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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莽朱瑾手刃徐知訓 病徐溫計焚吳越軍(2)


  遂斥責知訓將佐,不能匡救,一律落職,獨刁彥能屢有諍言,特別加賞。【恐是由知誥代陳。】進知誥為淮南節度副使,兼內外馬步都軍副使,通判府事,命知諫權潤州團練事,溫仍然還鎮。庶政俱決諸知誥。

  知誥乃悉反知訓所為,事吳王盡恭,接士大夫以謙,禦眾以寬,束身以儉,求賢才,納規諫,杜請托,除奸猾,蠲逋稅,士民翕然歸心。就是悍夫宿將,亦無一不悅服。用宋齊邱為謀主,齊邱勸知誥興農薄賦,江淮間方無曠土,桑柘滿野,禾黍盈郊,國以富強。【務本之策,原無逾此。】知誥欲重用齊邱,偏是徐溫不願,但令為殿直軍判官。齊邱終為知誥效力,每夕與知誥密謀,恐屬垣有耳,只用鐵筋畫灰為字,隨書隨滅,所以兩人秘計,無人得聞。

  嚴可求料有大志,嘗語徐溫道:「二郎君【指知誥。】非徐氏子,乃推賢下士,籠絡人望,若不早除,必為後患!」

  溫不肯從,可求又勸溫令次子知詢,代掌內政,溫亦不許。知誥頗有所聞,竟調可求為楚州刺史。可求知已遭忌,亟往謁徐溫道:「唐亡已十餘年,我吳尚奉唐正朔,無非以興複為名,今朱、李爭逐河上,朱氏日衰,李氏日盛,一旦李氏得有天下,難道我國向他稱臣麼?不若先建吳國,為自立計。」

  這一席話,深中徐溫心坎,原來溫曾勸楊隆演為帝,隆演不答,因致遷延。在溫的意思中,自慮權重位卑,得使吳王稱帝,自己好總掌百揆,約束各鎮。獨嚴可求卻另有一種思想,自恐知誥反對,不得不推重徐溫,作一靠山。既要推重徐溫,不得不陽尊吳王,彼此各存私見,竟似心心相印。

  溫即留可求參總庶政,令他草表,推吳王為帝,吳王楊隆演,仍然卻還。溫再邀集將吏藩鎮,一再上表,乃于唐天祐十六年,【這是淮南舊稱。】即梁貞明五年四月,楊隆演即吳王位,大赦國中,改元武義,建宗廟社稷,置百官宮殿,文物皆用天子禮,惟不稱帝號。追尊行密為太祖,諡曰孝武王,渥為烈祖,諡曰景王,母史氏為太妃。拜徐溫為大丞相,都督中外軍事,封東海郡王,授徐知誥為左僕射,參知政事,嚴可求為門下侍郎,駱知祥為中書侍郎,立弟濛為廬江郡公,溥為丹陽郡公,潯為新安郡公,澈為鄱陽郡公,子繼明為廬陵郡公。

  濛有材氣,嘗歎息道:「我祖創造艱難,難道可為他人有麼?」

  溫聞言,懼不能制,竟出濛為楚州團練使。吳王楊隆演本意是不願稱制,只因為徐氏所迫,勉強登臺,且見徐氏父子,專權日久,無論如何懊悵,不敢形諸詞色,所以居常怏怏,鎮日裡沈飲少食,竟致疾病纏身,屢不視朝。想是沒福為王。

  哪知吳越忽來構釁。吳越王錢鏐竟遣仲子傳瓘,率戰艦五百艘,自東洲擊吳,警報與雪片相似,連達廣陵。吳王隆演,病中不願聞事,一切調兵遣將的事情,當然委任大丞相大都督了。

  先是吳越王錢鏐,本與淮南不和,梁廷因得利用,令他牽制淮南,且加他兼職,授淮南節度使,充本道招討制置使。錢鏐亦嘗奉表梁廷,極陳淮南可取狀。嗣是屢侵淮南,互有勝負,及梁主友珪篡位,冊錢鏐為尚父,友貞誅逆嗣統,又授鏐為天下兵馬元帥。鏐遂立元帥府,建置官屬,雄據東南。至吳王隆演建國改元,梁主友貞,又頒詔吳越,令大舉伐吳,因此錢鏐複遣傳瓘出師。

  吳相徐溫亟調舒州刺史彭彥章,及裨將陳汾,帶領舟師,往拒吳越軍。舟師順流而下,到了狼山,正與吳越軍相遇,可巧一帆風順,不及停留,那吳越戰艦,又複避開兩旁,由他馳過。【明明有計。】吳軍踴躍前進,不意後面鼓角齊鳴,吳越軍帥錢傳瓘,竟驅動戰艦,揚帆追來,吳軍只好回船與戰。甫經交鋒,吳越艦中,忽拋出許多石灰,乘風飛入吳船,迷住吳軍雙目,吳軍不住的擦眼,他又用豆及沙,散擲過來,吳軍已是頭眼昏花,怎禁得腳下的沙豆,七高八低,立腳不住,又經吳越軍亂劈亂斫,殺得鮮血淋漓,漬及沙豆,愈加圓滑,頓時彼傾此跌,全船大亂。傳瓘複令軍士縱火,焚毀吳船,吳軍心驚膽落,四散奔逃。彭彥章還想力戰,身被數十創,知窮力竭,情急自剄。陳汾卻先已逃回,坐視彥章戰死,並不顧救,遂致戰艦四百艘,多成灰燼,偏將被擄七十人,兵士傷亡數千名。

  徐溫聞報,立誅陳汾,籍沒家產,半給彥章妻子,贍養終身。一面出屯無錫,截住敵軍,一面令右雄武統軍陳璋,率水軍繞出海門,斷敵歸路,吳越軍乘勝進軍,與溫相值,時當孟秋,暑氣未退,溫適病熱,不能治軍,判官陳彥謙亟從軍中選一弁目,面貌似溫,令他充作軍帥,身環甲胄,號令軍士,溫得少休。既而吳越軍來攻中軍,溫疾已少閑,親自出戰,遙見秋陽暴烈,兩岸間萑葦已枯,又值西北風起,正好乘勢放火,燒他一個精光,便令軍士挾著火具,四散縱火,火隨風猛,風引火騰,吳越軍立時驚潰。當由溫驅兵追擊,斬首萬計,吳趙將何逢、吳建,亦被殺死,只傳瓘遁去。前曾以火攻勝吳,奈何自不及防,豈真一報還一報耶!走至香山,又被吳將陳璋,截住去路,好容易奪路逃回。十成水師,已失去七八成了。

  徐溫令收兵回鎮,知誥請派步卒二千,假冒吳越旗幟,東襲蘇州。溫喟然道:「汝策原是甚妙,但我只求息民,敵已遠遁,何必多結仇怨!」【也是有理。】

  諸將又齊請道:「吳越所恃,全在舟楫,方今天旱水涸,舟楫不便行駛,這正天亡吳越的機會,何不乘勝進兵,掃滅了他!」

  溫又歎道:「天下離亂,已是多年,百姓困苦極了,錢公亦未可輕視。若連兵不解,反為國憂,今我既得勝,彼已懼我,我且斂兵示惠,令兩地人民,各安生業,君臣高枕,豈非快事!多殺果何益呢!」【具有保境息民之意。】

  遂引兵還鎮。

  嗣複用吳王書,通使吳越,願歸無錫俘囚。吳越王錢鎔亦答書求和。兩下釋怨,休兵息民,彼此和好度日,卻有二十年不起烽煙,這未始非徐溫所賜呢。【應該稱美。】

  越年五月,吳王楊隆演,病已垂危。溫自升州入朝,與廷臣商及嗣位事宜。或語溫道:「從前蜀先主臨終時,嘗語諸葛武侯,謂嗣子不才,君宜自取。」

  溫不待詞畢,即正色道:「這是何言,我若有意竊位,誅張顥時即可做得,何必待至今日?楊氏已傳三主,就使無男有女,亦當擁立,如有妄言,斬首不赦!」

  大眾唯唯聽命,乃傳吳王命令,召丹陽公楊溥監國,徙溥兄濛為舒州團練使。未幾隆演病逝,年僅二十四歲。弟溥嗣立,尊生母王氏為太妃,追尊兄隆演為高祖宣皇帝。小子有詩詠徐溫道:

  權兼內外總兵屯,報國猶知戴一尊,
  試看入朝排眾議,徐溫畢竟勝朱溫。

  吳王溥已經嗣位,國中好幾年無事,小子好別敘蜀中情形,欲知蜀事,且閱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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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回除首數行外,純敘吳事,如徐知訓之不道,朱瑾誅之宜也;但瑾之所為,未免鹵莽,投鼠尚且忌器,豈有內為孱主,外有強鎮,顧可為孤注之一擲乎?況徐溫亦非真懵於事者,特未聞其子之過惡耳。為瑾計,何不致書徐溫,直陳知訓罪狀,令他自行廢置,乃誘誅知訓,卒致殺身亡家,武夫之一往直前,不知審慎,往往有此大弊。幸徐溫入都,心目中尚有吳王,不致篡奪,否則隆演之首,幾何而不立隕也。史稱溫夢瑾挽射,始為改葬,瑾未必有此靈異,但亦因嚴可求、徐知誥之先陳子惡,未免生悔,悔則因致成夢耳。且隆演幼懦,內外軍事,亦賴有徐氏主持,觀吳越之大舉侵吳,幸溫用火攻計,轉敗為勝,淮南得以無恙。厥後隆演病劇,且使楊氏無男有女,亦當擁立之言,甯得以父子專政,遽謂其罪大功小哉?篇中抑揚得當,可作史評一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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