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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殺諫臣燕王僭號 卻強敵晉將善謀(2)


  遂與全義同入,見溫面帶怒容,也豎起柳眉,厲聲問道:「宗奭一種田叟,守河南三十年,開荒掘土,斂財聚賦,助陛下創業,今年齒衰朽,尚何能為?聞陛下信人讒言,疑及宗奭,究為何意?」【恃有隨身法寶,故敢如此唐突。】

  溫被她一駁,說不出甚麼道理,又恐儲氏變臉,將日前曖昧情事,和盤托出,反致越傳越醜,沒奈何假作笑容,勸慰儲氏道:「我無惡意,幸勿多言!」【好個箝口方法。】

  儲氏夫婦,乃謝恩趨出,朱溫也未免心虛,即令侍從扈蹕還都。

  忽聞晉、趙將聯軍南來,又想出些風頭,親至興安鞠場,傳集將吏,躬自教閱,待逐隊成軍,乃下令親征。出次衛州,正在就食,又有人來報道:「晉軍已出井陘了。」

  當下匆匆食畢,即拔寨北趨,兼程至相州,始接偵騎實報,晉軍尚未南來,乃停兵不進,已而移軍洹水,又得邊吏奏報,晉、趙兵已經出境,累得梁主溫坐食不安,急引軍往魏縣。軍中時有謠傳,一日早起,不知從何處得著風聲,嘩言沙陀騎兵,雜遝前來,頓時全營大亂,你逃我散。梁主命嚴刑禁遏,尚不能止。嗣探得數十里間,並無敵騎,軍心才定。

  梁主溫疾已經年,只因夾寨、柏鄉兩次失利,不得不力疾北行,勉圖報復。誰知又著了晉王聲東擊西的詭計,徒落得奔波跋涉,冒犯風霜,【還是倖免,否則軍志浮囂,寧能不敗?】他不禁躁忿異常,所有功臣宿將,略犯過誤,不是誅戮,就是斥逐,因此眾心益懼,日夕恟恟。待了一月有餘,仍不見有一個敵兵,乃南還懷州。懷州刺史段明遠,出城迎謁,很是恭謹。梁主入城,供饋甚盛。

  明遠有一妹子,荳蔻年華,芙蓉臉面,驀被梁主溫瞧著,問明明遠,硬索侍寢。明遠無可奈何,便令妹子盛飾入謁,親承雨露。【少婦嫁老夫,恐非段妹所願。】春風一度,深愜皇心,即面封段妹為美人,挈歸洛陽。怎奈年周花甲,禁不住途中辛苦,並因色欲過度,精力愈衰,還洛後舊病復發,服過了無數參茸,才得起床。可巧前使史彥章回來,替劉守光代乞援師。

  梁主溫怒道:「汝已臣事守光,尚敢來見朕麼?」

  彥章伏奏道:「臣怎敢負恩事燕。只因晉趙各鎮,推尊守光,嗾他背叛陛下,出來當沖,他卻以漁人自居,穩收厚利。臣與王瞳暫時居燕,力勸守光勿負陛下,守光因複與各鎮絕交,為陛下往攻易、定。定州王處直,向晉、趙乞得援兵,夾攻幽州,幽州危急萬分,若陛下坐視不救,恐河朔終非梁有了!」

  這一番花言巧語,又把梁主溫的怒氣平了下去。彥章又特隨來的燕使,召入見溫,呈上守光表文,中多悔過乞憐等語,惹動梁主雄心,許出援師,遂又督兵親出。

  到了白馬頓,從官多不願隨行,勉強趲程,有三人剩落後面,一是左散騎常侍孫騭,一是右諫議大夫張衍,一是兵部郎中張儁,都至隔宿才到。梁主溫恨他後至,一併處斬,行至懷州,段明遠供張極盛,比前次還要華膴。此次變作國舅,應該比前巴結。梁主大喜,厚加賞賜,且改令明遠名凝,及進次魏州,決議攻趙以紓燕難,乃命楊師厚為都招討使,李周彝為副使,率三萬人圍棗強縣,賀德倫為招討接應使,袁象先為副使,也率三萬人圍蓨縣。

  兩路兵馬,同時發出,梁主溫安居行幄,專候捷音。突有哨卒踉蹌奔入,大聲奏報道:「晉兵來了!」

  梁主溫倉皇失措,忙出帳騎了禦馬,只帶親兵數百名,奔往楊師厚軍前。看官!你道晉軍有否到來?原來並不是晉軍,乃是趙將符習,引數百騎邏偵消息,梁兵誤作晉軍,竟棄幄遠颺,眼見得軍心不固,便是敗象哩。

  楊師厚到了棗強,督兵急攻。棗強城小而堅,趙人用精兵守住,很是堅忍,任他如何攻撲,死戰不退。一攻數日,城牆屢壞屢修,內外死傷,約以萬計,既而城中矢石將竭,共議出降,有一卒奮然道:「賊自柏鄉戰敗,恨我趙人切骨,今若往降,徒自取死,我願獨入虎口,殺他一二員大將,或得使他解圍,也未可知。」

  遂乘夜縋城而下,徑至梁營詐降。李周彝召他入帳,問及城中情形,趙卒答道:「城中糧械尚多,足有半月可持,但軍使既收錄微材,乞賜一劍,效死先登,願取守城將首。」

  周彝恰還小心,不肯給劍,止令荷擔從軍,趙卒覷得間隙,竟舉擔擊周彝首,周彝呼痛踣地。左右急救周彝,立將趙卒砍死。趙卒頗有忠膽,可惜史冊中不留姓名。梁主溫聞報大怒,限令三日取城。師厚親冒矢石,晝夜猛攻,越二日,得陷。入城中,不問老幼,一概駢戮,可憐這棗強城中,變做了一座血污城。【極寫梁主暴虐。】

  那賀德倫等進攻蓨縣,蓨縣為趙州屬地,相距不遠。趙州本由晉將周德威駐紮,後來調鎮振武軍,注見前。僅留李存審、史建瑭、李嗣肱等戍守,既得蓨縣急報,當由存審主議,與建瑭、嗣肱熟商道:「我王方有事幽薊,無暇到此,南方軍事,委任我等數人,今蓨縣告急,我等怎能坐視?況賊得蓨縣,必西侵深、冀,為患益深。我當與公等別出奇謀,使賊自遁。」

  建瑭、嗣肱齊聲道:「果有奇計,願聽指揮!」

  存審乃引兵趨下博橋,令建瑭、嗣肱分道巡邏,遇有梁卒芻牧,立刻擒來。自分麾下為五隊,統令銜枚疾走,沿途遇著梁兵,無論為偵探,為樵采,一概捕住,帶回下博橋。建瑭、嗣肱,也有一二百人捉回,存審命一一殺死,只留活數人,斷去一臂,縱使還報道:「汝等為我轉達朱公,晉王大軍已到,叫他前來受死!」

  斷臂兵奔回梁營,當然依言稟報。適值梁主溫引楊師厚兵,自就賀德倫營,助攻蓨縣,聽著斷臂兵報語,恰也驚心,即與德倫分駐營寨,相隔裡許。德倫也很是戒備,派兵四巡,慎防不測。不意到了日暮,營門外忽然火起,煙霧沖霄,接連是噪聲大作,箭鏃齊來。德倫忙命親卒把守營門,嚴禁各軍妄動。外面卻亂了一兩個時辰,待至天色昏黑,方聞散去。當由德倫檢查軍士,又失了一二百名,或說是變起本軍,究竟不知真偽。偏是梁主營前,又有斷臂兵突入,大呼晉軍大至,賀軍使營,已陷沒了。梁主溫驚愕異常,立命毀去營寨,乘夜遁走。天昏不辨南北,竟至失道,委曲行二三百里,始抵貝州。如此膽小,何必誇語親征?

  德倫聞梁主遁還,也即退軍。再遣偵騎探明虛實,返入梁營,報稱晉軍實未大出,不過令先鋒游騎,先來示威。德倫聽著,雖帶著三分慚色,尚得謂梁主先遁,聊自解嘲。只梁主聞知,叫他如何忍受,且憂且恚,病又增劇,不得已養疾貝州,令各軍陸續退歸。

  當時晉軍計卻大敵,歡聲雷動,統稱存審善謀。

  小子把存審計畫,上文第敘明一半,還有一半詳情,應該補敘。

  存審聞梁主自至,與德倫分營駐紮,已知梁主墮入計中。再將前時俘斬的梁卒,從屍身上剝下衣服,令遊騎穿著,偽充梁兵,三三五五,混至德倫營前。德倫雖有巡兵四察,還道是本營士卒,不加查問。那偽充梁兵的晉軍,遂就梁營前放火射箭,喊殺連天,乘間捕得幾十個梁兵,依著存審密計,把他截臂縱去,令他往嚇梁主。梁主被他一嚇,果然遠遁,連德倫也立足不住,拔營退去。經此一段說明,方知前文筆法之妙。僅僅幾百個晉軍,嚇退了七八萬梁兵,這都是李存審的妙計。小子有詩詠存審道:

  疆湯決勝在多謀,用力何如用智優,
  任爾貔貅七八萬,尚輸良將幄中籌。

  梁主溫一病兼旬,好容易得有起色,複自貝州至魏州。博王友文,自東都過覲,請駕還都,梁主溫乃啟程南歸。欲知後事,且閱下回。

  *==*==*

  劉守光一騃豎耳,如尚父皇帝之尊卑,尚不能辨,顧欲侈然稱帝,淩壓各鎮,何不自量力若此!況前幽父,繼殺兄,後且淫刑求逞,妄戮諫臣,天下有如此狂騃,而能不危且亡者,未之聞也。若梁主溫之老奸巨猾,較守光固勝一籌;但暴虐不亞守光,淫惡比守光為尤甚。夾寨破,柏鄉敗,乃欲親出報怨,兩次督師,未遇敵而先怯,是正天奪之魄,陰促老奸之壽算耳。此而不悟,愈老愈虐,愈虐愈淫,幾何而不受剸刃之慘也?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斯言雖俚,亶其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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