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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川文集第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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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李太尉論北邊事啟 某啟。伏以聖主垂衣,太尉當軸,威德上顯,和澤下流。諸侯無異心,百姓無怨氣,星辰順靜,日月光明,天業益昌,聖統無極。既功成而理定,實道尊而名垂。今則未聞縱東山之游,樂後園之醉,惕惕若不足,兢兢而如無。豈不以邊障尚驚,殊虜未殄,防其入寇,猶須徵兵。 伏以回鶻種落,人素非多,校於突厥,絕為小弱。今者國破眾叛,逃來漠南,為羇旅之魂,食草萊之實。白髮驪騂之騎,凋耗已無;湩酪皮毳之資,饑寒皆盡。寄命雜種,藏跡陰山,取之及時,可以一戰。今者度虜之計,不出二者,時去時來,徊翔不決,必有所在。西戎已得要約,同其氣勢,同為侵擾,此其一也。心膽破壞,馬畜殘少,且于美水薦草,暖日廣川,牧馬養習,以俟強大,此其二也。今者征中國之兵與之首尾,久戌則有師老費財之憂,深入則有大寒瘃墜之苦,示戎狄之弱,生奸傑之心。今者不取,恐貽後患,敢以管見,上幹尊重。 自兩漢伐虜,皆是秋冬,不過百日,驅中國之人,入苦寒之地。此時匈奴勁弓折膠,重馬免乳,畜肥草壯,力全氣盛,與之相校,勝少敗多。故匈奴雲:「漢實大國也,但其人不能辛苦爾。」此所謂避虛而擊實,逃短而攻長。至於後魏,崔浩因見其理,蠕蠕強盛,屢犯北邊,浩請討之曰:「蠕蠕恃其地遠,自寬來久,故夏則散眾放畜,秋肥乃聚,背寒向暄,南來寇抄。今出其慮表,掩其不備,大兵卒至,必驚駭星分,向塵奔走,牡馬護牧,牝馬戀駒,驅馳難制,不得水草,未過數日,則聚而困斃,可一舉而滅。」太武帝從之,及軍入境,蠕蠕先不設備,民畜布野,驚怖四奔,莫相收攝。於是分軍撲討,東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凡所俘虜,及獲畜產,彌漫山澤,高車因殺蠕蠕種類,歸降者三十余萬落,虜遂散亂。帝沿弱水西行至涿邪山,諸大將慮深入有伏兵,勸帝停止不追。浩先勸窮追之不從,後聞涼州賈胡言,若更前行三日,則盡滅之矣,帝深恨之。 以某所見,今若以幽、並突陣之騎,酒泉教射之兵,整飾誡誓,仲夏潛發。計陰山與涿邪之遠近,十不一二,校蠕蠕、回鶻之強弱,猶如虎鼠。五月節氣,在中夏則熱,到陰山尚寒,中國之兵,足以施展。行軍於枕席之上,玩寇於掌股之中,軏轠懸瓶,湯沃晛雪,一舉無頻,必然之策。今冰合防秋,冰銷解戍,行之已久,虜為長然,出其意外,實為上策。議者或雲,北取黠戞,令討回鶻。伏以黠戞,起於別種,超為可汗,必是英傑,天時必助,賢材必用,法令必明,滅回鶻之後,便是勍敵,況示之以弱,必為所輕。今者四海九州島,同風共貫,諸侯用命,年谷豐熟,可以瘞玄玉於常山,孑遺人於河壟。顧茲疲虜,豈遺子孫? 伏惟太尉相公文德素昭,武功複著,畫地而兵形盡見,按瑣而邊事無遺,唯一指蹤,即可掃跡。昔漢武帝之求賢也,有上書不足采者,輙報罷去,未嘗罪之,故能羈越臣胡,大興禮樂。今太尉與仁聖天子同德,有志之士,無不願死。伏惟特寬狂狷,不賜誅責,生死榮幸,無任感恩攀戀惶懼汗栗之至。謹啟。 賀中書門下平澤潞啟 某啟。伏以上黨之地,肘京洛而履蒲津,倚太原而跨河朔,戰國時,張儀以為天下之脊;建中日,田恱名曰腹中之眼。帶甲十萬,籍土五州,太行、夷儀為其扃關,健馬強弓為其羽翼。自逆黨專有,僅及一世,頗聞教育,實曰精強。昨者凶堅專地之請初陳,聖主整旅之詔將下,中外遠邇,皆疑難攻,蜂蠆螗蜋,頗亦自負。伏惟相公上符神斷,潛運廟謨,仗宗社威靈,驅風雲雷電。掌上必取,彀中難逃,才逾周星,果梟逆首。周公東征之役,捷至三年;憲皇淮夷之師,克聞四歲。校虜寇之強弱,曾不等倫;考攻取之敗亡,何至容易。若非睿算英略,借筯深謀,比之前修,一何遠出!自此鞭笞反側,灑掃河湟,大開明堂,再振儒校。窮天盡地,皆為壽域之人;赤子秀眉,共老止戈之代。某謬分符竹,實由恩知,慶快歡抃之誠,倍百常品,不宣。謹啟。 上白相公啟 某啟。伏惟相公上佐聖主,獨專魁柄,封殖良善,修整紀綱。練群臣,謹百職,考功績,核名實,大張公室,盡閉私門。盛德大功,直筆實光于簡策;清節細行,祝史不愧於神明。天下望之為凖繩,朝廷倚之為依據。畢公克勤小物,周公煥發大猷,邴吉陋案吏於公庭,袁安不錮人於聖代。衛將軍有長揖之客,張子孺無謝恩之人,吉甫率由舊章,魏相能明故事。房、杜不以求備取人,不以己長格物;姚梁公先有司,修舊法,下位各得言其志,百司各得盡其才。求于古人之賢,皆集相公之德,如以尺量刀解,粉布墨畫,小大銖黍,丸角尖缺,各盡其分,皆當其任。是以庶人不議,鄉校無言,天下欣欣,若更生者。自此黃髮之老,待哺之子,不見兵戈,不離抱撫。清廟之祭,四夷來助,蒼生之願,百志皆成,顒顒萬方,實懸斯望。某遠守僻左,無因起居,但采風謡,亦能歌詠,無任攀戀激切之至。謹啟。 上周相公啟 某啟。伏奉三月八日敕,除尚書司勳員外郎、史館修撰,承命榮懼,啟處無地。伏以聖主順上帝之則,率四海以仁,神化風行,家至日見。古先哲王之德也,有求必至,有開必先,是以傳、呂得于夢卜,申、甫降于山嶽。伏惟相公待主乃用,為時而生,當考室構廈之時,膺篤繩削墨之任。贊傑俊、遂賢良,調陰陽,提紀律,類能而使,度材受官,常切如家之憂,每懷撻市之恥。是以朝廷禮樂,天下清明,人不凋傷,神不怨悵,萬物由道,百度皆貞。雖周獲仁人,商得元哲,夢卜將嶽之得,豈能逾焉。 某樸樕之才,糞朽之賤,遭逢盛業,三帶郡符,自審事宜,實以逾忝。伏以睦州治所,在萬山之中,終日昏氛,侵染衰病,自量忝官已過,不敢率然請告,唯念滿歲,得保生還。不意相公拔自污泥,升於霄漢,卻收斥錮,令廁班行,仍授名曹,帖以重職。當受震駭,神魂飛揚,撫己自驚,喜過成泣,藥肉白骨,香返遊魂,言於重恩,無以過此。雖買臣懷紱郡邸,蕭育召拜扶風,楊僕三組垂腰,蘇秦六印在手,校于榮忝,無以為喻,言念微生,難酬殊造。伏以相公自數載已來,朝廷篤老,四海俊賢,皆因挈維,盡在門館。毗輔聖主,巍為元勳,自有明神,以相百祿。固唯賤末,報效無門,感激血誠,涕淚迸溢,無任攀戀懇款之至。謹啟。 上鄭相公狀 某啟。伏以相公自專魁柄,一闡大猷,鎮撫四夷,訓導百吏,無不信順,皆有程品。猶尚不遺微賤,特降慰誨,重迭滿幅,榮耀闔門,捧戴生光,啟處無地。聞于白屋之輩,皆願殺身;詢于黃耇之徒,以為異事。慰示天下,長育人材,魚頡鴻冥之潛,丘中島上之隱,皆可以結戀隨指,效用盡心,接地際天,日出月入,盡得臣妾,無不謳歌。蒼生顒顒,實有所望。某一門骨肉,皆受恩知,效命之誠,瀝血自誓,無任攀戀感激懇悃之至。謹狀。 上淮南李相公狀 某啟。伏以近日當州人吏往來,及諸道賓客行過,皆傳相公以淮海之地災旱累年,仁憫之心,憂念深切,廣求人瘼,大革土風,恤養疲羸,抑挫豪猾。備職者思勵其已,業官者得用其能,鰥寡孤惸,飛沉動植,仁煦必及,惠愛無遺。吏不敢欺,法能必束,上行下效,家至戶到,閭裡安泰,史冊未聞。竊以聖上倚注既深,相公勳業愈重,況茲異政,即逹宸聰。伏料窮邊絕塞,將議息兵,宣室明庭,必思舊徳,重秉鈞軸,固在旬時。某忝跡門牆,不勝抃躍,攀望棨戟,下情無任戀結之至。謹狀。 上吏部高尚書狀 某啟。人惟樸樕,材實朽下,三守僻左,七換星霜,拘攣莫伸,抑鬱誰訴。每遇時移節換,家遠身孤,吊影自傷,向隅獨泣。將欲漁釣一壑,棲遲一丘,無易仕之田園,有仰食之骨肉。當道每歎,末路難循,進退唯艱,憤悱無告。今者大君繼統,賢相秉鈞,遺墜必舉,髦雋並作。伏惟尚書秩高天爵,德冠人倫,為縉紳之紀綱,作朝廷之標表。凡遊門館,莫非雋賢,至於小人,最為凡器。頃者幸以屬郡,祗事廉車,奉約束而雖嚴,滌昏蒙而無術,實多愆闕,每頼恩容。敢望尊嚴,特自褒舉,手示遠降,羇魂震驚,感激彷徨,涕淚迸落。便無跛倚,如生羽翰,全忘鼠循,忽欲鳥舉。雖闕下一召,歲中四遷,校其光榮,不能踰越。《禮》曰:「君子愛其死,有以待也;養其身,有以為也。」是小人忘生殺身之地,刳腸奉首之報,今得之矣,複何求焉?江山絕域,登臨已秋,猿吟鳥思,草衰木墜。黎侯寓衛,有《式微》之詩;趙王遷房,創「山木」之詠。流落多戚,今古同塵,回望門牆,涕戀唯積。起居未由,無任血誠懇悃之至。謹狀。 上刑部崔尚書狀 某啟。某比於流輩,疏闊慵怠,不知趨向,唯好讀書,多忘,為文格卑。十年為幕府吏,每促束於簿書宴遊間。刺史七年,病弟孀妹,百口之家,經營衣食,複有一州賦訟,私以貧苦焦慮,公以愚恐敗悔。仍有嗜酒多睡,廁於其間。是數者,相遭於多忘格卑之中,書不得日讀,文不得專心,百不逮人。所尚業,複不能尺寸銖兩自強自進,乃庸人輩也,複何言哉!今者,欲求為贄于大君子門下,尚可以為文而為其禮,《詩》所謂「有靦面目,視人罔極」者也。謹敢繕寫所為文凡二十首,伏地汗赧,不知所云。謹狀。 上安州崔相公啟 某啟。某比於流輩,一不及人。至於讀書為文,日夜不倦,凡諸所為,亦未有以過人。至於會昌三年八月中所獻相公長啟,鋪陳功業,稱校短長,措於《史記》、《兩漢》之間,讀于文士才人之口,與二子並無愧容。伏恐機務殷繁,不暇省覽,今者竊敢再錄啟本,重幹尊嚴。付于史官而不誣,懸于後代而不泯,其於取重,豈在小人?複敢別錄所為新舊文兩卷,凡一十九首,上陳視聽,一希鐫琢。重迭過越,惶懼伏深,伏惟照察。謹啟。 薦韓乂啟 昨日所啟,言韓拾遺事,非與韓求衣食、救饑寒也,禦史亦豈為救饑寒之官乎?中丞必曰:「大樑奏取,韓以饑寒,何不去?」夫幕吏乃古之陪臣,以人為北面,雖布衣無恥之士,亦宜訪其樂與不樂,況有道之君子乎。韓以旅寓洛中,非不樂梁也,不甘不告之請耳。韓及第後,歸越中,佐沈公江西宣城。府罷,唐扶中丞辟於閩中,罷府歸,路由建州。妻與元晦同高祖,扶惡晦為人,不省之。及晦得越,乃棄產避之,居常州。殷儼者,仰韓之道,自閩寄百縑遺之,及門,不開書緘而斥去之。 某比兩府同院,但見其廉慎高潔,亦未知其道。大和八年,自淮南有事至越,見韓君於鏡上,三畝宅,兩頃田,樹蔬釣魚,唯召名僧為侶,餘力究《易》,嬉嬉然無日不自得也。未嘗及身名出處之語,未嘗入公府造請與幕吏宴遊,因此不為搢紳相所見禮。蕭、高二連帥至,即日造其廬,詢以政事,稱先人梓材,有文學高名,沒於越之府幕,故不願複為越賓。及高至許下,厚禮辟之。其為人也,貞潔芳茂,非其人不與遊,非其食不敢食。蕭舍人、考功崔員外是趨於韓交者,某複趨於蕭、崔二君子者,即韓之去某,其間不啻容數十人矣,亦安得知其賢,而言之複不僭乎?伏恐中丞謂韓求官以衣食幹交朋者。中丞初在憲府,固宜慎選禦史,禦史固非救饑寒之官。某久承恩知,但欲薦賢于盛時,雖至淺陋,亦知不可以交友饑寒求清秩,以幹大君子者。伏慮未審誠懇,故此具陳本末,伏惟照察。謹啟。 上知己文章啟 某啟。某少小好為文章,伏以侍郎文師也,是敢謹貢七篇,以為視聽之汙。伏以元和功德,凡人盡當歌詠紀敘之,故作《燕將錄》。往年吊伐之道未甚得所,故作《罪言》。自艱難來始,卒伍傭役輩,多據兵為天子諸侯,故作《原十六衛》。諸侯或恃功不識古道,以至於反側叛亂,故作《與劉司徒書》。處士之名,即古之巢、由、伊、呂輩,近者往往自名之,故作送《薛處士序》。寶曆大起宮室,廣聲色,故作《阿房宮賦》。有廬終南山下,嘗有耕田著書志,故作《望故園賦》。雖未能深窺古人,得與揖讓笑言,亦或的的分其狀貌矣。自四年來,在大君子門下,恭承指顧,約束於政理簿書間,永不執卷。上都有舊第,唯書萬卷,終南山下有舊廬,頗有水樹,當以耒耜筆硯歸其間。齒發甚壯,間糞有成立,他日捧持,一游門下,為拜謁之先,或希一獎。今者所獻,但有輕黷尊嚴之罪,亦何所取。伏希少假誅責,生死幸甚。謹啟。 獻詩啟 某啟。某苦心為詩,本求高絕,不務奇麗,不渉習俗,不今不古,處於中間。既無其才,徒有其奇,篇成在紙,多自焚之。今謹錄一百五十篇,編為一軸,封留獻上。握風捕影,鑄木鏤冰,敢求恩知,但希鐫琢。冒黷尊重,下情無任惶懼。謹啟。 薦王寧啟 前渭南縣令王甯。前件官實有吏才,稱於眾口,年少強力,一也。遇事必能裁割,二也。既藴智能,無頭角誇誕,三也。廉直可保,四也。處於驕將內臣之間,必能和同,五也。今者邊將生事,雜虜起戎,不憂兵甲,唯在饋運。某過承恩獎,故敢薦才,伏惟取捨之間,特賜恕察。謹啟。 上宰相求湖州第一啟 某啟。人有愛某者,言於某曰:「吏部員外郎例不為郡,子不可求,假使已求,慎勿堅懇。」至於再三。答曰:「某雖不學,按《六典》令式及諸故事,多無此例,國史複無賢相名卿懸之以為格言。此乃急於進趨之徒,自為其說。若以言例,貞元處故相國盧公邁由吏部員外郎出為滁州,近者澶王傳李凝為鹽鐵使江淮留後,豈曰無例。」人曰:「盧事太遠,李為擢用,此不足征。」某曰:「不知今者,視之古事在書,取為今證。遠自三代、兩漢,近至隋氏、國初,尚可援引,況前十五年名相故事,反不足為例乎?況盧公邁止以骨肉寒餓,來守滁陽,非如某以親弟廢痼,寒餓仍之,是盧公有一,某有二,與盧公所切,複為不同。仲尼曰:『雍也可使南面。』今刺史古之南面諸侯,行天子教化刑罰者,江淮鹽鐵留後,求利小臣,校量輕重,與刺史相懸。求利臣乃可吏部員外郎為之,十萬戶州,天下根本之地,曰吏部員外郎不可為其刺史,即是本末重輕,顛倒乖戾,莫過於此。」 某弟顗,世胄子孫,二十六一舉進士及第,嘗為《上裴相公書》,遒壯溫潤,詞理傑逸,賈生、司馬遷能為之,非班固、劉向輩亹亹之詞,流于後輩,人皆藏之。朱崖李太尉迫以世舊,取為浙西團練使巡官,李太尉貴驕多過,凡有毫髮,顗必疏而言之。後謪袁州,於蒼惶中言于親吏曹居實曰:「如杜巡官愛我之言,若門下人盡能出之,吾無今日。」李太尉在袁州,顗客居淮南,牛公欲辟為吏,顗謝曰:「荀爽為李膺禦,以此顯名,今受命為幕府下執事,禦李膺矣。然李公困謫遠地,未願仕宦。」牛公歎美之。聰明儁傑,非尋常人也。 某自省事已來,未聞有後進名士,喪明廢棄,窮居海上,如顗比者。今有一兄,仰以為命,複不得一郡以飽其衣食,盡其醫藥,非今日海內無也,言于所傳聞,亦未有也。 自古喜莫若虢國太子以其死而復生,言懇莫若申包胥求救于秦,七日七夜,哭聲不絕。某今懇如包胥,但未哭爾。若蒙恩憫,特遂血懇,其喜也不下虢太子。詞語煩碎,頻幹尊重,足及軒闥,神驚汗流,不勝憂恐懇悃之至。謹啟。 第二啟 某啟。某幼孤貧,安仁舊第,置於開元末,某有屋三十間。去元和末,酬償息錢,為他人有,因此移去。八年中,凡十徙其居,奴婢寒餓,衰老者死,少壯者當面逃去,不能呵制。有一豎,戀戀憫歎,挈百卷書隨而養之。奔走困苦,無所容庇,歸死延福私廟,支拄欹壞而處之。長兄以驢游丐於親舊,某與弟顗食野蒿藿,寒無夜燭,默所記者,凡三周歲,遭遇知己,各及第得官。 文宗皇帝改號初年,某為禦史分察東都,顗為鎮海軍幕府吏。至二年間,顗疾眼,暗無所覩,故殿中侍御史韋楚老曰:「同州有眼醫石公集,劍南少尹薑沔喪明,親見石生針之,不一刻而愈,其神醫也。」某迎石生至洛,告滿百日,與石生俱東下,見病弟于揚州禪智寺。石曰:「是狀也,腦積毒熱,脂融流下,蓋塞瞳子,名曰內障。法以針旁入白睛穴上,斜撥去之,如蠟塞管,蠟去管明,然今未可也。後一周歲,脂當老硬,如白玉色,始可攻之。某世攻此疾,自祖及父,某所愈者,不下二百人,此不足憂。」其年秋末,某載病弟與石生自楊州南渡,入宣州幕。至三年多,某除補闕,石生自曰明年春眼可針矣,視瞳子中,脂色玉白,果符初言。堂兄慥守潯陽,泝流不遠,刺史之力也,複可以飽石生所欲,令其盡心,此即家也,京中無一畝田,豈可同歸,遂如潯陽。四年二月,某于潯陽北渡赴官,與弟顗決,執手哭曰:「我家世德,汝複無罪,其疾也豈遂痼乎,然有石生,慎無自撓。」其年四月,石生施針,九月,再施針,俱不效。五年冬,某為膳部員外郎,乞假往潯陽取顗西歸,顗固曰:「歸不可議,俟兄慥所之而隨之。」 會昌元年四月,兄慥自江守蘄,某與顗同舟至蘄。某其年七月卻歸京師。明年七月,出守黃州,在京時詣今虢州庾使君,問庾使君眼狀,庾雲:「同州有二眼醫,石公集是一也,複有周師逹者,即石之姑子,所得當同,周老石少,有術甚妙,似石不及。某常病內障,愈于周手,豈少老間工拙有異。」某至黃州,以重幣卑詞,致周至蘄。周見弟眼曰:「嗟乎!眼有赤脈。凡內障脂凝有赤脈綴之者,針撥不能去赤脈,赤脈不除,針不可施,除赤脈必有良藥,某未知之。」是石生業淺,不逹此理,妄再施針,周不針而去。 時西川相國兄始鎮揚州,弟兄謀曰:「揚州大郡,為天下通衢,世稱異人術士多遊其間,今去值有勢力,可為久安之計,冀有所遇。」其年秋,顗遂東下,因家揚州。與顗一相見,別八年矣,坐一室中,不復有再生意。住三十日而西,臨歧與決,曰:「此行也必祈大郡,東來謀汝醫藥衣食,庶幾如志。」近聞九疑山南有隱士綦母弘者,人言異人,能愈異疾。忠州豊都縣有仙都觀,後漢時仙人陰長生于此白日升天,今聞道士龔法義年逾八十,精嚴其法。人之所謂有前世負累,今世還以痼疾者,奏章於上帝,能為解之。刺史之力,二人或可致,是以去歲閠十一月十四日,輙獻長啟,乞守錢塘,蓋以私懇有素,非敢率然。言念病弟喪明,坐廢十五年矣,但能識某聲音,不復知某發已半白,顏面衰改。是某今生可以見顗,而顗不能複見某矣,此天也,無可奈何。某能見顗而不得去,此豈天乎!而懸在相公。若小人微懇終不能上動相公,相公恩憫終不下及小人,是日月下親兄弟終無相見期。況去歲淮南小旱,衣食益困,目無所覩,複困於衣食,即海內言窮苦人,無如顗者。今敢以情事,再書懇迫,上幹尊重,伏料仁旨必為憫惻。 然某早衰多病,今春耳襲,積四十日,四月複落一牙。耳聾牙落,年七八十人將謝之候也,今未五十,而有七八十人將謝之候,蓋人生受氣,堅強脆弱,品第各異也。堅強者七八十而衰,脆弱者四五十而衰,其不同也,亦與草木中蒲柳松栢同也。某今生四十八矣,自今年來,非唯耳聾牙落,兼以意氣錯寞,在群眾歡笑之中,常如登高四望,但見莾蒼大野,荒墟廢壟,悵望寂默,不能自解。此無他也,氣衰而志散,真老人態也。自省人事已來,見親舊交遊,年未五十尚壯健而死者眾矣,況某早衰,敢望六七十而後死乎。聞未死前,一見病弟,異人術士,求其所未求,以甘其心,厚其衣食之地。某若先死,使病弟無所不足,死而有知,不恨死早。湖州三歲,可遂此心。伏惟仁憫,念病弟望某東來之心,察某欲見病弟之志,一加哀憐,特遂血懇,披剔肝膽,重此告訴。當盛暑時,敢以私事及政事堂啟幹丞相,治其罪可也。伏紙流涕,俯侯嚴命,不勝憂惶激切之至。謹啟。 第三啟 某啟。某去歲閏十一月十四日,輒書微懇,列在長啟,幹黷尊重,乞守錢塘,以便家事。自歎精誠不能上動相公,不遂于便。伏以病弟孀妹,因緣事故,寓居淮南,京中無業,今者不復西歸,遂於淮南客矣。病孤之家,假使旁有強近,救接庇借,歲供衣,月供食,日問其所欠闕,尚猶戚戚多感,無樂生意。況乎為客於大藩喧囂雜遝之中,無俸祿之氣勢,食不繼月,用不給日,閉門於荒僻之地,取容于裡胥遊徼之輩。部曲臧獲,可以氣淩鼠侵,又不能制止,所可仰以為命者,在三千裡外一郎吏爾。複有衣食生生之所須,悉多欠闕,欲其安活,而無歎吒悲恨,不可得也。 去歲伏蒙恩念出於私曲,語今青州鄭常侍雲:「更與一官,必任東去。」某承受仁旨,不敢不重以錢塘更塵視聴。今自勳曹擢為廢置,在某更授一官已榮過矣,在相公必任東去之言鏘然在耳。近者累得書告,以羇旅困乏,聞於他人,可為酸鼻,況於某心,豈易排遣。今年七月,湖州月滿,敢輒重書血誠,再幹尊重,伏希憐憫,特賜比擬。 某伏念骨肉悉皆早衰多病,常不敢以壽考自期,今更得錢三百萬,資弟妹衣食之地,假使身死,死亦無恨。湖州三考,可遂此心。湖州名郡也,私誠難遂也,不遇知已,豈得如志。瀝血披肝,伏紙迸淚,伏希殊造,或賜濟活,下情無任懇悃惶懼之至。謹啟。 上宰相求杭州啟 某啟。某于京中,唯安仁舊第三十間支屋而已。長兄慥,罷三原縣令,閒居京城。弟顗,一舉進士及第,有文章時名,不幸得痼疾,坐廢十三年矣。今與李氏孀妹,寓居淮南,並仰某微官以為餱命。某前任刺史七年,給弟妹衣食,有餘兼及長兄,亦救不足,是某一身作刺史,一家骨肉,四處安活。自去年八月,特蒙獎擢,授以名曹郎官,史氏重職。七年棄逐,再複官榮,歸還故里,重見親戚,言于鄙誠,已滿素志。 自去年十二月至京,以舊第無屋,與長兄異居。今秋已來,弟妹頻以寒餒來告。某一院家累,亦四十口,狗為朱馬,縕作由袍,其于妻兒,固宜窮餓。是作刺史,則一家骨肉,四處皆泰;為京官,則一家骨肉,四處皆困。謀于知友曰:「杭州大郡,今月滿可求,欲幹告吾相,次活家命,以為如何?」皆曰:「子七年三郡,今始歸複,相國知子,必欲次第敘用。子今複求刺史,得不生相國疑怪乎?」某答曰:「是何言與!某唯恃吾相之知,始敢干求。今天下以江淮為國命,杭州戶十萬,稅錢五十萬,刺史之重,可以殺生,而有厚祿,朝廷多用名曹正郎有名望而老於為政者而為之,某今官為外郎,是官位未至也。前三任刺史,無異政聞於吾相,是為政無取也。今若得遂所求,非唯超顯,兼活私家,某若不恃吾相之知而求之,是狂躁妄庸人也。」 墜井者求出,執熱者願濯,古人以此二者,譬喻所切也。某今所切,是墜於絕壑,而衣掛於樹杪,覆在鼎中,下有熱火,而水將沸,與古所喻,則複過之。輒敢具疏血誠,上幹尊重,冀垂恩憐,或賜援拯。慺慺丹懇,不勝惶懼懇悃之至。謹啟。 為堂兄慥求澧州啟 某啟。庫部家兄昨者特蒙獎拔,卻忝班行,實以聽聞稍難,不敢更求榮進。今在郢州汨口草市,絕俸已是累年。孤外生及侄女堪嫁者三人,仰食待衣者不啻百口,脫粟蒿霍,才及一餐。伏蒙仁恩,頻賜顧問,必許援拯,授以涔陽,活於闔門,無不感涕。伏以相公上佐聖主,蔚為元勳,恩隨風翔,德與氣遊,唯一物之微,四海之大,鎔造所及,罔不得宜。伏念庫部家兄承一顧一恩,二紀不替,伏恐機務繁重,不時記億,心迫情切,輒敢重幹尊嚴,戰汗憂惶,伏地待罪。謹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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