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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呂宗華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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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使歸,一劄想已徹。僕曩者妄刪昆山徐氏所刻宋元經解,嘗為吾兄略言之而未悉也。是書卷帙既多,非數十金不可購,遠方寒士有終其身不得一寓目者矣。有或致之觀之,不能遍也;有或遍之茫洋而未知所擇也。僕幸童稚時,先君子口授經文,少長,先兄為講注疏大全,擇其是而辨其疑。凡《易》之體象,《春秋》之義例,《詩》之諷喻,《尚書》《周官》《禮記》之訓詁,先儒所已雲者,皆粗能記憶,藉是為基。故是編之刪,雖不敢確然自信,然大醇而不收,甚駁而妄取者,則鮮矣。 僕始從事於斯,以為一家之說未遍,則理或有遺,而心弗能饜也。雖至膚庸,甚者支離謬悠,而一語未詳,終不敢決棄焉。及遍一經,然後知三數大儒而外,學有條理者不過數家,而就此數家之中,實能脫去舊說,而與聖人之心相接者,蓋亦無幾。因複自惜,假而用此日力,以玩索經之本文,其所得必有過此者。然「積疑」之義,「未安」之詁,發書終卷,必一二得焉,則及治經者所不可廢也。自惟取道之艱,思竭不肖之心力,以為後學資藉,俾得參伍眾說而深探其本源,遂過不自量而妄刪焉,矻矻于車船奔迫、人事叢雜中,蓋二十餘年而後諸經之說粗畢。惜方刪取時,計此生不能更周覽,凡可有可無之說,多過而存之。 又宋、元諸儒,文字繁委,頗有數語可盡,而散漫至千百言者,皆未暇泠汰。兩年以來,衰病日深,大懼此業不卒,將抱終古之恨。欲于南中招學子數人,編而錄之,次第郵致,更加討論,排纂成書。而量其程期,役必浹歲,計所訾給,歲必百金。朋游間近有一二人為倡,而苦無繼之者。是書之成,豈惟蒙者二十餘年日力所耗竭哉?實數百年儒先精神所並注也。果能卒業,異日遇有力者傳而布之,俾承學之士,苦於昆山原刻之難致,與觀之而難遍者,一旦饜足其心,而省其功力之十八,其為踴躍,當何如及?況支離謬悠之說,始學無主,多見謂新奇,或棄周行,趨邪徑,以自投於荊棘,賊經侮聖,日蔓以延,廓而清之,以為斯道之閑,所關豈淺小哉!此僕區區所以重惜其無傳也。 然是書不難於異日之傳佈,而難於目前之編錄,衰疾之身,懼且不能待矣。吾兄家故貧,洗手奉職,自無力以及此。然此宇宙間一公事也,凡辨《書》名,有心有目者皆與有責焉。惟宿留斯言,苟遇其人,則誠告之,或有自遠而相應者與?僕與吾兄非世俗之好也,餘生之事,惟茲為急,是以敢切布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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