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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逾黃澤劉鄩失計 襲晉陽王檀無功(1)


  卻說梁任楊師厚為天雄節度使,兼封鄴王。師厚晚年,擁兵自恣,幾非梁主所能制,幸享年不久,遽爾去世,梁廷私相慶賀。租庸使趙岩,判官邵贊,請分天雄軍為兩鎮,減削兵權,梁主友貞依計而行。天雄軍舊轄疆土,便是魏、博、貝、相、澶、衛六州,梁主派賀德倫為天雄節度使,止領魏、博、貝三州,另在相州置昭德軍,兼轄澶、衛,即以張筠為昭德節度使,二人受命赴鎮。梁主又恐魏人不服,更遣開封尹劉鄩,率兵六萬名,自白馬頓渡河,陽言往擊鎮、定,實防魏人變亂,暗作後援。

  德倫至魏,依著梁主命令,將魏州原有將士,分派一半,徙往相州。魏兵皆父子相承,族姻結合,不願分徙,甚至連營聚哭,怨苦連天。德倫恐他謀變,即報知劉鄩,鄩屯兵南樂,先遣澶州刺史王彥章,率龍驤軍五百騎入魏州。魏兵益懼,相率聚謀道:「朝廷忌我軍府強盛,所以使我分離,我六州歷代世居,未嘗遠出河門,一旦骨肉分拋,生還不如死罷!」

  當即乘夜作亂,縱火大掠,圍住王彥章軍營。【可見一動不如百靜。】彥章斬關出走,亂兵擁入牙城,殺死德倫親卒五百人,劫德倫禁居樓上。德倫焦急萬分,適有亂軍首領張彥,禁止黨人剽掠,但逼德倫表達梁廷,請仍舊制,德倫只好依他奉表。梁主得表大驚,立遣供奉官扈異,馳撫魏軍,許張彥為刺史,惟不准規復舊制。彥一再固請,梁使一再往返,只是齎詔宣慰,始終不許復舊。彥怒裂詔書,散擲地上,戟手南指,詬詈梁廷,且憤然語德倫道:「天子愚暗,聽人穿鼻,今我兵甲雖強,究難自立,應請鎮帥投款晉陽,乞一外援,方無他患。」【仍要求人,何如不亂。】

  德倫顧命要緊,又只得依他言語,向晉輸誠,並乞援師。

  晉王得書,即命李存審進據臨清,自率大軍東下,與存審會。途次複接德倫來書,說是梁將劉鄩,進次洹水,距城不遠,懇速進軍。晉王尚慮魏人多詐,未肯輕進。德倫遣判官司空頲往犒晉軍。頲系德倫心腹,既至臨清,密陳魏州起亂情由,且向晉王獻言道:「除亂當除根,張彥凶狡,不可不除,大王為民定亂,幸勿縱容亂首!」

  晉王乃進屯永濟,召張彥至營議事,彥率黨與五百人,各持兵仗,往謁晉王。晉王令軍士分站驛門,自登驛樓待著,俟彥等伏謁,即喝令軍士,將他拿下,並捕住黨目七人。彥等大呼無罪,晉王宣諭道:「汝陵脅主帥,殘虐百姓,尚得說是無罪麼?我今舉兵來此,但為安民起見,並非貪人土地,汝向我有功,對魏有罪,功小罪大,不得不誅汝以謝魏人。」

  彥無詞可答。即由晉王出令處斬,並及黨目七人。【殺得好。】余眾股栗,晉王複傳諭道:「罪止八人,他不復問。」眾皆拜伏,爭呼萬歲。

  越日,皆命為帳前親卒,自己輕裘緩帶,令他擐甲執兵,冀馬前進,眾心越覺感服。賀德倫聞晉王到來,率將吏出城迎謁。晉王從容入城,由德倫奉上印信,請晉王兼領天雄軍。晉王謙讓道:「我聞城中塗炭,來此救民,公不垂察,即以印信見讓,誠非本懷。」【未免做作。】

  德倫再拜道:「德倫不才,心腹紀綱,多遭張彥毒手,形孤勢弱,怎能再統州軍?況寇敵逼近,一旦有失,轉負大恩,請大王勿辭!」

  晉王乃受了印信,調德倫為大同節度使。德倫別了晉王,行抵晉陽,為張承業所留,不令抵任,後文再表。

  且說晉王存勖,既得魏城,令沁州刺史李存進,為天雄都巡按使,巡察城市。遇有無故訛言,及掠人錢物,悉誅無赦,城中因是帖然,莫敢喧嘩。一面派兵襲陷德、澶二州,梁將王彥章,奔往劉鄩軍營,家屬猶在澶州城內,被晉軍掠取,仍然優待,且遣使招置彥章。彥章置家不顧,殺斃晉使,晉軍乃把彥章家屬,駢戮無遺。劉鄩進次魏縣,晉王出軍抵禦,他素好冒險,但率百餘騎往探鄩營,偏為鄩所探悉,分佈伏兵,待晉王馳至,鼓噪而出,圍繞數匝,晉王躍馬大呼,麾騎衝突,所向披靡,騎將夏魯奇,手持利刃,翼王突圍,自午至申,殺死梁兵百余名,方得躍出,奪路馳回。梁軍尚不肯舍,在後急追,魯奇請晉王先行,自率百騎斷後,又手刃梁兵數十人,身上亦遍受創傷,正危急間,救星已到。李存審率軍前來,擊退梁兵,隨王回營。晉王檢點從騎,雖多受傷,陣亡只有七人,乃顧語從騎道:「幾為虜笑。」

  從騎應聲道:「敵人怎敢笑王,適使他見王英武哩!」

  晉王因魯奇獨出死力,撫賞有加,賜姓名為李紹奇。

  劉鄩馳入魏縣城中,數日不出,杳無聲跡。晉王懷疑,便命偵騎往探鄩軍,返報城中並無煙火,只有旗幟豎著,很是整齊。晉王道:「我聞劉鄩用兵,一步百計,這必是有詐謀哩!」

  乃再命偵探,始得確報,果系縛芻為人,執旗乘驢,分立城上。晉王笑道:「他道我軍盡在魏州,必乘虛襲我晉陽,計策卻很是利害,但他的長處在襲人,短處在決戰,我料他前行不遠,速往追擊,不難取勝。」【料事頗明。】

  遂發騎兵萬人,倍道急追,果然鄩軍潛逾黃澤嶺,欲襲晉陽,途次遇著霪雨,道險泥滑,部眾扳藤援葛,越嶺西行,害得腹疾足腫,或且失足墮死,因此不能急進。晉陽城內,也已接得軍報,勒兵戒嚴,鄩軍行至樂平,糧食且盡,又聞晉陽有備,後面又有追兵到來,免不得進退兩難,驚惶交迫。大眾將有變志,勢且潰散,鄩泣諭道:「我等去家千里,深入敵境,腹背皆有敵兵,山谷高深,去將何往?惟力戰尚可得免。否則一死報君便了。」

  部眾感他忠誠,才免異圖。

  晉將周德威本留鎮幽州,【見前回。】聞劉鄩西襲晉陽,亟引千騎往援,行至土門,鄩已整眾下山,自邢州繞出宗城,欲襲據臨清,絕晉糧道。又複變計。德威兼程追鄩,到了南宮,捕得鄩諜數人,斷腕縱還,令他還報道:「周侍中已到臨清了!」

  鄩始大驚,按兵不進,那知中了德威詭計,直至次日遲明,始由德威軍略過鄩營,馳入臨清,煞是鬥智。鄩始悔為德威所賺,亟引兵鄩貝州。晉王連得軍報,已知鄩由西返東,追兵不能得手,乃出屯博州,遙應德威。德威追鄩至堂邑,殺了一仗,互有死傷,鄩移軍莘縣,設塹固守,自莘及河,築甬道以通糧餉。晉王存勖,也出屯莘縣西偏,煙火相望,一日數戰,未分勝負,晉王分兵攻鄩甬道,用著大刀闊斧,斬伐柵木,鄩督兵堅拒,隨壞隨修,晉軍亦無可奈何,只捕得數十人,便即退還。劉鄩也算能軍。

  梁主友貞,偏責鄩老師費糧,催令速戰,鄩曆奏行軍情形,且言晉系勁敵,不能輕戰,只有訓兵養銳,徐圖進取云云。這報呈將進去,又接梁主手諭,問他何時決勝,鄩很是懊悵,竟覆奏道:「臣今日無策,惟願每人給千斛糧,始可破賊。」

  看官!試想這梁主友貞,雖然是素性優柔,見了這種奏語,也有些忍耐不住,便複下手諭道:「將軍屯軍積糧,究竟為鄩饑呢?還是為破賊呢?」

  鄩接得此諭,不得已召問諸將道:「主上深居禁中,不知軍旅,徒與少年新進,謀畫軍機,急求一逞,無如敵勢方強,戰必不利,奈何奈何?」【智囊也沒法了。】

  諸將齊聲道:「勝負總須一決,曠日持久,亦非善策。」

  鄩不禁變色,退語親軍道:「主暗臣諛,將驕卒惰,我未知死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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