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馮夢龍 > 古今譚概 | 上頁 下頁
不校侮嫚


  婁相師德,溫恭謹慎,與人無毫髮之隙。弟授代州刺史,戒以勿與人競。弟曰:「今後人唾吾面,亦自拭之耳:」師德曰:「此我所以憂汝也!凡人唾汝面,必怒汝故,拭之,是逆其心。夫唾不久自幹,但當笑而受之。」

  武元衡宴西川。從事楊嗣複狂酒,逼武大觥;不飲,遂以酒沐之。武拱手不動,沐訖,徐起更衣,終不令散宴。

  馮道在中書。有人於市中牽一驢,以片幅大署其名於面。親知白之。道曰:「天下同名姓何限?慮是失驢訪主。」

  富鄭公致政歸西都,嘗著布直裰,跨驢出郊,逢水南巡檢,威儀呼引甚盛。前卒呼騎者下。公舉鞭促驢。卒聲愈厲,又喝言:「不肯下驢,請官位!」公舉鞭稱名曰:「弼。」卒不曉所謂,白其將曰:「前有一人騎驢衝突,請官位,不得,口稱『弼弼』。」巡檢悟曰:「乃相公!」下馬伏謁道左。其候贊曰:「水南巡檢唱喏!」公舉鞭去。

  兗公陸象先為馮翊太守。參軍等多名族子弟,以象先性仁厚,於是與府寮共約戲賭。一人曰:「我能旋笏於廳前,硬弩眼眶,衡揖使君,唱喏而出,可乎?」眾皆曰:「誠如是,甘輸酒食一席。」其人便為之。象先視之如不見。又一參軍曰:「爾所為全易。吾能於使君廳前墨塗其面,著碧衫子,作神舞一曲,慢趨而出。」群寮皆曰:「不可,誠敢如此,吾輩當斂俸錢五千為所輸之費。」其二參軍便為之。象先亦如不見。皆賽所賭以為戲笑。其第三參軍又曰:「爾之所為絕易。吾能於使君廳前作女人梳妝,學新嫁女拜舅姑四拜,則如之何?」眾曰:「敢為之,吾輩願出俸錢十千充所輸之費!」其第三參軍遂施粉黛,高髻笄釵,衣女人衣,向堂四拜。象先又不以為怪。景融大怒曰:「家兄為三輔刺史,今乃成天下笑具!」象先徐語景融曰:「是渠參軍兒等笑具,我豈為笑哉?」

  溫公一日省墓。有父老五六輩上謁,云:「欲獻薄禮。」乃用瓦器盛飯,瓦罐盛菜羹。公欣然享之。村老曰:「某等聞端明在縣日講書,村野不敢往聽,今幸請教。」公講「庶人」章。村老曰:「自『天子』章以下,有《毛詩》二句,此獨無,何也?」公嘿然,謝曰:「平生未見,查明奉答。」村老大笑而去,曰:「今日聽講,難倒司馬端明。」

  楊文懿公守陳,以洗馬乞假。行次一驛,其丞不知為何官也,坐而抗禮,卒然問曰;「公職洗馬,日洗幾馬?」公漫應曰:「勤則多洗,懶則少洗,無定數也。」俄報一禦史且至,丞促令讓上舍。公曰:「固宜,俟其至,讓之未晚。」比禦史至,則公門人也,跽而起居。丞惶懼,百態乞憐,公卒不較。

  張莊懿公鎣巡按東省。初到臨清,偶酒家酒標掣落其紗帽,左右失色。旦日,州守縛此人待罪。公徐曰:「此是上司過往處,今後酒標須高掛。」徑遣出。

  屠滽位塚宰。有鄉人假稱屠公子,沿途騷動。人以聞於公,意公大加譴責。公但呼而告之曰:「汝為我兒亦不辱,但難為若翁耳。法有明禁,自今慎無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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