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及張鎬遺愛碑

張鎬遺愛碑

　　唐故太子賓客·兼御史大夫·洪州刺史·洪吉八州都防禦觀察處置使·平原郡開國公張公遺愛碑頌（並序）

　　北斗魁戴筐六星曰「文昌宮」，其三曰「貴相」。聖人法天建官，作為台司，以左右民，於是乎有敬敷五教，平章百姓之職。居之者下代天工，上應星宿。其或一麾出守，八命作牧，內為吉甫，外為方叔，弘道利物，其政一也。惟唐七世皇帝，誅羿澆，纂舊服，得柱石之臣，曰平原張公，諱鎬，字從周。秉中庸之德，含光大之量，輟耕隴畝，為唐皋夔。推轂于河南，樹風于荊門，作賓銅樓，登侍禁掖。牧撫人半歲，洪州再稔，鰥寡不侮，神人咸若，慈惠之政，洽於百城。享壽六十有一歲，在癸卯七月壬寅，薨於位。

　　夫德之被物也厚，則物之興感也至。故公之捐館，自九江至於敷淺原，南暨于梅嶺，東臻於閩徼。而蚩蚩之民，靡幼靡艾，泣涕乎遺風，悽愴乎棠陰，懇乎若求而不得，企而不及者。僉曰：「平原其可謂盛德也已。子惠困窮，俾富而庶。若解衣衣我，輟飯飯我。公棄我往矣，誰育我矣？逝矣遠矣，音徽沫矣。吾儕小人，嗚呼疇依？盍詠歌之，刻諸金石。」

　　秋八月，既殯，耆壽吉州安福縣丞鄧琳玉等一百十有五人，乃率籲眾戚，謀及故吏、從事、州長、縣尹、虎賁、亞旅、卿大夫，相與稽乎陳跡，見頌表德，用廣留侯之世家，紀子產之遺愛，禮也。

　　公曾祖曰善見，位朝散大夫、越州司馬。司馬生武定，任荊州都督府戶曹參軍。戶曹生知古，官止代州司功參軍。廣德元年贈太子少傅。自司馬至少傅，世以儒顯，天鐘美於其後嗣，四世而生平原。河目犀額，山立玉色，森然若大廈棟樑，清廟祭器。該綜六學，大抵以周易為師。將探化元，恥觀朵頤，隱居南山，蓋三十期。

　　天寶十有四祀，始褐衣召見。凡用舍系乎才，行止牽乎時。當無為無事，則許由、善卷各得安其節；及人思俾乂，則黃公、甪裡不能逃於用，勢使然也。由是一命左拾遺，再命右補闕修國史，三命侍御史，四命諫議大夫，五命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起布衣，三歲綰相印，佐王業，明揚之盛，耀動今古。于時至德二載也，天子方以複夏之師，搜于岐陽，三河之人，淪胥是懼。公入除百揆，出分二陝，帥東諸侯之兵，收復宋鄭，誅後至者，以懲不恪，安危之機，懸於方寸。方將董正東夏，懷柔山戎，會帝諮百工曰：「有能典朕荊楚，俾奸宄不作，予惟克邁乃訓。」於是拜公荊州大都督府長史。

　　明年，元良肇建，上曰：「疇若予樂正父師之職，汝作賓客，卒調護太子，嘉言惟允。」於是授大子賓客。上思夙夜出納言語侍從之臣，命公作左散騎常侍。會鐘陵、鄱陽之間，人諮艱食，上又曰：「命汝作州伯，總十聯之任，俾予全無虞，惟汝賢。」於是有洪州之拜。粵寶應元年冬十月，公朝服受命，至自臨川。彰善用明，癉惡用威，一法度用信，布愷悌用德。慰薦掾吏，勞徠鰥寡，化以公廉，扇以禮讓。煦而嫗之使自得，清而靜之使自定。於是豪民猾吏，革面斂手，家有忠信，人懷恥格。暢于事業，播於風俗，浹于人心，被於詠歌。

　　是歲也，三吳饑民相食，厲鬼出行，劄喪毒痡，淮湖之境，骼胔成嶽。而我倉如陵，我民孔阜，犬牙之境，疫癘不入，災不勝德也。臨海賊帥袁晁，狃於會稽之役，侵我東鄙，江界大恐，民斯繹騷。公命左軍屯于饒隘，塞常山之口，斬其搪突者二千餘級。自是奸党散落，不敢南向，而諸郡人安焉。舒城賊帥楊昭，憑蜂聚之眾，殺同安郡守劉秋子以叛，師潰而奔，犯我疆埸。公覆而取之，懸其首于五達之衢，凶徒殲焉。

　　沈千載者，新安大豪，結聚剽掠之黨，為之囊槖，弄兵潢池，虔劉我民，桴鼓之聲相聞，郡國二千石不能禁。公命次將斬之以徇，鉏其根株，俾無遺類。新安民庶，家室相慶，江幹清焉。振六條之宏綱，開布大信，從善如流，視民如赤子。克己推誠，以百姓心為心，飲之以和，俾服從教化。輕剽呰窳、奪攘矯虔之俗，罔或幹正；憀悴蹇亟、苛察繳繞之吏，不能見其巧。哀敬明庶，期於無訟，德政行焉。慎選乃僚，必國之良。

　　有若博陵崔賁、昌黎韓徊、趙郡李惟岳、北海王士華、河間邢宙、河東裴孝智、隴西李道昌，皆卿材也，以嘉言碩畫，參公軍事。澄清之內無濁流，審克之下無冤民，淑德旌焉。公之解裋褐而施國章也，十有一年矣。雖匪躬之故，宣力不暇，而滄洲願言，未始弭忘。每曰：「少伯、子房，吾之師也。」累乞骸骨，將角巾故山。朝廷方虛三老五更之位待公，乃除書未下，而公薨焉。嗚呼哀哉！

　　褒德之盛典，退身之正志，享用之遐福，三者俱未從人欲，斯可以歎矣。唯公出將入相，文武為憲，讜言成略，藏在策府，代莫得而聞也。今采其德刑禮義之善世利物者，頌之于石，慰彼墮淚者之心焉爾。其文曰：

　　純粹之氣，升為星辰，降為賢人。
　　皇王得之，以厘百工，以騭下民。
　　九江之南，五品不遜，百姓不親。
　　平原來斯，道之以德，俾民化淳。
　　寬厚清靜，飾躬率先，是訓是勤。
　　猛獸不噬，夜犬不吠，豐年來臻。
　　藹藹令德，家有膏雨，戶有陽春。
　　牧我若暮，棄我若早，實天不仁。
　　南州寥寥，東山依依，德音若存。
　　千載之後，魂魄登此，頌聲不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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