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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八角井眾水手撈屍 鄭州堂卜大郎獻鼎(1)


  偌大乾坤何事無,壼中天地井中區。
  有人從此翻筋斗,便是人間大丈夫。

  話說老院子和街坊人等,將客人一條索子縛了,直解到鄭州來。正值太尹在廳上斷事。地坊裡甲人等,解客人跪下,備說本人在刁通判府中,將不識姓名女子,趕下八角井裡去了。太尹將客人勘問。客人招稱:系本州人氏,姓卜名吉,因販皂角往東京貨賣回來,行至板橋八角鎮五十裡外大樹下,遇見不識姓名女子。言說腳痛行走不得,欲賃車子前往鄭州東門十字街爹爹媽媽家去則個,情願出錢五百。是吉載到本家,即開門入去,並不出來。吉等已久,只見老院子出來,言說我家是刁通判廨宇,無人居住空房,不肯還銀。一時間,同老院子進去尋看。不期女子見了,自跳在井中,並非相逼等情。

  太尹教且將卜吉押下牢裡,到來日押去刁通判宅裡井中打撈屍首。次日太尹委官一員,獄中取出卜吉,同鄰里人等,押到刁通判廨宇裡來。街上看的人,堆肩疊背,人人都道:「刁通判府裡,時常裡面聽得神歌鬼哭。人都不敢在裡面住。」有的人道:「看今日打撈屍首何如?」

  委官坐在交椅上,押卜吉在面前跪下。委官問老院子並四鄰人等,卜吉如何趕這女子落井。卜吉告道:「女子自跳入井,並不曾趕他下去。」委官叫:「打撈水手過來!」水手唱了喏,著了水背心。委官道:「奉本州台旨,委我押你下井。你須仔細打撈!」水手道:「方才小人去井中看驗,約有三五十丈深淺。若只恁地下去,多不濟事。須用爪紮轆轤,有急事時,叫得應。」委官道:「要用甚物件,好叫一面即速辦來。」

  水手道:「要爪縛轆轤,架上要用三十丈索子,一個大竹籮,一個大銅鈴,人夫二十名。若有急,便搖動鈴響,上面好拽起來。」不多時,都取辦完備。水手紮縛了轆轤、銅鈴、竹籮,俱完備了,便道:「請郎中台旨,教下井去打撈。」委官道:「你眾水手中,著一個會水了得的下去。」四五個人扶著轆轤,一個水手下竹籮坐了。兩三人掇那竹籮下井欄裡去,四個人便放轆轤,約莫放下去有二十餘丈,只聽得銅鈴響得緊。委官叫眾人退後,急把轆轤絞上籮來。眾人見了,一齊呐聲喊。看那籮裡時,亙古未聞,於今罕見。那水手當初下去,紅紅白白的一個人,如今絞上來看時,一個臉便如蠟皮也似黃的,手腳卻板僵,死在籮裡了。委官叫抬在一邊,一面叫水手老小扛回家去殯殮,不在話下。

  委官道:「終不成只一個下去,了不得公事,便罷了。再別差一個水手下去。」眾水手齊告道:「郎中在上!眾人家中都有老小。适才見這樣子麼!著甚來由,把性命打水撇兒?斷然不敢下去。若是郎中定要小人等下去,情願押到知州相公面前,吃打也是岸上死。實是下去不得。」委官道:「這也怪不得。我們卻是如何得這婦人的屍首上來。你一干人都在此押著卜吉,等我去稟覆知州相公商議則個。」委官上了轎,說了一遍,知州也沒做道理處。

  委官道:「地方人等,都說刁通判府中不乾淨,不意今日又死了一個水手,誰人再敢下去。只是打撈不得那婦人的屍首起來,如何斷得卜吉的公事。依卑職愚見,不若只做卜吉著,教卜吉下去打撈。便下井死了,也可償命。」知州道:「也說得是,你自去處分。」

  委官辭了知州再到井邊,押過卜吉來,委官道:「是你趕婦人下井,你自下去打撈屍首起來。我稟過知州相公,出豁你的罪。」卜吉道:「小人情願下去,只要一把短刀防身。」眾人道:「說得是!」隨即除下枷,去了木杻,與他一把短刀。押那卜吉在籮裡坐了,放下轆轤。

  許多時,不見到底,眾人發起喊來道:「以前的水手下去時,只二十來丈索子便鈴響,這番索子在轆轤上看看放盡,卻不作怪。放許多長索,兀自未能夠到底。」正說未了,轆轤不動,鈴也不響。

  且不說井上眾人,卻說卜吉到井底下,抬起頭來看時,見井口一點明亮。外面打一摸時,卻沒有水。把腳來踏時,是實落地,一面摸,一面行。約莫行了一二裡路,見那明處,摸時卻有兩扇洞門,隨手推開,閃身入去看時,依然得見天日。卜吉道:「井底下如何有這個所在?」提著刀正行走之間,見一隻大蟲伏在當路。卜吉道:「傷人的想是這只大蟲。譬如你吃了我,我左右是死!」大踏步向前,看著大蟲便殺,喝聲「著!」一聲響亮,只見火光迸散,震得一隻手麻木了半晌。仔細看時,卻是一隻石虎。卜吉道:「裡面必然別有去處。」又行幾步,只見兩旁松樹,中間一條行路,都是鵝卵石砌嵌的。卜吉道:「既是有路,前面必有個去處。」仗著刀入那松徑裡。行了一二百步路程,閃出一個去處,嚇得卜吉又不敢近前。定睛看時,但見:

  金釘朱戶,碧瓦雕簷。飛龍盤柱戲明珠,雙鳳幃屏鳴曉日;紅泥牆壁,紛紛禦柳間宮花。翠靄樓臺,淡淡祥光籠瑞影。

  窗橫龜背,香風冉冉透黃紗。簾卷蝦須,皓月團團懸紫綺;若非天上神仙府,定是人間帝王家。

  卜吉道:「這是什麼去處,卻關著門,敢是神仙洞府?」欲推門又不敢,欲待回去,又無些表證。終不成只說見只石虎來,知州如何肯信我?正躊躇之間,只見呀地門開,走出一個青衣女童來。女童叫道:「卜大郎!聖姑姑等你多時了!」卜吉聽得說,想道:這個女童如何認得我,卻是什麼姑姑姓聖?我三黨之親,都沒有這個姓,他卻又等我做甚的?卜吉只得隨女童到一個去處。見一所殿宇,殿上立著兩個仙童,一個女童。當中交椅上,坐著一個婆婆。卜吉偷眼看時,但見那婆婆:

  蒼形古貌,鶴髮童顏。眼昏似秋月籠煙,眉白如曉霜映日;繡衣玉帶,依稀紫府元君,鳳髻龍簪,仿佛西池王母。正大仙客描不就,威嚴形像畫難成。

  卜吉想道:必是個神仙洞府,我是必有緣到得這裡。卜吉便拜道:「告真仙!客人卜吉謹參拜。」拜了四拜。婆婆道:「我這裡非凡,你福緣有分,得到得此間,必是有功行之人,請上階賜坐。」卜吉再三不肯坐。婆婆道:「你是有緣之人,請坐不妨!」卜吉方敢坐了。婆婆叫點茶來。女童獻茶已罷,婆婆道:「你來此間,非同容易。因何至此?」

  卜吉道:「告姑姑!小客販皂角去東京賣了,推著空車子回來,路上見一個婦人坐在樹下,道:「我要去投奔爹媽,腳痛了,許我五百文錢,載他到東門裡刁通判宅前。婦人道:這是我家了。下車子推門走入去了,不見出來。見我尋進去,他就跳下井裡。因此地方捉了我,解送官司。差人下井打撈,又死了一個水手。知州只得令小人下來,見井裡有路無水,信步走到這裡。」婆婆道:「你下井來,曾見甚的?」卜吉道:「見一隻石虎。」婆婆道:「此物成器多年,壞人不少。凡人到此見此虎,必被他吃了。你到剁了他一刀,你後來必然發跡。卜吉!我且教你看個人!」看著青衣女童道:「叫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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