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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郭從謙突門弑主 李嗣源據國登基(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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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主再欲抵禦,四顧近臣宿將,多半逃匿,只有散員都指揮使李彥卿,軍校何福進、王全斌等,尚隨著唐主,挺刃血戰。唐主亦冒險格鬥,殺死亂兵百餘人,突有一箭飛來,正中唐主面頰,唐主痛不可忍,幾乎暈倒。鷹坊人善友,見唐主中箭,忙上前扶掖,還至絳霄殿廡下,拔去箭鏃,流血盈身。唐主渴懣求飲,宦官承劉後命,奉進酪漿,一杯才下,遽爾殞命。年才四十二歲。 李彥卿、何福進、王全斌等,見唐主已殂,皆慟哭而去。善友斂樂器覆屍,放起一把無名火,將樂器及唐主遺骸,俱付灰燼,免得亂兵蹂躪,然後遁去。統計唐主稱帝,僅及四年,先時承父遺志,滅偽燕,掃殘梁,走契丹,三矢報恨,還告太廟,及家仇既雪,國祚中興,幾與夏少康、漢光武相似。偏後來婦寺擅權,優伶亂政,戮功臣,忌族戚,不恤軍民,釀成禍患,就是作亂犯上的郭從謙,也是優人出身,平白地令典親軍,致為所弑。這可見女子小人,最為難養,兩害相兼,斷沒有不危且亡哩。【伏筆如椽。】 劉皇后最得恩寵,聞夫主傷亡,並不出視,亟與唐主第四弟申王存渥,及行營招討使李紹榮等,收拾金寶,貯入行囊,匆匆出宮,焚去嘉慶殿,引七百騎出獅子門,向西遁走。宮中大亂,紛紛避匿。那朱守殷至此才入,並不設法平亂,先選得宮人三十餘名,各令自取樂器珍玩,帶回私第,去做那李存勖第二,尋歡取樂去了。【夫妻尚且不顧,遑問蒼頭?】各軍遂大掠都城,晝夜不息。 是夕李嗣源已至罌子谷,聞唐主凶耗,泣語諸將道:「主上素得士心,只為群小所惑,慘遭此變,我今將何歸呢?」【好去做皇帝了。】 諸將當然勸慰,才見收淚。越日,由朱守殷遣使到來,報告京城大亂,請即入撫。嗣源乃引軍入洛,暫居私第,禁止焚掠。守殷進見,當由嗣源面語道:「公善為巡徼,靜待魏王。淑妃、德妃在宮,【淑妃、德妃見十六回。】供給尤應豐備!我俟山林葬畢,社稷有主,仍當歸藩盡職,為國家捍禦北方呢!」【真耶!假耶!】 說至此,即命守殷往收唐主遺骨,在灰燼中拾出,妥加棺殮,留殯西宮。宰相豆盧革、韋說等,即率百官奉箋勸進,嗣源召諭道:「我奉詔討賊,不幸部曲叛散,意欲入朝自訴,偏為紹榮所遏,披猖至此,我本無他意,今為諸君所推,殊非知己,幸勿複言!」 於是馳書遠近,報告主喪。 魏王繼岌,因蜀亂稽延,至此始至興平,得悉洛陽變亂,恐嗣源不能相容,複引兵西行,謀保鳳翔。西京推官張昭遠,勸留守張憲,上勸進表,憲慨然道:「我一書生,自布衣至服金紫,均出先帝厚恩,怎可偷生怕死,背主求榮呢?」 昭遠感泣道:「公能如此,忠義不朽了!」 先是晉陽城中,曾由唐主遣呂、鄭二幸臣,監督兵賦,至是又有唐主近屬李存沼,自洛陽奔至晉陽,與呂、鄭二人密謀,擬害死張憲,據住晉陽。汾州刺史李彥超,得知消息,即勸憲先發制人。憲又說道:「僕受先帝厚恩,不忍出此,若為義亡身,乃是天數,怎得趨避呢!」【未免近迂。】 彥超趨出,免不得與將士敘談,將士不待命令,乘夜起事,殺斃存沼,及呂、鄭二人。憲聞變起,出奔忻州。適值洛都使至,出嗣源書,由彥超號令士卒,城中始安。當即遣回洛使,奉表勸進。都中百官,又三次上箋,請嗣源監國。嗣源始允,入居興聖宮,百官班見,下令稱教。後宮尚存侍女千余人,宣徽使選得數百名,獻諸嗣源。嗣源道:「留此何用?」 宣徽使答道:「宮中使令,亦不可闕。」 嗣源道:「宮中充使,宜諳故事。此輩年少無知,不能充選。」 乃悉令出宮還家,無家可歸,令戚黨領去。另用老舊宮人,分掌各職。即用安重誨為樞密使,張延朗為副使。延朗本梁舊臣,善事權要,與重誨相結,所以引入。 嗣源又令內外有司,訪求諸王。永王存霸,系唐主存勖次弟,本留守北京,李紹榮自洛陽奔出,撇去劉後,欲往依存霸,行至平陸,為野人所執,送往虢州,刺史石潭,擊斷紹榮足骨,置入囚車,解至洛陽。嗣源怒駡道:「我兒有何負汝,乃遭汝毒手?」 紹榮道:「先皇帝有何負汝,乃叛命入都?」 嗣源怒甚,即命推出斬首。還有通王存確,雅王存紀,系唐主季弟,逃匿民間,安重誨查有著落,即與李紹真密謀,遣人殺死二王,免人屬目。過了月餘,嗣源方才聞知,切責重誨,但已不能重生,只好付諸一歎罷了。【也是一番假慈悲。】 存渥與劉後奔晉陽,途次晝行夜宿,備曆艱辛。劉後因紹榮他去,只恐存渥也即分離,索性相依為命,獻身報德。存渥見嫂氏多姿,雖已三十餘齡,風韻不減疇昔,樂得將錯便錯,與劉後結成露水緣。【婦人之壞,無所不至。】及抵晉陽,李彥超不納存渥,存渥走至鳳谷,被部下所殺。劉後無處存身,沒奈何削髮為尼,就把懷金取出,築一尼庵,權作羈棲。偏監國嗣源,不肯輕恕,竟遣人至晉陽,刺死劉後。一代紅顏,到此才算收場。【無非惡貫滿盈。】 北京留守永王存霸,聞兄弟多遭殺戮,自然寒心,即棄鎮奔晉陽,往依彥超,願為山僧。彥超欲奏取進止,偏部眾不肯縱容,定要置他死地。存霸駭極,即祝發披緇,潛出府門,奈被軍士阻住,拔刀斫去,死於非命。薛王存禮,是唐主三弟,與唐主子繼潼、繼漳、繼憺、繼嶢等,俱不知所終。惟唐主介弟存美,素有風疾,幸得免死。克用本有七子,只一存美僅存。存勖五子,四子未知下落。 繼岌行至武功,宦官李從襲,又勸繼岌馳赴京師,往定內難。繼岌又複東行,到了渭河。西都留守張篯,折斷浮橋,不令東渡,乃只好沿河東趨,途中隨兵,陸續奔散,從襲又語繼岌道:「大事已去,福不可再,請王早自為計。」 繼岌彷徨泣下,徐語李環道:「我已道盡途窮,汝可殺我。」 環遲疑多時,乃語繼岌乳母道:「我不忍見王死,王若無路求生,當臥榻踣面,方可下手。」 乳母泣白繼岌,繼岌面榻偃臥,環遂取帛套頸,把他縊死。從襲自往華州,也為都監李沖所殺。任圜後至,收集餘眾,得二萬人還洛。嗣源命石敬瑭慰撫,軍士皆無異言,各退還原營。 百官因繼岌已死,仍累表勸進。嗣源始有動意,大行賞罰,先責租庸使孔謙奸佞苛刻,將他處斬。廢去租庸使名目,悉除苛政。又罷諸道監軍使,歷數宦官劣跡,令所在地一概加誅。李紹真總決樞機,擅收李紹欽、李紹沖下獄。安重誨語紹真道:「溫、段罪惡,皆在梁朝,今監國新平內亂,冀安萬國,豈專為公復仇麼?」 紹真意沮,乃稟明監國,複兩人姓名為段凝、溫韜,放歸田裡。召孔循為樞密使。循與紹真,皆入白監國,請改建國號。嗣源道:「我年十三事獻祖,【即李國昌,見十四回。】獻祖因我關宗屬,視我猶子,又事太祖【指克用,亦見十四回。】、先帝垂五十年,經營攻戰,未嘗不預。太祖基業,就是我的基業,先帝天下,就是我的天下,那有同家異國的道理?當令執政更議!」 禮部尚書李琪,承旨入對道:「若改國號,是先帝成為路人,梓宮何所依託?不但殿下不忘三世舊君,就是我輩人臣,問心也自覺不安!前代以旁支入繼,不一而足,請用嗣子柩前即位禮,才算得情義兩全了。」 嗣源稱善,群議乃定。 過了兩日,嗣源自興聖宮轉赴西宮,自服斬衰,至柩前即位,百官俱服縞素,既而禦袞冕受冊,百官皆改著吉服,行朝賀禮,頒詔大赦。即改同光四年為天成元年。酌留後宮百人,宦官三十人,教坊百人,鷹坊二十人,禦廚五十人,其餘任從他適。中外毋得獻鷹犬奇玩,諸司有名無實,一體裁革。分遣諸軍就食近畿,減省饋運,除夏秋稅省耗,各道四節供奉,不得苛斂百姓,刺史以下,不得貢奉。封賞百官,進任圜同平章事,複李紹真、李紹虔、李紹英等姓名,仍為霍彥威、房知溫、杜晏球。晏球又自稱為王氏子,仍複姓王。又有河陽節度使夏魯奇,洺州刺史米君立,本由唐主李存勖,賜姓名為車紹奇、李紹能,至是俱復原姓名,聽郭崇韜歸葬,賜還朱友謙官爵,安葬先帝李存勖於雍陵,廟號莊宗。小子有詩歎道: 得國非難保國難,霸圖才啟即摧殘; 沙陀派接雖猶舊,畢竟雍陵骨早寒! 朝廷易主,庶政維新。欲知後事,請看下回續敘。 *==*==* 唐主存勖,不死於他人,而獨死于伶人郭從謙之手,天之留示後世,何其微而顯也!堂堂天子,甯有與優人為戲,足以治國平天下者?其遇弑也,正天之所以加譴也!然則李嗣源果為無罪乎?曰:薄乎雲爾,惡得無罪。嗣源為部眾所逼,擁入鄴都,尚出於不得已,及移檄會兵,進據大樑,無君之心,固已暴露,入洛以後,何不亟誅首逆,為故主復仇?且魏王在外,未嘗遣使奉迎,通、雅二王,由安重誨、霍彥威等,定謀致斃。徒以一責了事,自飾逆跡,古人所謂欲蓋彌彰者,可為嗣源論定矣。至若存霸之死于晉陽,繼岌之死于渭南,且未聞一言痛悼,並假面具亦揭去之。百僚勸進,靦然即真,謂非篡逆得乎?讀是回畢,當下一斷詞曰:弑莊宗者為郭從謙,令從謙得弑莊宗者實李嗣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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