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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畏鬼怪


  嵇中散嘗於夜中燈火下彈琴,有一人入室,初來時,面甚小,斯須轉大,遂長丈餘,顏色慘黑,單衣草帶。嵇熟視良久,乃吹火滅曰:「恥與魑魅爭光!」

  阮德如嘗於廁見鬼,長丈余,色黑而眼大,著皂單衣,平上幘,去之咫尺。阮徐視,笑語之曰:「人言鬼可憎,果然!」鬼慚而退。

  唐魏元忠未達時,家貧,獨有一婢。廚中方爨,出汲水還,乃見老猿為其看火。婢驚白之,元忠徐曰:「猿湣我無人力,為我執爨,甚善!」又嘗呼蒼頭未應,狗代呼之。又曰:「此孝順狗也!乃能代我勞。」又獨坐,有群鼠拱手立其前。又曰:「鼠饑,就我求食。」乃令食之。夜中鵂鶹鳴其屋端,家人將彈之。又止之曰:「鵂鶹晝不見物,故夜飛。此天地所有,不可使南走越、北走胡,將何所之?」其後遂絕無怪。

  安定郡王趙德麟,建炎初,自京師挈家東下。抵泗州北城,于驛邸憩宿,薄晚呼索熟水,即有妾應聲捧杯以進,而用紫蓋頭覆首。趙曰:「汝輩既在室中,何必如是?」自為揭之,乃枯骨耳。趙略無怖容,連批其頰,曰:「我家豈無人給使,要汝怪鬼何用?」叱使去。

  吳邑荻扁王君鎛,嘗臥齋中,夜將半,有鬼嘯於前,其聲類鴨。鎛聞之,無所懼,但雲:「汝叫自叫,吾不管汝,但勿近吾府,聒吾耳也!」鬼乃作鵝聲。鎛笑曰:「此聲亦不雅!」鬼終不去,複作夭鼓翼之聲,庶幾其一懼。鎛曰:「吾且熟睡,不聽汝矣!」鬼必欲動之,遂落其床帷,覆鎛身。鎛曰:「吾適寒,覆之甚宜!」鬼無如之何,遂寂然矣。

  嘉靖中,錫人王富、張祥俱有膽,素不畏鬼。夏日同飲溪上,日且晡,未醉。王曰:「隔溪叢塚中,昨送一新死人。吾能乘流而過,出其屍於棺外。」張曰:「吾能黑夜出之。」王曰:「果爾,輸汝臘釀一甕。」俄而日沒,張子方欲入水,而王亟歸家取酒。張遂過溪,迂回而上,見棺己離蓋。方疑之,忽棺中出兩手抱張頸。張懼,私祝曰:「汝少出,俟我賭勝,明日當奠而埋汝。」言畢,抱益急。張大叫,聲漸微。溪傍人家聞聲群持火來照,抱張頸者,乃王也。蓋詭言取酒,從闊處先渡,出屍而伏棺中耳。因相與大笑。比過溪,月已上矣。時方大瘟,而二子竟無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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