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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卷 宋小官團圓破氈笠(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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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宜春對翁嫗道:「艙中錢員外,疑即宋郎也。不然何以知吾船有破氈笠?且面龐相肖,語言可疑,可細叩之。」劉翁大笑道:「癡女子!那宋家癆病鬼,此時骨肉俱消矣!就使當年未死,亦不過乞食他鄉,安能致此富盛乎?」劉嫗道:「你當初怪爹娘勸你除孝改嫁,動不動跳水求死。今見客人富貴,便要認他是丈夫,倘你認他不認,豈不可羞?」宜春滿面羞慚,不敢開口。 劉翁便招阿媽到背處道:「阿媽你休如此說,姻緣之事,莫非天數。前日王店主請我到酒館中飲酒,說陝西錢員外,願出千金聘禮,求我女兒為繼室。我因女兒執性,不曾統口。今日難得女兒自家心活,何不將機就機,把他許配錢員外,落得你我下半世受用。」劉嫗道:「阿老見得是。那錢員外來顧我家船隻,或者其中有意。阿老明日可往探之。」劉翁道:「我自有道理。」 次早,錢員外起身,梳洗已畢,手持破氈笠於船頭上翻覆把玩。劉翁啟口而問道:「員外,看這破氈笠則甚?」員外道:「我愛那縫補處,這行針線,必出自妙手。」劉翁道:「此乃小女所縫,有何妙處。前日王店主傳員外之命,曾有一言,未知真否?」錢員外故意問道:「所傳何言?」劉翁道:「他說員外喪了孺人,已將二載,未曾繼娶,欲得小女為婚。」員外道:「老翁願也不願?」劉翁道:「老漢求之不得,但恨小女守節甚堅,誓不再嫁,所以不敢輕諾。」員外道:「令婿為何而死?」劉翁道:「小婿不幸得了個癆瘵之疾,其年因上岸打柴未還,老漢不知,錯開了船,以後曾出招帖尋訪了三個月,並無動靜,多是投江而死了。」 員外道:「令婿不死,他遇了個異人,病都好了,反獲大財致富。老翁若要會令婿時,可請令愛出來!」此時宜春側耳而聽,一聞此言,便哭將起來,罵道:「薄幸錢郎!我為你帶了三年重孝,受了千辛萬苦,今日還不說實話,待怎麼?」宋金也墮淚道:「我妻!快來相見!」夫妻二人抱頭大哭。劉翁道:「阿媽,眼見得不是什麼錢員外了,我與你須索去謝罪!」劉翁、劉嫗走進艙來,施禮不迭。宋金道:「丈人、丈母!不須恭敬,只是小婿他日有病痛時,莫再脫賺。」兩個老人家羞慚滿面。 宜春便除了孝服,將靈位拋向水中。宋金便喚跟隨的童僕來與主母磕頭。翁嫗殺雞置酒,管待女婿,又當接風,又是慶賀筵席。安席已畢,劉翁敘起女兒自來不吃葷酒之意,宋金慘然下淚,親自與渾家把盞,勸他開葷。隨對翁、嫗道:「據你們設心脫賺,欲絕吾命,恩斷義絕,不該相認了。今日勉強吃你這杯酒,都看你女兒之面。」宜春道:「不因這番脫賺,你何由發跡?況爹媽日前也有好處,今後但記恩,莫記怨。」宋金道:「謹依賢妻尊命。我已立家于南京,田園富足,你老人家可棄了駕舟之業,隨我到彼,同享安樂,豈不美哉!」翁、嫗再三稱謝,是夜無話。 次日,王店主聞知此事,登船拜賀,又吃了一日酒。宋金留家童三人于王店主家發佈取帳,自己開船先往南京大宅子,住了三日,同渾家到昆山故鄉掃墓,追薦亡親。宗族親黨各有厚贈。此時范知縣已罷官在家,聞知宋小官發跡還鄉,恐怕街坊撞見沒趣,躲向鄉里,有月餘不敢入城。宋金完了故鄉之事,重回南京,闔家歡喜,安享富貴,不在話下。 再說宜春見宋金每早必進佛堂拜佛誦經,問其緣故。宋金將老僧所傳《金剛經》卻病延年之事,說了一遍。宜春亦起信心,要丈夫教會了,夫妻同誦,到老不衰,後享壽各九十餘,無疾而終。子孫為南京世富之家,亦有發科第者。後人評雲: 劉老兒為善不終,宋小官因禍得福。《金剛經》消除災難,破氈笠團圓骨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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