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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 史傳序


  高士傳序

  三代尚矣士之生乎其時者習有常業仕有定時利不能更其所守而不以名汩其真養性以安命修道以成德教化之漸使然也即不類不齒詩序曰人人有士君子之行當此之時士亦烏知其為高哉周澤既衰異端並起所以賊其良心者厥端非一士之能固其所守艱矣然顏閔之徒終身陋巷朝不及夕蔬食以自如鼓琴以自娛視天下之樂舉無以易此者或曰貧則無用無用則無累無累則樂餘以為二子者豈誠有樂於貧賤哉由其道雖富貴可也彼其所樂者在此而不在彼也貧賤者人之所惡二子何好焉而富貴又何累故曰窮亦樂通亦樂又曰無入而不自得由此言之彼其心豈有徇於外亦豈必後世之知我哉惟其屹然立於頹波靡俗之中可以為高矣故世之言二子者往往尊于王公而王公亦榮于見齒則夫苟一時者是果何得哉故自顏閔以來若四皓嚴光黃憲徐穉之流皆其信道之至者也平時不言而人化之雖不遇猶玉之在山其光輝已不可掩廹之而小應已與夫汲汲然願為之者異矣令其遇時行道以正風俗豈不猶反手哉余歴觀諸史見若此者竊有慕焉而恨當時之自閟于山林者史不得而盡載也幸其猶或載也總而為高士傳以備日覧諺曰非爾之高我之下也將與學者盡心焉

  忠臣傳序

  余讀書至武庚之事何嘗不為之流涕哉嗟夫忠孝者立身之大節為臣而洗君之恥父讎而子複之人之至情也度不可為不顧而為之者抑吾之情不可不伸也逆計而不為人烏知吾心生猶愧耳況卒不免於死則將藉口謂何哉夫武王之伐紂也以至仁順天命以大義拯斯民然君父不以無道貶尊則武庚視太白之旗必有不忍於此者然而未即死者猶有待也及武王既立而沒嗣子幼君臣兄弟之間疑間方興故將挾管蔡之隙以起義成敗之不問姑明吾心奮而為之是以殞首而不顧余以為武庚者古之忠臣孝子也世立是非於成敗故無褒而孔氏又諱而不道然則武庚之死越二千載目未之瞑也雖然武庚受之嫡嗣處義之必不可已而非有深計於後世也若翟義王陵毌丘儉諸葛誕之徒非清議之所必責俛首相隨屬未過也而數子者忠膽憤發視其國之傾身之危不啻不暇熟權其力趣起扶之意雖不就此其心可誣也哉作史者謂宜大書以示勸乃惟旅次之然且不免不量之譏甚遂傳之叛臣語曰蓋棺論乃定是可信乎昔者貫高有言人情豈不各愛其父母妻子乎今吾三族皆已論死顧豈以王易吾親哉然則數子之心壯矣乃其寃有甚于武庚者餘悲之故列為忠臣傳傳信千古以興頹俗聖人懲勸之法也

  義士傳序

  昔三代之王也賢聖之君商為多敷政出令不拂民欲惇德行化以固民心雖暴如紂而民未厭商也故文王抑畏以全至德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豈不大哉至武王不忍天下之亂而卒廢之雖違商而周者十室而八然商之餘民睠念先王之舊澤執義以自守雖諄複喻之囂乎其不肯順從也而周家卒以不敢刑罰驅之不惟不敢亦其心有所愧而不忍故惟遵商之舊政以漸服其心歴三世而後帖然從周推此之時稚者已壯壯者已老老者已死耆舊強壯之民卒不肯從而從之者皆生長于周之民也可不謂義乎然猶見稱頑民則周人之言也于商義矣夫伯夷叔齊孔子以為義而許之而商民之事亦詳見於書夷齊是則商民不非矣夫夷齊非以一死為足以存商明君臣之義雖有聖者不可易也商民非以不肯順從為足以拒周顧先王之德澤有以使之而弗克自已也夫義者立人之大節而愛生憚死人之情也其不以此而易彼者誠知所處矣由商而降惟東漢之治惇節義尚亷退有商之遺風故其亾也義士亦略如之然亦可以為流涕也已若夫王蠋申包胥之倫皆非有所激而興故特行其志而從之者不眾也然使夫人氣沮而膽褫則其功效豈少哉嗟夫商遠矣其名之姓氏不得詳也故序存之而傳夷齊以為義士首于東漢之士加詳焉其他時起者附之庶乎有聞風而興者豈徒補觀覧而已哉

  謀臣傳序

  昔堯舜之際専尚德化三代之王以仁政伯國以謀戰國以力治亂之不同所從來異矣由漢迄今有國家者始兼而用之然德化之與仁義皆人主之躬行者也至於排難解紛則豈可不以謀而力為用哉此權智之士所以為可貴也雖然權智可貴矣行之以譎則事以辦亦或以否否必不可繼也故君子行權于正用智以理若庖丁之解牛是以智不勞而事迎解功已成而無後患蓋五常之用智為難仁義禮信過則近厚過於智賊矣故凡列國之策士皆行穿窬而衣人之衣以自齒於編民者也此不足論論漢以來智而不賊者然亦無幾故身名俱全惟張子房他皆不逮已要以排難解紛故不得而舉少之雖然事固有幸不幸遇左馬之筆則片謀寸長聲跡焜灼史筆中絕雖有奇謀至計類鬱而弗耀餘甚慨焉故將章列其行事以備謀國者之覧乃取太史遷之所嘗載者若張陳之徒標於卷首其他刪次論列惟意之從合而曰謀臣傳其奇可資以集事其賊可以戒不為無取雲耳

  辯士傳序

  古者兵興使在其間夫使也者所以通兩國之情釋仇而約易憾而歡者也彼古人之用兵非以為得已也使而不失辭兩國之民實賴之顧亦何惡哉孔子曰誦詩三百使于四方不能専對雖多亦奚以為蓋曲盡人情者莫如詩達乎詩而使則道之以義開之以理廣譬而約喻用能曲盡人情事無有不集者矣然則古者之使本乎曲盡人情紛拏之辯不貴也及至列國之際強弱之相形眾寡之相傾一時鮮廉寡恥之徒往來乎其間搖吻鼓舌刼之以勢誘之以利怒之以其所甚辱趨之以其所甚欲捭闔而鉗制之以苟一時以成事者此無異於白晝而攫者也蓋其原起於鬼穀子而成于儀秦當是時也相帥成風其習已膠而不可解世之所謂有道之士若孟荀莊周其立言論事猶時有辯士之風要其歸以正是以無譏焉漢興酈陸侯隨輩皆以辯聞然嗜利無恥不問道理之習亦少衰矣以比古之膚使誠為有間至其辨析利害切見事情彼烏可廢哉由數子以降士之肆偉辯以濟人之事者不可勝數厥跡之著闕然有愧史氏之罪也故餘録其可采者為辯士傳又為敘古今使者之所以異而首之俾奉命以行者有考焉

  英豪録序

  今天子即位之初敵再犯邉君憂臣勞兵民死之而財用匱焉距靖康之禍於是四十載矣雖其中間嘗息於和而養安之患滋大踵而為之患猶昔也起而決之則又憚乎力之不足嗟乎事勢之極其難處非一日也蔡謨有言創業之事苟非上聖必繇英豪今上既聖矣而英豪之士闕乎未有聞也餘甚惑焉夫天下有大變功名之機也撫其機而不有人以制之豈大變終已不得平此非天意也顧天實生之而人不知所用耳彼英豪者非即人以求用者也寧不用死耳而少貶焉不可也故饑寒迫於身視天下猶吾事也見易於庸人謂強敵可𠞰也信口而言惟意之為禮法之不可羈也死生禍福之不能懼也一有事焉君子小人一見而得其情是非利害之間一言而決理繁劇則庖丁之解牛也處危疑則匠石之斵鼻也蓋其才智過人者遠矣然而旅出旅處而混于不可知之間娼之者謂狂而實狂者又偶似之將特自表樹則夫虛張以求賈者又得而誤之矣此英豪之所以困而不達而謂無人焉者非也嗟夫承平之時展才無所不用職也而困於艱難之際者獨何歟且上之人亦過矣獨不可策之以言而試之以事乎雖商周之于伊呂不廢也廢之而不務而憂無人焉者亦非也抑余聞之昔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馬者不得則以五百金買其骨焉不踰朞而千里馬至者三何則趨其所好人之情也不得於生者見其骨猶貴之可謂誠好之矣生者之思奮固也故余備録古之英豪之行事以當千里馬之骨誠想其遺風以求之今未必不有得也顧其誠好否耳蓋晉武帝稱安得諸葛亮者而與之共治正使九原可作盍亦思所以用之凡余所以區區於此録者夫豈徒哉夫豈徒哉

  中興遺傳序

  初龍可伯康游京師輩飲市肆方叫呼大噱趙九齡次張旁行過之雅與伯康不相識俄追止次張牽其臂迫與共飲次張之父時守官河東方以疾聞次張以實告伯康曰毋苦乃翁疾行瘳矣子可人意者為我姑少留次張不得已從之箕踞笑歌詼諧縱謔旁若無人次張固已心異一日行城外過麻村觀大閱之所伯康勃然曰子亦喜射乎次張曰頗亦好之而不能精也伯康曰姑試之次張從旁取弓挾矢以興十發而貼中者六七次張心頗自喜伯康拾矢而射一發中的矢矢相屬十發亾一差者次張驚曰子射至此乎伯康曰此亦何足道千軍萬馬頭目轉動不常意之所指猶望必中況此定的又何怪乎次張吐其舌不能收俄指其地而謂次張曰後三年此間非吾土子姑識之火龍騎日飛雪滿天此京城破日之兆因嘻籲長歎不能自禁後三年京城失守其言皆驗中原流離伯康自是不復見矣豈䘮亂之際或死於兵抑有所奮而不能成也次張每念其人言則嘆惜紹興初韓世忠拒敵於淮西力頗不敵次張獻言乞決淮西之水以灌敵營朝廷易其言而不之信已而敵師俄退世忠力請留戰敵帥使謂曰聞南朝欲決水以灌我營我豈能落人計中次張言雖不用猶足以攻敵人之心者類如此次張嘗為李丞相所辟得承務郎督府罷次張亦徑歸大駕南渡次張僑居陽羨故將嶽飛嘗隸丞相軍中次張識其人于行伍言之丞相給帖補軍校後為統制遇大駕巡永嘉與諸將彷徨江上莫知攸適又乏糧將謀抄掠次張聞而竟往說飛移軍陽羨州給之食飛得無他而州境賴焉人有言次張生平于趙丞相者丞相喜欲用之複有譛者曰此人心志不可保使其得志必為曹操丞相疑沮而止次張度時不用屏居不出竟死昔參政周公葵屢為餘言其人且曰我嘗薦之朝廷諸公皆詰我子端人正士胡為餘言此等狂生我因告之曰吾儕平居談王道說詩書一日得用從容廟朝執持紀綱可也至於排難解紛倉卒萬變此等殆不可少吾儕既不能辨而惡他人之能辦是誣天下以無士而期國家之必不成也是烏可哉余嘗大周公之言異二生之為人而惜其屈嘗欲傳其事而不能詳因歎曰世之豪偉倜儻之士沉沒於困窮不能自奮以為世用欲用而卒沮於疑忌如二生者寧有限哉然自古亂離戰爭之際往往奇才輩出嶄然自赴功名之會如建炎紹興之間誠亦不少雖或屈而不用用不大大或不終未四十年已有不能道其姓字者記事之文可少乎哉自是始欲纂集異聞為中興遺傳然猶恨聞見單寡欲從先生故老詳求其事故先為之纂例而以漸足之其一日大臣若李綱宗澤呂頤浩趙鼎張浚其二曰大將若種師道岳飛韓世忠吳玠吳璘其三曰死節若李若水劉鞈孫傅霍安國楊邦乂其四曰死事若種師中王稟張叔夜何㮚劉竧徐徽言其五曰能臣若陳則程昌禹鄭剛中其六曰能將若曲端姚端王勝劉光世劉鋭其七曰直士若陳東歐陽澈吳若其八曰俠士若王友張所劉位其九曰辯士若邵公序祝子權汪若海其十曰義勇若孫韓葛進石竧其十一曰群盜若李勝楊進丁進其十二曰賊臣若徐秉哲王時雍範瓊合十二冊而分傳之總目曰中興遺傳聊以發其行事而致吾之意然其端則起於惜二生之失其傳故序首及之昔司馬子長周遊四方纂集舊聞為史記一百三十篇其文馳騁萬變使觀者壯心駭目顧余何人豈能使人喜觀吾文如子長哉方將旁求廣集以備史氏之闕遺雲耳

  二列女傳

  列女杜氏永康大姓女也生而端莊且麗宣和庚子冬妖臘起所在嘯聚相剽殺裡有悍賊輩謁杜氏門大言曰以女遺我即不肯今族汝矣其家驚泣欲與則不忍不與禍且及言於女女曰無恐以一女易一家曷為不可待我浴而出趣具湯其家以告賊相與讙笑以俟既洛取鏡抹朱粉具衫衣盡飾俄登幾而立縻帛于梁而圈其下度不容冠抽之籠其首整發複冠乃死其家遑遽號激賊聞亦驚舍去嗚呼學士大夫遭難不屈者萬或一見焉而謂女子能之乎方杜氏之不屈以死猶未足難也獨其雍容處死而不亂無異乎子路之結纓是其難也不可及已陳子曰余世家永康去杜氏不十裡許餘雖不及目其事大父母屢為余言如此雖古列女何以進焉餘既傳其事以示余友應仲實仲實因為余言宣和辛醜官軍分捕賊所過乗勢抄掠道永康將之縉雲及境富民陳氏二女並為執植其刃於旁曰從我我婦之否者死長女不為動掠發伸頸請受刃官軍斫之次女竟汙焉後有諗之曰若獨不能為姊所為乎次女慘然連言曰難難世之喜斥人者必曰兒女態陳杜之態亦兒女乎人之落患難而兒女者事已即縱辭自解昻然有得色視陳氏次女已愧他又何說仲實得之胡先生經仲二君謹言君子也余是以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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