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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弟兄構釁湖上操戈 將相積嫌席間用武(3)


  及三叛告平,郭威還朝,今日賜宴,明月頒賞,仿佛是四海清夷,從此無患。承祐年已浸長,性且漸驕,除視朝聽政外,輒與近侍戲狎宮中。飛龍使後匡贊,茶酒使郭允明,最善諂媚,大得主寵,往往編造廋詞,雜以媟語,不顧主僕名分,亂嘈嘈的聚做一堆,互相笑謔。李太后頗有所聞,常召承祐入宮,嚴詞督責。承祐初尚遵禮,不敢發言,後來聽得厭煩,竟反唇相譏道:「國事由朝廷作主,太后婦人,管甚麼朝事!」

  說至此,便搶步趨出,徒惹起太后一場煩惱,他卻仍往尋樂去了。太常卿張昭,得知此事,上疏切諫,大旨在遠小人,親君子。承祐怎肯聽受,置諸不理。

  到了乾祐三年初夏,邊報稱遼兵入寇,橫行河北,免不得召集大臣,共商戰守。會議結果,是遣樞密使郭威出鎮鄴都,督率各道備遼。史弘肇複提出一議,謂威雖出鎮,仍可兼領樞密。蘇逢吉據例辯駁,弘肇憤然道:「事貴從權,豈必定授故例,況兼領樞密,方可便宜行事,使諸軍畏服。汝等文臣,怎曉得疆埸機變哩!」

  逢吉畏他凶威,不敢與較,但退朝語人道:「用內制外,方得為順。今反用外制內,禍變不遠了!」【逢吉能料大局,如何不能料自身?】

  越日有詔頒出,授郭威為鄴都留守天雄軍節度使,仍兼樞密使,凡河北兵甲錢谷,見威文書,不得違誤。為此一詔,漢社遂墟。

  是夕宰相竇貞固,為威餞行,且邀集朝貴,列座相陪,大家各敬威一樽,才行歸座。弘肇見逢吉在側,引酒滿觥,故意向威厲聲道:「昨日廷議,各爭異同,弟應為君盡此一杯。」

  說畢一飲而盡。逢吉亦忍耐不住,舉觴自言道:「彼此都為國事,何足介意!」

  楊邠亦舉觴道:「我意也是如此!」

  是幾時孟光接了梁鴻案。遂與逢吉同飲告幹。郭威恰過意不下,用言解勸。弘肇又厲聲道:「安朝廷,定禍亂,須恃長槍大劍,毛錐子有何用處?」

  王章聞言,代為不平,也插嘴道:「沒有毛錐子,餉軍財賦,從何而出?史公亦未免欺人了!」【真是舌戰,不是餞客。】

  弘肇方才無言。

  少頃席散,各怏怏歸第。威於次日入朝辭行,伏闕奏請道:「太后隨先帝多年,具有經驗,陛下春秋方富,有事須稟訓乃行,更宜親近忠直,屏逐奸邪,善善惡惡,最宜明審!蘇逢吉、楊邠、史弘肇,皆先帝舊臣,盡忠殉國,願陛下推心委任,遇事諮詢,當無失敗!至若疆場戎事,臣願竭愚誠,不負驅策,請陛下勿憂!」

  承祐斂容稱謝。待威既北去,仍然置諸腦後,不復記憶。那三五朝貴,卻暗爭日烈,好似有不共戴天的大讎。

  一日由王章置酒,宴集朝貴。酒至半酣,章倡為酒令,拍手為節,節誤須罰酒一樽。大家都願遵行,獨史弘肇喧嚷道:「我不慣行此手勢令,幸毋苦我!」

  客省使閻晉卿,適坐弘肇肩下,便語弘肇道:「史公何妨從眾,如不慣此令,可先行練習,事不難為,一學便能了。」

  說著,即拍手相示,弘肇瞧了數拍,到也有些理會,因即應聲遵令。令既舉行,你也拍,我也拍。輪到弘肇,偏偏生手易錯,不禁忙亂,幸由晉卿從旁指導,才免罰酒。蘇逢吉冷笑道:「身旁有姓閻人,自無慮罰酒了!」

  道言未絕,忽聞席上豁喇一聲,幾震得杯盤亂響。隨後即聞弘肇詬罵聲,大眾才知席上震動,由弘肇拍案所致。【好大的手勢令。】逢吉見弘肇變臉,慌忙閉住了口。弘肇尚不肯干休,投袂遽起,握拳相向。逢吉忙起座出走,跨馬奔歸。弘肇向王章索劍,定要追擊逢吉,楊邠從旁泣勸道:「蘇公是宰相,公若加害,將置天子何地!願公三思後行!」

  弘肇怒氣未平,上馬徑去。邠恐他再追逢吉,也即上馬追馳,與弘肇聯鑣並進,直送至弘肇第中,方才辭歸。

  看官試想,逢吉雖出言相嘲,也無非口頭套話,並不是甚麼揶揄,為何弘肇動怒,竟致如此?原來弘肇籍隸鄭州,系出農家,少時好勇鬥很,專喜闖禍,惟鄉里有不平事,輒能扶弱鋤強。酒妓閻氏,為勢家所窘,經弘肇用力解決,閻氏始得脫禍。娼妓多情,以身報德,且潛出私蓄,贈與弘肇,令他投軍。【閻氏頗似梁紅玉,可惜弘肇不及韓蘄王。】弘肇投入戎伍,得為小校,遂感閻氏恩,娶為妻室。到了夫榮妻貴,相得益歡。逢吉所言,是指閻晉卿,弘肇還道是譏及愛妻,所以怒不可遏,況已挾有宿嫌,更帶著三分酒意,越覺怒氣上沖。還虧逢吉逃走得快,僥倖全生。

  逢吉遭此不測,始欲外調免禍,繼且自忖道:「我若出都門,只煩仇人一處分,便成虀粉了。」乃打消初意。王章亦鬱鬱不樂,欲求外官。還是楊邠慰留,也致遷延過去。統是出去為妙。漢主承祐,探悉情形,特命宣徽使王峻,設席和解,仍然無效。小子有詩歎道:

  豈真杯酒伏戈矛,攘臂都因宿忿留;
  天子徒為和事老,不臨死地不知休!

  將相不和,內變已伏,尚有各種讒構情形,待小子下回再敘。

  *==*==*

  希廣、希萼,鬩牆構釁,與吳越適成反比例。故吳越雖有內亂,而得免破裂,湖南一啟紛爭,而即促危亡,甚矣兄弟之不宜相殘也!希萼兇悍,希廣迂懦,劉彥瑫等喜懦懼凶,故舍長立少,庸詎知迂懦者之終難成事耶!但推原禍始,實由希範,有事或可達權,無事必宜守經,否則,未有不亂且亡者也。夫兄弟不和,家必破。將相不和,國必亡。楚以兄弟不和而破家,漢以將相不和而亡國。同時肇亂,又若不相謀而適相合。著書人讀書得間,合成一回,使其兩相對照,標目生新,是亦一文字中之特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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