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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攻三鎮悍帥生謀 失兩川權臣碎首(2)


  唐廷聞閬州失守,乃下詔削董璋官爵,誅璋子光業,命天雄軍節度使石敬瑭為招討使,夏魯奇為副,右武衛上將軍王思同為先鋒,率兵征蜀,且令孟知祥兼供饋使。知祥已與璋同反,唐主尚欲籠絡,所以有此詔命。【毋乃太愚。】知祥當然不受,反益兵圍遂州,並促董璋速攻利州。璋向利州進發,途次遇雨,餉運不繼,仍退還閬州。知祥聞報大驚道:「閬中已破,正好進取利州,我聞李彥琦無甚勇略,必望風遁去,若得他倉廩,據險拒守,北軍怎能西救遂州!今董公僻處閬中,遠棄劍閣,必非良策,一旦劍門失陷,兩川都吃緊了!」【知祥謀略,遠過董璋,故董璋卒為所敗。】

  遂遣人馳白董璋,願發兵三千人,助守劍門。璋答言劍門有備,不勞遣師。知祥乃更派將下夔州,取瀘州,更分道往略黔涪。

  過了旬日,果得董璋急報,謂石敬瑭前軍,已襲據劍門,守將齊彥溫被他擒去。知祥頓足道:「董公果誤我了!」

  急召都指揮使李肇入見,令他率兵五千,倍道往據劍州。又遣人詣遂州,令趙廷隱分兵萬人,會屯劍州。再派故蜀永平節度使李筠領兵四千,據守龍州要害。西川諸將,多系郭崇韜留戍,崇韜冤死,諸將多歸咎朝廷,故願為知祥效力。時適隆冬,天寒道滑,趙廷隱自遂州移軍,士卒多觀望不前。廷隱泣諭道:「今北軍勢盛,若汝等不肯力戰,妻孥皆為人有了!」

  於是眾志始奮,亟向劍州進發。

  先是西川牙內指揮使龐福誠,昭信指揮使謝鍠,屯來蘇村,聞劍門失守,互相告語道:「若北軍更得劍州,兩蜀恐難保了。」

  遂引步兵千餘人,從間道趨劍州,適值石敬瑭前鋒王思同,與階州刺史王弘贄,瀘州刺史馮暉等,從此山馳下,望將過去,不下萬餘人,福誠便語謝鍠道:「我軍只有千餘名,來軍總在萬人以上,就使以一敵十,尚慮不足。今已天暮,待至明晨,我輩恐無遺類了。」

  謝鍠道:「不若乘著今夜,先去劫營,殺他一個下馬威,免他輕視。」

  福誠道:「我意也是如此!但敵眾我寡,只好用著疑兵計,前後夾攻,令他驚退,便好保住劍州了。」

  鍠奮然道:「我擋敵前,君擋敵後,可好麼?」

  福誠大喜,便與鍠分路潛進,是夜唐軍已越北山,就在山下紮營,約至黎明進攻劍州。夜色將闌,忽聞營外喊聲驟起,急忙出兵對敵,不意來兵甚猛,所持皆系利刃,亂沖亂斫,好似生龍活虎一般。時當黑夜,也不知來兵若干,情急心虛,已覺遮攔不住,又聽得山上吹角鳴鼓,響徹行營,不由的驚上加驚,立即棄營遁去,還保劍門,十多日不敢出軍。龐、謝二將,已將唐軍嚇退,安返劍州,計議用明寫,次戰用虛寫,筆法靈活。趙廷隱、李肇兩軍,亦陸續到來,劍州已保無虞,再加董璋遣將王暉,也來助守,兵厚勢盛,足敵官軍。那龐、謝二將,仍出鎮原汛去了。

  石敬瑭到了劍門,才奏稱知祥拒命。有詔奪知祥官爵,促敬瑭即日進討。知祥聞劍州已固,方大喜道:「我但恐唐軍進據劍州,扼守險要,或分兵直趨朴州,董公必棄閬州奔還,我軍失援,也只好撤遂州圍。兩川震動,勢甚可虞,今乃頓兵劍門,連日不出,我定可濟事了。」

  遂命趙廷隱、李肇等,整備迎敵。石敬瑭帶著大軍,進屯北山。趙廷隱在牙城後面,依山列陣,使李肇、王暉,出陣河橋。敬瑭引步兵進擊廷隱,飭騎兵衝突河橋,兩路兵馬,統被蜀兵用強弩射退。到了日暮,敬瑭引退,又被廷隱等追殺一陣,喪失至千餘人,仍還屯劍門。

  當下飛使至洛,極言蜀道險阻,未易進兵,關右人民,轉餉多勞,往往竄匿山谷,聚為盜賊,情勢可憂,務乞睿斷等語。敬瑭亦不免推諉。唐主接得軍報,愀然語左右道:「何人能辦得了蜀事?看來朕當自行呢。」

  安重誨在旁進言道:「臣職忝機密,軍威不振,由臣負責,臣願自往督戰!」

  唐主道:「卿願西行,尚有何言!」

  重誨拜命即行,日夜馳數百里,西方藩鎮,聞重誨西來,無不惶駭,急將錢帛芻糧,運往利州。天寒道阻,人畜斃踣,不可勝計。鳳翔節度使季從曮,已徙鎮天平軍,繼任為朱弘昭,聞重誨過境,迎拜馬前,留館府舍,供張甚謹,連妻子也出來拜謁。重誨還道他是義重情深,與語朝事,無非說是讒言可畏,此行誓為國家宣力,杜塞讒口。弘昭尚極力稱揚,及重誨既去,他即上書奏陳,說是重誨怨望,不可令至行營。【小人之不可與處也如此。】又貽書石敬瑭,勸他阻止重誨,免奪兵權。敬瑭正防到此著,再引兵出屯北山,與趙廷隱等交戰數次,未見得利。且因遂州被陷,夏魯奇陣亡,心下很是焦煩,一得弘昭來書,連忙拜表唐廷,但言重誨遠來,轉惑軍心,乞即征還。

  唐主早不悅重誨,別用範延光為樞密使,又因宣徽使孟漢瓊,出使軍前,還言兩川變亂,統由重誨一人所致,再加王德妃從旁媒孽,越使唐主動疑,遂召重誨東歸。重誨方到三泉,接到詔敕,不得已馬首東瞻。

  石敬瑭聞重誨東還,即生退志,適知祥梟夏魯奇首,遣人持示行營。魯奇有二子隨軍,共向敬瑭泣陳,願取父首。敬瑭道:「知祥長厚,必葬汝父,較諸身首異處,不更好麼?」

  越日果由知祥傳命,收還首級,備棺殮葬。敬瑭即毀去營寨,班師北歸,兩川兵從後追躡,直至利州。李彥琦亦棄城奔還。自是利、遂、閬三鎮,盡為蜀有。知祥複遣李仁罕等,攻奪忠、萬、夔三州,聲勢大振。董璋乃收兵還東川。

  唐主聞敬瑭奔還,並不加譴,但欲歸罪重誨。重誨還,過鳳翔,再想與朱弘昭談心,弘昭已經變臉,閉門不納。重誨悵悵還都,途中奉詔,命為河中節度使,不必入覲,方轉趨河中去了。

  未幾由唐廷宣敕,複吳越王錢鏐官爵,再起李從珂為左衛上將軍,出鎮鳳翔。重誨愈覺不安,乃上章乞休,朝命以太子太師致仕,另簡皇侄從璋為河中節度使,並遣步軍藥彥稠率兵同行,使防重誨變狀。重誨有二子,長崇緒,次崇贊,宿衛京師,一聞制下,即日私奔至河中,省視重誨。重誨道:「爾等來此,有無朝命?」

  二子答言未曾,重誨大驚道:「未奉敕旨,怎得擅來!」

  說至此,不禁頓足,半晌才欷歔道:「我知道了,這事非爾等意,有人誘使爾等,陷我重罪,我以死報國罷了,余複何言!」

  乃將二子械送闕下。行至陝州,已有制敕傳到,令就地下獄。

  重誨既發遣二子,自如不妙,日夕防有後命。忽有中使到來,見了重誨,尚未開口,即向他慟哭。重誨亦流涕問故。中使道:「人言公有異志,朝廷已遣藥彥稠領兵來了。」

  重誨泫然道:「我久受國恩,死不足報,尚敢另生異志,更煩國家發兵,貽主上憂麼?」

  已而李從璋、藥彥稠到來,與重誨相見,尚無惡意。重誨正要交卸,不防來了皇城使翟光鄴,傳著密旨,令從璋轉圖重誨。從璋即帶兵圍重誨第,自入門見重誨。甫至庭中,便即下拜。重誨驚出,降階答禮,偏從璋手出一錘,趁著重誨俯首時,猛擊過去,砉然一聲,流血滿庭。重誨妻張氏,三腳兩步的走了出來,抱住重誨大呼道:「令公就使得罪,死亦未晚,何必這般辣手!」

  從璋又用錘擊張氏首,可憐一對夫婦,就此畢命,同歸地下。【享盡榮華,難免有此一日。】

  看官聽著!翟光鄴奉遣至河中,不過由唐主密囑,謂重誨果有異志,可與從璋密商。光鄴素恨重誨,即授意從璋,擊死重誨夫婦,然後返報唐主,只說重誨已蓄異圖。唐主即日下詔,把斷絕錢鏐,及離間孟知祥、董璋等事,一古腦兒歸至重誨身上,並將他二子並誅,惟族屬得免連坐。小子有詩歎道:

  大臣風度貴休休,貪利終貽家國憂,
  一奮鐵錘雙隕命,生前何不早回頭!

  唐主已誅死重誨,又命西川進奏官蘇願,東川進奉軍將劉澄,各還本道,傳諭安重誨專命興兵,今已伏辜了。畢竟兩川如何對待,且至下回表明。

  *==*==*

  安重誨恃寵擅權,其足以致死也,由來久矣。從珂雖唐主養子,但為唐主所垂愛,且已立有大功,語雲疏不間親,寧重誨獨未之聞乎?顧因杯酒小嫌,必欲陷害從珂,計尚未遂,而君臣之疑忌,已從此生矣。王德妃為重誨內援,特以制錦鋪地之諫阻,即致失歡,重誨不乘此乞休,尚欲何為?至於兩川發難,必激之使變,已屬乖方。且李仁矩、武虔裕等,皆非將才,乃一以私黨而令鎮閬州,一以私親而使守綿州,用人失當,專顧私圖,幾何而不僨事也!逮夫內外交構,不死何待,彼尚自詡為一死報國。為問其所謂報國者,果屬何在耶?或猶以死非其罪惜之,夫罪如重誨,死何足惜,所惜者唐主嗣源,不能明正其罪,乃徒為李從璋所擊斃耳。重誨不死於國法,而死於從璋之手,宜後人之為彼呼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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