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及諫表_學達書庫

諫表

　　臣某言：

　　伏見陛下屢發德音，招延獻納，使左右侍臣得直言極諫，忠謇者無不聽，狂〔《英華》作「犯」〕訐者無不容。又辛醜〔唐書作「壬辰」〕詔書，詔裴冕、崔渙等十有三人並集賢殿待制，以備詢事考言之問。此五帝之盛德也，而臣以目睹，生則幸矣。然頃者陛下雖容其直，而不錄其言，進匭上封者，大抵皆事寢不報，書留不下，但有容諫之名，竟無聽諫之實，遂使諫者稍稍自省，鉗口就列，飽食倫安，相招為祿仕。此忠鯁之士所以竊歎，而臣亦恥之。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孔丘者，況以朝廷之大，卿大夫之眾，而陛下選受之精與？假令不能如文王之多士，堯舜之比屋，其中豈不有溫故知新，可使懋陳政要，而億則屢中者乎？

　　陛下唯虛存其儀，令條奏不曠，及議政之際，曾不采其一說。堯之疇諮，禹之昌言，豈若是耶？昔堯設謗木于五達之衢，孔子亦曰：「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又曰：「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然則多聞闕疑，不恥下問，聖人之心也。臣不勝大願，願陛下試〔《英華》作「誠」〕以堯、孔之心為心，日降清問，啟其宏說，不可者罷之，可者議之於朝，與執事者共之。〔《英華》有「使」字〕知之必言，言之必行，行之必恭，則君臣無私論，朝廷無私政〔《英華》作「事」〕，天下無私是〔《英華》作「政」〕。陛下以此辯可否於獻替，而建太平之階可也，況國體乎！

　　自師興不息十年矣，萬〔《英華》作「百」〕姓之生產，空於杼軸。擁兵者第館亙街陌，奴婢厭酒肉，而貧人羸餓就役，剝床〔《英華》作「刻剝」〕及膚，長安城中白晝椎剽，京兆尹不敢詰。加以官亂職廢，將墮卒暴，百揆隳刺，如紛麻沸粥，百姓不敢訴于有司，有司不敢聞於天聽，士庶茹毒飲痛，窮而無告。今其心顒顒，獨恃于麥，麥不登，則易子齩骨，可跂而待，眠於焚薪之上，豈〔《英華》作「其」〕危於〔《英華》作「如」〕此？陛下不以此時軫薄冰朽索之念，厲精更始，思所以救之之術，忍令宗廟有累卵之危，百〔《英華》作「萬」〕姓悼心而失圖，臣實懼焉。

　　去歲十二月丁巳，夜中星隕如雨。昨者清明降霜，三月苦熱，寒暑氣候，錯綜顛倒，沴莫大焉。豈下淩上替，怨讟之氣焰以取之耶？不然，天意之丁寧譴誡〔《英華》作「告戒」〕，以是〔《英華》作「此」〕警陛下。陛下宜返躬罪已，旁求賢良者〔《英華》無「者」字〕而師友之，黜棄貪佞不肖而竊位者，下哀痛之〔《英華》無「四」字〕詔，去天下所疾苦，廢無用之官，罷不急之費，禁止暴兵，節用愛人，罔使宦官亂國政，佞言敗厥度，兢兢乾乾，以徼福於上下，必能使天諴感而神心應，〔《英華》作「天神感而地祇應」〕反妖災以為和〔《英華》作「嘉」〕氣，彼太戊桑榖，宋景熒惑，焉足為陛下道哉？臣一〔《英華》無「一」字〕昨陳奏，請減江淮、山南等諸道兵馬，以贍國用。

　　陛下初不以臣言為愚妄，許當施行，然及今日未有沛然之詔，臣竊遲之。今天下唯朔方、隴西有吐蕃、僕固之虞，邠、涇、鳳翔等兵足〔《英華》有「以」字〕當之矣。自此而往，東洎海，南至番禺，西盡巴蜀，萬里無鼠竊之盜，已積歲矣，而兵不為之解。傾天下之貨，竭天下之穀，以給不用之軍，〔《英華》作「兵」〕而為無竭〔《英華》作「端」〕之費，臣不知其故。假令居安思〔《英華》作「慮」〕危，用〔唐書作「以」〕備不虞，自可於阨要〔《英華》作「害」〕之地，少置屯禦，餘悉休之，以其糧儲屝屨之資，充疲人貢賦，歲可以減國賦之半。陛下豈遲〔《英華》作「持」〕疑於改作，逡巡於舊貫，使大議有所壅，而率土〔《英華》作「兵卒」〕之患，日甚一日，是益其弊而厚其疾也，臣竊惑焉。夫療癰者，必決之使潰。今兵之為患猶癰也，不以漸戢之，其害滋大，大而圖之，必力倍而功寡，豈《周易》「不俟終日」之義與？伏惟圖其始而要其終，天下幸甚。臣無任懇款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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