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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石頭陀夜鬧羅家畈 蛋和尚三盜袁公法(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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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陀只是不睬。蛋子和尚道:「啐!是木的還是石的,只不開口。莫待纏他,我且去敲門,敲得開時,化碗熱湯來吃也好。」又猛然想道:「這屋內不知有人住沒人住,那頭陀同是佛門中出身,尚然如此,黑夜敲門打戶,知道人心喜怒如何。打煞也只一夜,且喜不是個寒天,這濕衣裳在身上暖過一夜,好歹也幹了,衣包便慢慢的整理也不打緊。」把搭膊將腰束緊,也來簷下向頭陀對面打坐。 那頭陀見這裡和尚坐下去時,便罵道:「死禿驢,這簷下是老爺要伸腰躺腳的,恁般不達時務,不管濕衣裳胡亂擠來,叫老爺怎得安穩。」蛋子和尚想道:「那裡有這樣的出家人,開口便罵,恁地粗莽。」沒奈何耐了氣,又對他說道:「貧僧走錯了路頭,一日沒討得口齋飯,又失腳落在溪中,渾身打濕了。夜晚沒處去,權借這簷下歇過一宵,明早就行,與老師父沒甚妨礙。望乞相容則個。」 那頭陀愈加發狠罵道:「死禿驢你不認得老爺麼,老爺叫做石頭陀,異名石羅漢的便是。一生游方,行也是獨行,臥也是獨臥,不慣與人合夥。你這禿驢知是好人歹人,來此混帳,走便走,不走時一棍就結果了你性命。」說罷,便站起身來,將手去摸那棍棒。蛋子和尚又餓又冷,身邊又沒有器械,只怕那頭陀了得,敵他不過,慌忙立起道:「老師父息怒,貧僧回避便了。」那頭陀又罵道:「死禿驢,怕你不回避,須是遠遠的與我閃開,若近在側時,老爺一眼瞧見休想恕饒。」 蛋子和尚連聲道:「不敢,不敢。」便提著衣包望屋後便走。黑暗中正不知那裡去好,信步走去到得樹林中間,只見一株大松亭亭直上約有百尺之高。心下想道:「這樹上到好棲身,只是怎得上去?」心生一計,將搭膊解下連衣包拴在腰裡,向那松樹旁一根小樹跨上去,一手攬著松枝,將身就勢越過那樹,又盤上幾層,揀個大大的丫杈中,似鳥鵲般做一堆兒蹭坐著。 方才安身得牢,忽聽得下面聲響。蛋子和尚眼快,在星光下仔細一看,只見那頭陀提著齊眉短棍在樹林左右行來步去,東張西望,口裡哼道:「死禿驢真個那裡去了。」穿過林子又去一段路才轉來,倒拖著棍棒,向舊路徐徐而去。 蛋子和尚看了叫聲慚愧,且喜不遭他毒手。只是一件:那頭陀獨自一個坐在人家門首,好不冷淡,得個人作伴也好,為何抵死不容。比及讓了他罷了,又來東尋西覓,只恐還在左近,放心不下。其中必有緣故。終不然要做打家劫舍的勾當,怕我礙眼。這個荒村草舍將有甚大財鄉,動了他火,好生難解。且莫管他,自己安息一時再處。方欲閉眼,不覺肚中餓得疼痛,腸鳴起來。 蛋子和尚道:「這一夜好難過,就熬過今夜來朝怎得氣力跳下樹去?便跳下時跑走不動,倘遇了那賊頭陀,幹折個性命與他。聞得仙人餐松茹柏,我且學他一學。把松枝上嫩毛摘來試嘗,雖不可口,卻也清香。吃了些兒,引得性起,不論老的嫩的滿把的放在口中去,只管亂嚼咽下了許多,也覺得腹中充實了些。 忽然一陣風,遠遠的聞得號呼哭泣之聲。蛋子和尚道:「奇怪,這裡又不是鬧熱村坊,此聲從何而來?」側耳再聽時,其聲哀急,又像婦女聲音,分明在前面茅屋那一搭兒。蛋子和尚猛省道:「是了,一定是那賊頭陀幹了不公不法的事出來。」欲待不理,心頭氣忿忿的怎忍得住!我且悄悄地去探個下落,也得放懷。當時解下腰間衣包,縛在樹上,重把搭膊拴緊了腰,分開松枝,望下踴身一跳。兩腳點地,毫無傷損。將身抖一抖,走出林子,照前路一步一步的捱去。 約莫茅屋相近,悄悄地舒頭去望那茅簷下,略無動靜。再走幾步,向前看時,已不見了頭陀。走上簷頭左右細看,端的不見了。側耳聽時,裡面哭聲也住了。蛋子和尚心下疑惑,輕輕的推那門兒,原來是兩扇舊白板門。這石頭陀在裡面用棍撐著,撐得不牢,初時推不開,以後用力一搡,撲的一聲棍兒倒地,左一扇門兒早開。這茅房原來是小小三間開闊,兩進一披頭。一進兩邊安放些做屋的土磚木料,更有幾處粗重傢伙,中間空個走路。第二進做個內室,左首披屋裡面安排鍋灶。石頭陀脫得上身赤膊,正在灶下燒火煮飯吃,聽得開門響,慌忙起身來看。 說時遲,那時快,蛋子和尚一腳踹進門來,正踹著棍兒,便曲腰下去綽棍在手。知道裡面有人出來,急向木料堆裡一閃,閃過。石頭陀黑暗裡急切不辨,見大門開著,便鑽出外去探望。蛋子和尚乘著披屋下有些燈光透出,到對著裡面天井一溜進去。這邊進去的還不曉得裡面詳細。那裡面暗處,有個老婆婆先已瞧見和尚,叫聲:「啊呀!又是一位羅漢來到,死也,死也!」 蛋子和尚聽得聲音,情知有些蹊蹺,卻待進步盤問,只聽大門右扇開的一響,是那石頭陀作勢推開。蛋子和尚慌忙退出,仍伏在木料堆邊。只見那石頭陀踏進門內時,覆身向外,發狠的鬼叫道:「有誰大膽的,敢進來麼?」喊了一聲便坐身下去摸那地下的棍兒,誰知這棍落在蛋子和尚之手。和尚有了器械,早壯了三分膽氣,那時看得仔細,就他蹲下去時,做個水面撈衣勢,將棍可對著他屁股竭力向上一挑。那頭陀出其不意,精頭皮倒垂磕下,橫身臥地。蛋子和尚怕不了事,舉棍又打下去。那邊把右手來擋,正迎著棍兒去得重,只一聲響,打折了兩個指頭,連皮兒掛著。石頭陀負痛便叫:「好漢饒命!」 蛋子和尚已知得了便宜,左手持棍,右手摣開五指,一把抓去,連腰胯連肚皮做一堆兒提起,到天井裡面高高的向下一擲,那頭陀殺豬也似叫喊。蛋子和尚向前一步,將右腳劈胸踹定,撚起升籮般大的拳頭在他臉上晃一晃,喝道:「賊頭陀,你要死要活?」那頭陀方才認得就是落水的和尚,只叫:「師兄,是俺得罪了,饒命罷。」 蛋子和尚罵道:「賊頭陀,我只道你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漢,少林寺出尖的打手,原來恁般沒用的蠢東西。叫甚麼石羅漢,你便是鐵羅漢,我也會銷鎔你起來。迎暉寺前偌大一塊大擣衣石,我也只一拳打個粉碎。先前我再三讓你,是我出家人本等。你又到林子裡面來尋趁我,你實說在此做甚勾當,惹得他家啼啼哭哭。快快說來還有個商量,若半句含糊,我也不用棍打,只教把你做個擣衣石兒,試我拳頭一試。」 說罷,便把棍兒撇下,右手撚起拳頭待打。那頭陀心慌,又被蹬緊了胸脯好不自在,盡力叫道:「佛爺爺佛祖師,放俺起來,待俺細說。」蛋子和尚道:「賊頭陀,便放你起來,料你也不敢走。」卻待松腳放他,只聽得屋裡黑暗中有人叫道:「師父與我家伸冤則個!莫放鬆他。」 蛋子和尚認得就是先前一般的聲音,定了腳看時,只見個白髮老婆婆,腰馱背曲,半蹲半走的摸將出來。到天井中,朝著蛋子和尚,連連的磕頭,只叫伸冤。蛋子和尚道:「老人家不要多禮,你有甚冤情,快說來,我與你做主。」老婆婆道:「這天殺的,壞了我家媳婦母子兩口的性命。」只這一句引得蛋子和尚心頭火起,將腳跟向那頭陀的心坎裡狠力的蹬上一下,那頭陀大叫一聲,口中鮮血直噴出來。有詩為證: 僧家淨業樂非常,何事芒鞋走十方。 做賊行淫遭惡報,分明好肉自剜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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