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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問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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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利之分孟子辨之詳矣而賞以勸善刑以懲惡聖人所以禦天下之大權者猶未離於利乎有所利而為善有所畏而不為惡則其入人也亦淺矣堯舜之治天下不賞而民勸不怒而民威故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豈亦知其效入人之淺乎然皋陶之陳謨以典禮賞罰同出於天而非有輕重之別也苟無所事乎其用則賞罰亦自外來耳安在其為天乎三代之用賞罰大槩猶法唐虞而記禮者載其先後之用甚詳又以為至周而窮豈世變之極而賞罰之用始重乎抑其出於天而三代始賴其用也春秋聖人經世之志而獨以代天子之賞罰則聖人起而治天下必不能以易此矣亦何怪于漢宣帝之專恃賞罰以為治乎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洛書之所明載而儒者終以為治天下者不取必於賞罰亦知夫勸懲之效淺也謂賞罰不取必於勸懲則無以禦天下謂其為勸懲而設則賞罰亦利耳利者人道之末也則皋陶之所謂天者豈誣乎 耳之於聲也目之於色也鼻之於臭也口之於味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出於性則人之所同欲也委於命則必有制之者而不可違也富貴尊榮則耳目口鼻之與肢體皆得其欲危亡困辱則反是故天下不得自徇其欲也一切惟君長之為聽君長非能自製其柄也因其欲惡而為之節而已敘五典秩五禮以與天下共之其能行之者則富貴尊榮之所集也其違之者則危亡困辱之所並也君制其權謂之賞罰人受其報謂之勸懲使為善者得其所同欲豈以利而誘之哉為惡者受其所同惡豈以威而懼之哉得其性而有以自勉失其性而有以自戒此典禮刑賞所以同出於天而車服刀鋸非人君之所自為也天下以其欲惡而聽之人君人君乃以其喜怒之私而制天下則是以刑賞為吾所自有縱橫顛倒而天下皆莫吾違善惡易位而人失其性猶欲執區區之名位以自尊而不知天下非名位之所可制也孔子之作春秋公賞罰以複人性而已後世之用賞罰執為已有以驅天下之人而已非賞罰入人之淺而用之者其效淺也故私喜怒者亡國之賞罰也公欲惡者王者之賞罰也外賞罰以求君道者迂儒之論也執賞罰以驅天下者霸者之術也 肉刑之興說者以為起於苖民而堯參取而用之報虐以威蓋將以戒小人而非出於聖人之本心也故舜多為之塗以出民于刑祗以施諸怙終者而穆王之訓刑為尤詳然則雖聖人欲去之久矣安在其為孝文姑息之仁也而世儒之道古者必以為井田封建肉刑皆聖人之大經大法不可廢也治天下而不用肉刑徒以啟小人犯法之心耳故曰肉刑之刑重也漢魏之際往往數議複之而不果以至於本朝而刑輕于三代矣法家者流以仁恕為本惟學道之君子始惓惓於肉刑焉何其用心之相反也推之天理驗之人事而要諸古今之變究其所從始極其所由終必有至當之說 昔者聖人別人類于禽獸之中而去其爭奪戕殺之患蓋必執生殺之權而後謂之刑政也則肉刑固已草具而未有其法耳苗民始多為戕人之具以淫用之堯懼其為世訓也故取而次第品節之使必若苗民者然後罹此刑耳故曰報虐以威舜又多為之法以出之而夏于贖刑為尤詳商人執刑罰以督奸傷肌膚以懲惡蓋嚴其所當用者耳夫既多為之塗以出之而不嚴其所當用者是教人以輕犯法也豈聖人制刑之本意哉文武尤謹於庶獄而成康措而不用至於四十餘年穆王耄荒而訓刑以詰四方使知刑者聖人愛民之具而非以戕民也漢興承秦之余烈先王之法度盡廢而肉刑塊然獨存文帝感一女子之言而慨然除之於是可與語通變之道矣井田封建自黃帝以來極十數聖人之思慮所以維持而奉行之者惟恐其一事之不詳而一日之不精也至於肉刑則多為之塗以出之惟恐其或用耳豈可同日而語哉聖人之恐其一事之不詳而一日之不精者今既盡廢而不可複舉矣獨惓惓于聖人之恐其或用者縱使可用無乃顛倒其序乎使民有恥則今法足矣民不賴生雖日用肉刑猶為無法也禮節民心樂和民聲政以行之刑以防之四達而不悖則王道成矣吾聞諸聖人者如此 酈食其教高祖以示諸侯形制之勢方天下未定之際形勢固不可以授之人蓋懼其自伐也天下已定固當以天下為家以四塞為形勢而蕭何方惓惓于壯宮室婁敬方勸據秦地以臨制天下何其狹也高帝寛仁愛人天下洶洶數歲本不敢輕用其力豁達大度欲示天下以至公而庶幾于周家之義然卒為宗臣所移猶可也而竟移於覊臣之說何哉豈三代公天下之道後世眞不可複行乎抑人心多自疑而其流遂如此也不然則在德不在險是眞書生之談耳 萬物皆備於我而一人之身百工之所為具天下豈有身外之事而性外之物哉百骸九竅具而為人然而不可以赤立也必有衣焉以衣之則衣非外事也必有食焉以食之則食非外物也衣食足矣然而不可以露處也必有室廬以居之則室廬非外物也必有門戶藩籬以衛之則門戶藩籬非外物也至是宜可已矣然而非高明爽塏之地則不可以久也非弓矢刀刃之防則不可以安也若是者皆非外物也有一不具則人道為有闕是舉吾身而棄之也然而高卑小大則各有分也可否難易則各有辨也徇其侈心而忘其分不度其力無財而欲以為悅不得而欲以為悅使天下冒冒焉惟美好之是趨惟爭奪之是務以至於喪其身而不悔然後從而省之曰身與心內也夫物皆外也徇外而忘內不若樂其內而不願乎其外也是教人以反本而非本末具舉之論也二帝三王未嘗不擇形勢而居之而周公於宮室之制闊大端麗欲用以為萬世之法夫豈以形勢為德之輔而宮室為德之華哉此帝王所以備人道而與天下為公也蕭何婁敬蓋亦知天下之勢而已而未知聖人本末具舉之道故使論者猶有疑焉且諺有之衣則成人水則成田此豈有內外輕重之異哉世儒之論所未及也 帝王之號名殊而其道一也然學者知稱堯舜禹湯文武而名號與諡終不可得而別以堯舜禹為名則文武獨以諡舉可通乎以為號則諮爾舜禹者必非號也湯之子孫以甲庚丙壬為號則湯不得以謂之諡然而所謂予小子履者則湯既有其名矣後世之言諡法者遂次堯舜禹湯之中夫豈其然乎文武之子孫各以諡顯而善惡一付之天下之公論雖孝子慈孫不得加私意於其間也春秋之公侯伯子男其卒葬例以公書又何所貴于聖人之筆削乎亦無怪後世之孝子慈孫因得以致其隱惡之義也聖人酌古今而裁之中道必有俟百世而不惑者 自風氣初開人極肇建於是有君臣上下之分而為之號以尊異之未有名字之為別而文物之可觀也及其久也有號而後有名有名而後有字有字而後有諱有諱而後有諡上則追王其先祖先公下則施及其文子文孫旁則庇其本支族屬維其姻聮親党隆于朋友不遺故舊以廣親親之道於天下然後為忠厚之極人道之至文此周家所以獨備於三代也孔子作春秋既已品節而盡用之矣然名之曰幽厲而國惡不諱無以致君父之敬列爵各從其實而直情徑行無以盡臣子之心故春秋兼隱惡之義從尊君之文而人文於是大備後世無以復加矣過是以往則人心無窮不可以盡徇而天下至眾不可以文欺也故堯舜禹湯馴而至於周道之文也春秋之義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者也後世之欲行恩義於春秋之外者徇人心而欺天下者也呂不韋市子楚以為奇貨此戰國策士朝暮反復之謀君子之所不道而漢文立未數月乃修代來功宋昌既封侯而六人者皆官至九卿宣帝惓惓舊恩至侯五人而未止也天之立君本為斯人計猶不以逸豫其君之身顧何有于平時自結於其君以覬非望者乎將相大臣以天下之義迎立代王猶逡廵而不敢進既已立矣夜拜宋昌為衛將軍領南北軍而張武實行殿中將相大臣今猶未足信邪昔者王代而今為天下主必自代來者而後足信何其示天下以狹邪貪天之功以為己力宋文帝能忍于徐羨之傅亮謝晦而王華王曇首之徒自是而用事焉使後世反復多詐之人常覬天下之有變以幸一日之富貴其必自宋昌始矣漢高帝用其私心于豐沛而生長之地亦有異恩焉是納吾身於一邑而教天下以僥倖豈所以為天下主哉南陽之恩雖小殺而此義卒不可廢人主一時之私恩又可為萬世之常法乎裁恩義而中持衡焉使開國承家者有所據以為常行之道揆之以春秋之義則必有以處此矣 晉文公在外十九年從亡者非一而三士稱焉及其反國也郤縠實當國政狐偃趙衰蓋始為卿而賈佗臼季之徒未有列也郤縠死先軫以下軍之佐代之當時以為上德則從亡之勞不論矣顛頡就誅魏犨幾不免而介之推不及祿榮辱可否與眾同之幸不幸一歸諸命不以親疎厚薄為等降也易曰君子知柔知剛知微知彰萬夫之望自古聖賢之舉事與夫後世英雄豪傑必寄腹心於同起共事之人者彼其察事見情常先乎眾人非以其為故舊而特親之也至於左右親昵詎肯以得國有天下而任之以政哉富厚安榮不欲以天下國家而儉其素所親耳春秋之義所以重君臣恩義之始終而不及其私者固所以防人心之流也文帝裁絳侯以大義而卒不任宋昌張武以國政彼其輕重淺深必有以知之矣丙吉之端簡厚重雖微舊故是可不任之以政乎宣帝忍于霍光而惓惓於五人者非但親疎有以蔽之而權利所在固爭之端而怨之府也周公謂魯公曰君子不施其親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舊無大故則不棄也無求備於一人此聖人所以裁恩義而中持衡者其諸春秋之所不廢歟豐沛南陽以生長之地而沾異恩雨露之所被日月之所照近而易入者常先得之此亦天下之公義而厚薄之殊絕則為私心耳夫人心之正萬世之常法也苟其不役於喜怒哀樂愛惡之私則曲折萬變而周道常如砥也唐太宗惓惓于天策學士而秦府舊人則與東宮秦府均其用舍蓋亦庶幾於恩義之平矣嗚呼安得皇極之主而共敘之哉聖人以常典衛中國以封疆限外裔明其不可參也然民命之所在不當以外裔中國為別故兼愛之說興而通和之義行焉甚者至欲以女妻之冀以舅甥之恩而獲一日之安彼惟不習於禮義也故敢為亂階而可以人倫而縻之乎暗哉婁敬之智也一日作俑而其流至於不可勝言矣然合中國而君之既不能卻天驕於塞外又不能忍一日之辱坐視民生之塗炭而莫之救是誠何心哉此齊景公所以涕出而女于吳也孟子之所不敢廢則婁敬豈得為過乎略其事而取其心雖宋虢之息民聖人不得正色而誅之也 有中國必有四裔待四裔之常道莫詳于周而其變則備于春秋矣方舜禹時有猾夏者命士以明刑至湯有來享來王之事而未有其禮也周公相成王朝諸侯于明堂而列四裔於四門之外分天下為五服而以周索戎索辨其疆蓋不使之參于中國也宣王伐玁狁至太原而止而蠻荊使之來威而已此周道之所以中興也幽王之亂而中國外裔混而為一矣其後楚始僣王橫行于中國吳越奮自南方以與晉楚爭伯而晉楚不能抗此商周而上外裔未有之禍也聖人有憂焉而作春秋諸侯與之會盟則譏之伯主窮追遠討則黜之要使各安其疆則止矣至於吳越則非周道之所能盡治也方其始之僣竊也固已斥而棄之矣及其能從中國之會盟則人之能行聘禮則爵之能正中國所不能正之罪能討中國所不能討之敵則酌輕重以許之及其行詐謀習土俗則斥而棄之如故也然而圖伯可也分伯可也專伯則不可人可也子可也公侯則不可而況于僣王乎是聖人于中國外裔混然無辨之中而致其辨則所以立人道扶皇極以待後世也吳楚之禍極矣聖人豈不知後世必有外裔之尤猾者踵其轍以抗衡於中國庶幾春秋之義尚可覆而行也漢之匈奴唐之回鶻吐蕃本朝之契丹豈可以待外裔之常道而待之徒曰不可參於中國而已乎彼固越疆而來參竊中國之文以自尊異逞其威以自飛揚矣然而妻之以女則不可藉其力以平中國則不可蓋懼外裔中國之無辨也漢唐之已事可以鑒矣本朝去是二禍而歲以金繒奉之不復至於交兵則既享其福矣獨使之並帝則漢唐之所未有也專中國之禍豈一朝一夕之故哉是皆當時之廷臣不講春秋之過也今中原既即於淪陷矣明中國之道掃地以求更新可也使民生宛轉於異俗而無有已時則何所貴於人乎故揚雄之言曰五政之所加七賦之所養中於天地者為中國王通之言曰天地之中非他也人也蓋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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