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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禁燒酒種煙第三劄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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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惟自古開創之初,臣主一心,萬民畏法,故變更制度,縱橫任意,立見成功。承平之後,百吏因循,奸民抏巧,而欲更化善治,必得其機會,因勢以利導之,然後無沮格中廢之患。故唐之中葉,議複府兵,久而無成。會吐蕃以牛運糧至原蘭,牛無所用。李泌建議,以為急市其牛,可得六萬頭,以給沿邊戍卒,開墾荒地,願留者給為永業,則府兵漸次可複。但需急為之計,過旬月則不及矣。而當時不能用,讀史者莫不痛惜焉。乾隆二年,皇上特降永禁燒酒諭旨,以九卿督撫各持一議,久而未定。今年三月,複降諭旨,命禁躧曲。前月中又特命嚴禁燒鍋。聖主至仁至明,為國家樹根本之道,洵億萬世生民之福也。 臣之愚心,竊謂永禁燒鍋,惟此時為易。臣前年奏請先禁河南北五省者,以南中粟米尚多,恐愚民不知其宜禁也。今江南旱荒,浙江、福建米價騰貴,江西、湖廣多米之地,亦幾倍於前。若以此時特頒諭旨,佈告天下各省俱行永禁,則民心感說,可以不勞而定。蓋前此在內之公卿,不過牽于莊頭之厚利,在外之督撫,不過惑於有司胥吏之浮言,又恐有虧關稅。今見萬民饑殍,聖主憂勞,則九卿督撫必不忍飾浮說以相阻撓,即莊頭土豪亦不敢幹功令而犯眾怒。明年春夏當無異議,至秋冬即大有農收,皇上堅持而申喻之,則此法可永定矣。九卿中言禁之未便者,惟孫嘉淦、尹繼善二人,非有私意,乃所見實然。但孫嘉淦止知燒酒永禁,以此營生者,一時不無失業之苦。至永禁以後,利益溥遍,則未嘗籌及。即如今年孫嘉淦請弛躧曲之禁,各省督撫未有以為是者。可知人心之公,自有不能曲狥之是非也。況去歲直隸地方嚴禁燒鍋,業已半載有餘,山東則自始至今,未嘗弛禁,兩省之民,未聞以此為病。則謂擾民而難禁,乃胥吏有司之奸言,而督撫誤信之明矣。 尹繼善曾與臣言,非謂燒酒不宜禁,乃謂愚民習便,無法以禁絕之。然行之於此時,則無貧富賢愚,皆知其宜禁矣。此正可以永禁之機會也。至於種煙所減之粟米,較之燒酒,所耗亦十分之六七,而禁之又不若燒酒之難。蓋種于田野,半歲乃成,不可掩藏,無俟嚴刑峻罰,第拔其苗,撲責其人,即不敢再犯矣。如謂八旗祭祀,舊制必用燒酒,兵丁巡夜,寒冬難盡禁煙,則特開古北口一路,塞外燒酒與煙,官給印票,許載入京城,則可給矣。如謂廣西、雲、貴瘴厲之地,煙微有補,則飭督撫查明瘴癘州縣,聽民於山澗種煙,不得岀境販賣,而永禁於平地,則亦可以兼濟矣。前直督李衛曾奏稱宣化府地方所產高梁,有味苦者,惟凶年乃以充饑,豐年宜聽其燒酒,則即如所奏,豐年聽其燒酒,而不許岀境販賣可矣。昨閱《邸報》,見甘撫元展成奏稱,甘肅苦寒,嚴冬風雪,口外兵民非此不足以資溫暖。即如所奏,凡沿邊及口外駐兵防守之地,自十月聽其燒酒,二月嚴禁,其餘州縣則概行禁止可矣。 且臣積年確訪宣化一府所以種苦高梁獨多者,以燒酒利大,運販遠方為便也。若不許出境販賣,則所種苦者日少,而不苦者日多。儻遇荒歉,宣化一府之高粱不需官移,而商自轉販鄰封,以濟饑乏矣。至元展成所奏「窮民裋褐不完,必借杯酒以敵寒威」,尤屬窕言。果身無衣,腹無食,杯酒豈足以禦晝夜之寒威?果有餘錢以酤酒,則積兩月之酒價,可得寒衣以禦三冬矣。至於商旅,則用酒無多,黃酒本無禁令,而必欲用燒酒以耗至可寶貴之黃米,何意乎?況自漢、唐以至元、明,皆苦邊地少粟,多方運餉,而於春秋和暖之日,多作無用生事之燒酒,以耗有用難致之軍糧,可乎?且以宣化一府之私利,西邊數鎮之嚴寒,而廢四海九州之長利,釀生民之隱憂,撓國家之本計,可乎?但永禁之法,若不毀燒鍋,不除煙酒關稅,終非拔本塞源之計。伏望我皇上斷而行之。 如群臣尚有異說,伏乞皇上詰問,除禁酒、禁煙更有何法可使粟米日多,令其陳奏。庶幾諸臣為百姓思之,為皇上思之,而知顧私利之非忠,執淺見之誤國也。更有請者,凡群下所奏,若實有當於事理,則祈我皇上特旨行之。蓋以人情熟於揣摩,且多嫉妬,知議岀群下,則思多方以破壞之。 臣伏見我皇上敬天仁民之實德,虛己樂善之實心,洵可以興三代之治。而群下之結習不除,則雖我皇上日夜憂勤,而庶政終難於興起。至於開源節流,乃自古聖王使菽粟如水火之常經,上腴之田,半變為煙圃,五種之美,半化為糟醨。民間積貯日少。若疊遇水旱,雖盡發太倉常平之積粟,費數十臣萬之國帑,實不能遍濟千百萬之窮民,思之令人寒心。即如目今各路凶荒,向使民間多留一石之粟米,較之官為採買輸運,所省國帑不止一倍。若目下早定一日之大計,則後此可早釋我皇上一日之憂勞,而諸臣猶以永禁燒酒為未便者,真愚臣之所不解也。臣今年血氣日衰,初寒則晨夕戰慄,飲食日減,誠恐一旦遂填溝壑,則諸臣阻撓之淺見,國家久遠之深憂,不得複達於聖主。謹罄竭愚忱,盡言無隱,伏惟鑒察。謹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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