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磚和瓦


  送情人,
  直送到無錫路。
  叫一聲燒窯人我的哥:
  一般窯,
  怎燒出兩般樣貨?
  磚兒這等厚,
  瓦兒這等薄。
  厚的就是他人也,
  薄的就是我。

  勸君家,
  休把那燒窯的氣。
  磚兒厚,
  瓦兒薄,
  總是一樣泥。
  瓦兒反比磚兒貴。
  磚兒在地下踹,
  瓦兒頭頂著你。
  腳踹的是他人也,
  頭頂的還是你。

  此一篇,名妓馮喜生所傳也。喜,美容止,善諧謔,與余稱好友。將適人之前一夕,招餘話別。夜半,餘且去,問喜曰:子尚有不了語否?喜曰:兒猶記打草竿及吳歌各一,所未語若者獨此耳,因為餘歌之,打草竿即此。
  其吳歌雲:

  隔河看見野花開,
  寄聲情哥郎替我采朵來。
  姐道我郎呀,
  你采子花來,
  小阿奴奴原捉花謝子你,
  決弗教郎白采來。

  ——嗚呼,人面桃花,已成夢境!每閱二詞,依稀繞梁聲在耳畔也。佳人難再,千古同憐,傷哉!
  或問餘後篇番案佳矣,子尚能轉一語否?餘隨賦一篇雲:

  據你說,
  燒窯人,
  教我怎麼不氣?
  磚兒厚,
  瓦兒薄,
  既是一樣泥。
  把他做磚我做瓦,
  未為無意。
  便道頭頂著我,
  到與你擋風雨。
  那腳踹的吃甚麼虧?
  頭頂是虛空也,
  腳踹是著實的!

  白石山主人又番案雲:

  再勸伊,
  休把燒窯的氣。
  磚做厚,
  瓦做薄,
  誰不道是一樣泥?
  厚與他,
  薄與你,
  我自有個主意。
  頂戴你幾番風水虧你遮蓋了,
  踹定他不許人將他丟打你。
  我雖和你薄相處情長也,
  他厚殺也趕不上你。

  楚人丘田叔亦寄余番案一篇,出意更新,詞雲:

  據我說,
  你與燒窯的不必心焦躁。
  磚兒厚,
  瓦兒薄,
  都是你兩個自招。
  厚待薄待我原無他道。
  那磚兒自塊塊方正平實得好,
  那瓦兒一片片反覆又蹊蹺。
  難道到教我厚那蹺蹊的人兒也,
  把穩實的來薄了?

  田叔又自番二篇雲:

  聽說罷,
  燒窯人愈加要氣。
  磚兒瓦兒總都是泥,
  作好作惡也難容恕。
  把磚兒做平實了,
  把瓦兒做蹺蹊。
  你既做出個平實蹺蹊也,
  厚薄只得由著你。

  燒窯人聽多時,
  向前施禮。
  笑你個忒多心,
  也忒多疑。
  厚薄偏正我原無意,
  但磚體兒不得不平正,
  那瓦體兒又不得不蹺蹊。
  若曉道不得不平正蹺蹊也,
  又何必怨厚他薄著你?

  遐周曰,愈轉愈妙,乃知文人之心于不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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