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邛縣令封君遺愛碑|陳子昂

臨邛縣令封君遺愛碑

　　敘曰：

　　蒼生蚩蚩，其動也直，蓋顓蒙乎。聖人顥顥，其汲也教。務王皇中乎？則時至其理，樹之君公，弼其機馭之師之，非能駿尊上帝，保乂黎元，誰則荷天之寵，祈人之爵，行其禮樂，驟睹于中和，裕其廉平，載聞於謠誦，我之遺愛者不從事於是邪？

　　嘗試論之，公名某，字某，渤海蓨人也。昔後稷有德于邰，文王受圖於鎬，珍符冊命，始自於西周；珪社建侯，奄荒於東土。裘鼎軒冕，有家代焉。曾祖子繡，齊潁川、渤海二郡太守、霍州刺史、隋通直郎、通州刺史。榮分麾蓋，道邁循良。時雨洽于齊、陳，惠風被于唐、楚。祖德于北齊著作郎，隋扶風南陽縣令。芸扃（一作遍）睹奧，見天下之圖；石柱聞琴，知君子之化。父安壽，皇朝尚衣直長、懷州司馬、豪州刺史、湖州刺史。良二千石，聞乎共理之尊；肇十二州，榮多刺舉之首。

　　公則使君第某子也。沖和誕命，光大含章，實公侯之子孫，有山河之氣象。明不外飾，默昭於玄機；敏實內融，養蒙於用晦。故其廉不直物，恕不由衷。崇善足以利仁，自強足以從事。有朋友之信焉，有閨門之肅焉。非夫恭人，其孰能景行行之者也。年始若干，為國子生，言從太學之遊，以觀先王之道。某年，以明經擢第，解褐守恆州參軍。秩滿，補許州司法參軍。許惟舊國，陳實多巫。君子豐明，利用乎獄。載以課最，累加秩焉。又轉洺州司兵參軍。從台袨服，一旦成市。非利器者，敢以多荒。公實佐之，官無留事。信矣乎，能其理者有其任，濟其業者享其功。我豈蒙求，物思其理。

　　某年選補臨邛縣令。夫蜀都天府之國，金城鐵冶，而俗以財雄；弋獵田池，而士多豪侈。此邦之政，舊難其人。公按轡清途，下車而宰。覽其謠俗，永歎於良圖；想其風流，慨然于惠化。以為太上之理，因人者也。通變之機，隨時者也。必使無訟，不亦由吾；用乎利貞，夫在何物？於是謀其教令，肅其儀刑，敬其事以順其人，正其聞以利其義。以為昔者聖人之務本也，在乎稼穡。有稼穡，然後可以養人。故公之化居也，貿遷有無，和其眾寡，以為昔者聖人之事生也，謹其制度，然後可以富。故公之節用，飲食有節，車服有數，以為昔者聖人之事死也，慎其喪祭。有喪祭，然後可以睦人。故公之恤刑也，唯齊非齊，有倫有要。夫如是者，豈苟其利哉？惟欲潔乎其源，正乎其本，慎之於謀始，要之於用終，將使敓攘矯度而是以息，孤寡不谷而是以寧者哉。夫然後磨之以仁，琢之以義，使男女異路，班白不提，熙乎其若春，肅乎其若神，然後文以禮樂，幾乎以淳樸，道豈遠乎？

　　嗚呼！昊天不悅，降此荼毒。某年以太夫人憂去職。于時公之蒞位始逾年矣。然三載考績，是用未成，百姓哀惶，人吏嗟諮，鹹雲：「我父去矣，而人悴矣。」鄉望老人前某官等五百餘人，或金堤之秀，玉宇之英，並服美於寬允，嚴祇於教義。遂走之州府，訴之上官，冀奪其哀，崔禮終秩。不謀而同者日有百數。司馬元公，帝王之胤也，康歌協化，盛德在人。憫烝庶之求思，嘉我君之懿績，以為古之借寇者何以踰是哉！遂用疇諮舊章，允懷甿誦，奪之公禮，上之于文昌台。非將協贊天工，慰彼黎庶君子之教而日見之哉？班白之老、胥吏之徒，又以天子在宸，勤毖孝理，我君雲邁，誰其嗣之？千余人複連表詣闕投匭，乞君以墨縗從事，遑遑焉若有望而未至也。郁陶增思，寤寐永歎，將欲思慕不朽，想見懿德，乃相與言曰：「昔者君子思其人而愛其樹，蒙其澤則歌其詩。封君之仁，裸無金石乎？」

　　又述其行狀，訪餘以銘勒之事。縣丞等有弼諧之美、刀筆之能，永思清風，歎息仁化。尉安定梁慎盈，知名之士也，墨妙幾於草聖，文義總於辭雄。昔仕京畿，左遷此職，自以為贊封君之化有日矣，承封君之德有年矣。夫其忠信之教，寬猛之機，古之官人，君其殆庶乎？父老之請允矣。餘朅來舊國，傳據其實，恭聞其去思，而親睹其遺愛。餘所備者，敢述斯文。猶懼後生有言，以為口實。河東薛稷，隋內史公之孫也。文章之伯，而時所宗，故憑其實錄，寄之為頌。其詞曰：

　　天地之間，有渤海焉。伯宗伯谷，神山在焉。
　　精氣飛騰，生良宰焉。良宰實生，代祿代卿。
　　君達好道，風雲上征。武興察孝，州郡有聲。
　　陳其弓冶，戴其簪纓。筮仕斯邑，我龜觀貞。
　　深期高悟，絕策遠明。既至肅肅，其來英英。
　　臨事若察，視人如嬰。三農慜困，哲獄以情。
　　輕重共享，谷貨以平。我裳既襲，我簋斯盈。
　　于惟我君，張仲孝友。家膺五福，堂享三壽。
　　溫凊不違，喜懼兼守。枯魚銜索，疾風過牖。
　　匪降自天，誰執其咎？棘心劬勞，匪莪伊蒿。
　　彼蒼不吊，惟其永號。借寇為請，惠此嗷嗷。
　　曾是奔告，謂天蓋高。升仙橋下，赤車使者。
　　客于臨邛，文雅雍容。觀風萬里，謁帝九重。
　　嗟嗟其舊，椎牛擊鐘。門於君墨，借翰雕龍。
　　專思君兮不返，伐石登山，山高兮望遠。
　　懷車馬於言告，欲弦糕於言偃。
　　人實去思，我無愧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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