則看來,不是別人,正是左黜和張鸞、卜吉。四個敘體已畢、三人見桌兒上堆著許多彩帛,問道:「那裡來的?」王則道:「一言難盡。」便將知州剪壞了原物,要他鋪中換取事情,備細說了。左黜道:「這個何難,在貧道身上包換還你。」當下把十三疋彩帛,做一堆兒堆在地下,脫下粗布衫蓋了。口中念念有詞,喝聲道:「疾!」揭起布衫來看時,變了十三疋鮮明彩帛。王則大喜道:「有煩三位少坐,待小可送去州裡,再來陪話。」三人道:「我等正有話商議,快去快來。」王則笑容可掬,捧著彩帛到州衙去了。有詩為證:

  任所如何辦嫁妝,剪殘彩帛要人償。
  有官望使千年勢,沒理天教一旦亡。

  知州還坐衙,見換到鮮色彩緞,歡喜自不必說。王則如數點明,交付私衙收訖。火速轉回家裡,那三個人正在那裡相待。王則道:「有失陪侍,休得見罪。」又道:「三位到此,合當拜茶。奈王則家下乏人,三位請到間壁酒肆中飲數杯。」張鸞笑道:「還不曾擾一杯喜酒。」指著瘸師道:「莫說這位大舅,今日只當請媒麼。」左黜跳起來道:「休論親道故,既然相見,少不得監醉方休。」卜吉道:「還是瘸師說得爽利。」王則道:「今日是個下班日分,那彩帛又交付過了,正好久坐。」四個入酒店樓上,靠窗坐定。

  正飲酒熱鬧,只見樓下官旗成群拽隊走過。王則道:「今日不是開操日分,如何兩營官軍盡數出。」左黜道:「王都排!你下去問問看,是何緣故。」

  王則下樓來出門前看時,人人都認得王則,齊來唱喏。王則道:「你們去那裡去來?」管營的道:「都排!知州苦殺我們有請的也,我們役過了三個月,如今一個月錢米也不肯關與我們。我們今日到倉前,管倉的吏只是趕打我們回去。」王則道:「若是恁地,卻怎的好?」管營的道:「如明日再不肯關支,眾人須要反也。」

  管營的和眾人自去。王則上樓來把管營的說話,對左黜說了一遍。左黜起身來道:「你快去趕管營,教他們回來,請支一個月錢米與他們,教這兩營軍心都歸順你。」王則道:「先生那裡有許多錢米?」左黜道:「你只教他們回來,我自有措置。」王則當時來趕見管營,叫他叫住許多人,都轉來與你們一個月錢米。

  管營聽得說,叫轉許多人都回王則門首,只見王則家裡山也似堆起米來。王則肚內想道:如何家裡桌凳都不見了,這一屋米從何而至!只見瘸子把手招道:「你們眾人如有氣力的,搬一石兩石不打緊。只是不要囉唕。」那有請的三三五五都來搬,也有馱得一石的,也有馱得兩石的,盡著氣力搬運。

  王則道:「這米只有百來石,兩營共有六千人,如何支散得遍?」左黜道:「你休管我,包你教他都有米便了。」眾人自午牌時候搬起,直搬至酉牌時候止,搬有一萬余石,家中尚餘有四五石。管營和若干人都來謝王則。

  左黜道:「王都排!一客不煩兩主,有心賣個人情,今夜有引亮的,你和管營說,教他去營裡告報眾人,就今晚來請一個月錢,省得到明日,一件事兩截做。」管營見說,不勝歡喜,飛也似的去報眾人來領錢。王則道:「先生散了許多的米了,如今金在那裡?」左黜道:「我自有!」

  張鸞道:「貧道有一千貫寄在博平縣城隍處。今早取得來了,現在都排床下。」王則進去看時,果然床下都塞得滿滿的,不知如何運來。正驚訝間,只覺得腳底下踏著個錢索頭兒,恰像埋在地下的一般。王則曲身下去,將手一扯。那索子隨手而出,索上密密的都穿得有上好官錢,似紡車兒一般,抽個不了。

  王則倒慌了手腳。卻待放手,只聽得大笑一聲,驀地錢索上鑽出一個和尚來,耳帶金環,身披烈火袈裟。嚇得王則魂不附體,拋了手望外便走。只見和尚也隨身出來,叫道:「貧僧今日來遲了,都排休怪!」張、左等見了,都認得是彈子和尚。二人對王則道:「此位是彈師,也是我們一家,來幫都排舉大事的。」王則道:「莫非在開封府惱了包龍圖相公的就是?」瘸師道:「然也!」

  王則方才心穩,上前相見。彈子和尚道:「貧僧向年化得善王太尉三千貫錢,沒處化消。早間聞得張先生往博平縣取錢與都排賞軍,貧僧也把這三千貫運來相助。」瘸師道:「六千人每人與他一貫。現有了四千貫,還少二千貫。」張鸞道:「貧道包足三千貫。」卜吉道:「不勞吾師神力,徒弟已辦下了。」

  五個人同入裡面,馱將出來。一千貫做一堆,堆得滿屋裡都是錢。堆尚未了,只見行請的都在門前。王則教他們入來搬去,每人只許搬一貫。這夥人出自望外,也沒個敢多要的。乘著月色,約莫搬了兩個更次,恰好兩營人都有了。這六千人和老小,那一個不稱道:「好個王都排!誰人肯將自己的錢米任意教人搬去!但有手腳快,有氣力,關支了三個月錢米,安在家裡,煩惱甚的!」

  當日左黜等四人散完了錢米,別了王則自去,約到明日又來。王則次日正該上班日分,五更三點時入州衙前伺候知州升廳,這個知州姓張名德,滿郡人罵道:

  綺羅裹定真禽獸,百味珍羞養畜生。
  堪歎地方都晦氣,何時拔出眼中釘。

  這知州每日不理正事,只是要錢。當日坐在廳上,便喚軍健王則。王則在廳下唱喏道:「請相公台旨。」知州道:「王則!我聞你直恁的豪富,昨日替我散了六千人請受錢米。似此要散與他們,何不先來稟我,待我發放?」

  王則不敢說是甚人變化出來的,正待支吾答應,尚未出口,只見階下兩個人,身穿紫襖,腰系勒帛,唱個喏稟道:「告相公!倉廩不動封鎖,不見了十數廒米。」那知州吃了一驚。正沒理會處,只見管庫的出稟道:「告相公!庫裡不動封鎖,不見了二千貫錢!」原來瘸師的米,卜吉的錢,都是本州倉庫中運來的。

  知州道:「是了!是了!王則!我倉裡失米,庫內又失去了錢,你家又沒倉庫,如何散得六千人錢米,分明是你使個搬運妖法盜去了。」王則被他道著,無言回答。知州教獄卒取一面長枷來,當廳把王則枷了,教送下獄去,教司理院勘問。這張太尹只因把王則下獄,有分教:自己身首異處,連累一家死於非命,貝州百姓不得安生。畢竟知州惹出甚禍事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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