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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回 徒乘輿朱全忠行弑 移國祚昭宣帝亡唐(1)


  卻說朱全忠辭行歸鎮,昭宗禦延喜樓,親自宴餞,席間賜全忠詩,全忠依章屬和,又進《楊柳枝詞》五首,一褒一頌,無非是紙上風光。全忠奏薦清海節度使裴樞,可任國政,且謂臣與克用,無甚大嫌,乞厚加撫慰。昭宗惟命是從,全忠即謝宴啟行。百官送至長樂驛,崔胤更遠送至灞橋,至夜間二鼓,始還都城。昭宗尚召胤入對,問及全忠安否,置酒奏樂,至四鼓乃罷。【方得息肩,又要長夜飲,可謂至死不變。】

  克用聞胤得寵,語僚屬道:「胤外倚強賊,內脅孱君,權重怨必多,勢均釁必生,破國亡家,就在目前了。」

  又聞全忠請撫慰河東,也不覺冷笑道:「此賊欲有事淄青,恐我乘虛襲汴,所以假作慈悲呢。」【億則屢中。】

  看官道全忠何故欲攻淄青?

  原來平盧節度使王師範,曾接鳳翔偽詔,出討全忠,攻克兗州。及全忠還汴,師範正遣兵圍齊州,全忠令朱友甯援齊,擊退師範,乘勝拔博昌、臨淄二縣,直抵青州城下。師範向淮南乞援,楊行密遣將王茂章往救,與師範共破汴軍,追斬友甯,汴軍傷亡幾盡。全忠聞報大憤,統兵二十萬,兼程東行。師範逆戰,大敗虧輸。茂章手下,不過數千人,眼見得支持不住,收兵退歸。全忠留楊師厚攻青州,令葛從周攻兗州,自率餘軍還汴。師厚連敗師範,擒住師範弟師克,師範恐弟為所殺,不得已乞降。兗州守將劉鄩,由師範諭令歸汴,亦舉城降從周。全忠表鄩為保大留後、師範為河陽節度使。既而友甯妻泣請復仇,全忠乃拘殺師範,並將他族屬駢戮無遺。

  會山南東道節度使趙德禋病卒,子匡凝依附全忠,複得全忠薦表,得襲父職。匡凝令弟匡明並據荊南,使為留後,歲時貢獻朝廷,還算是方鎮中的一位忠臣。【褒中寓貶。】邠甯節度使楊崇本,因妻為全忠所占,免不得慚怒交並,【事見前面。】乃複姓名為李繼徽,遣使白李茂貞道:「唐室將滅,朱溫猖狂,阿父何忍坐視?」【為了愛妻,始記義父,也是情理倒置。】

  茂貞遂與繼徽合兵,侵逼京畿,迫昭宗加罪全忠。全忠恐他再行劫駕,特出兵屯河中。左僕射張浚,致仕居長水,當王師範舉兵時,欲取浚為謀主,事不果行,全忠慮浚為患,囑令河南尹張全義,捕殺張浚。浚次子格孑身逃脫,由荊南入蜀,投奔王建。這時建已晉封蜀王,與全忠本不相容,便留格在側,待若子侄。全忠既出屯河中,欲乘勢篡奪唐祚,輒與崔胤密書往來,隱露心跡。胤不禁良心發現,外面雖仍與全忠親厚,暗中卻徐圖抵制。【遲了!遲了!】乃複告全忠,但說:「長安密邇茂貞,不可不防,六軍十二衛,徒有虛名,願募兵補足,使公無西顧憂。」

  偏全忠窺破胤意,佯為應允,卻密令麾下壯士,入都應募,詗察隱情。【一個乖逾一個。】胤全未知曉,每日與京兆尹鄭元規等,繕治兵仗,興高采烈。適宿衛使朱友倫,擊毬墜馬,重傷身死,全忠疑胤所為,遙令張廷范王殷蔣元暉,查出友倫擊毬時伴侶,殺斃十餘人。更遣兄子友諒,代掌宿衛,並密表崔胤專權亂國,請窮究黨與,一體嚴懲。昭宗不得已罷免胤職,另授禮部尚書獨孤損,同平章事,與裴樞分掌六軍三司。更進兵部尚書崔遠,翰林學士柳璨,一同輔政。胤雖罷相,但尚得為太子少傅,留居京師。不意朱友諒受全忠命,竟帶領長安留軍,突入胤宅,將胤砍斃,複出捕鄭元規等,殺得一個不留。昭宗禦延喜樓,正要召問友諒,那全忠已飛表到京,請昭宗遷都洛陽,免為邠岐所制。昭宗覽表下樓,同平章事裴樞,也得全忠貽書,昂然入殿,嚴促百官東行。越日複驅徙士民,概令往洛。可憐都中人士,號哭滿途,且泣且詈道:「賊臣崔胤,召朱溫來傾覆社稷,使我輩流離至此。」

  張廷范朱友諒等,令人監謗,任情捶擊,血流滿衢,昭宗尚不欲遷居,怎奈前後左右,統變作全忠心腹,不由昭宗主張,硬要他啟駕東行,遂於天複四年正月下旬,挈後妃諸王等,出發長安。

  車駕方出都門,張廷范已奉全忠命令,任禦營使,督兵役拆毀宮闕,及官廨民宅,取得屋料,浮渭沿河而下。長安成為邱墟,洛陽卻大加興造,全忠發兩河諸鎮丁匠數萬,令張全義治東都宮室,日夜趕造,所需材料,就是取諸長安都中,工匠卻是交運。一面遣使報知昭宗。

  昭宗行至華州,人民夾道呼萬歲,昭宗泣諭道:「勿呼萬歲!朕不能再為汝主了!」

  及就宿興德宮,顧語侍臣道:「都中曾有俚言雲:『紇幹山頭凍殺雀,何不飛去生處樂?』朕今漂泊,不知竟落何所?」

  說至此,淚下沾襟。【誰為之,孰令聽之?】左右亦莫能仰視。

  二月初旬,昭宗至陝,因東都宮室未成,暫作勾留。全忠自河中來朝,昭宗延他入宴,並令與何後相見。何後掩面涕泣道:「自今大家夫婦,委身全忠了。」【除死方休。】

  全忠宴畢趨出,留居陝州私第。昭宗命全忠兼掌左右神策軍,及六軍諸衛事。全忠置酒私第中,邀上臨幸,面請先赴洛陽,督修宮闕,昭宗自然面允。次日昭宗大宴群臣,並替全忠餞行,酒過數巡,眾臣辭出,留全忠在座,此外更有忠武節度使韓建一人。何後自室內出來,親捧玉卮,勸全忠飲。偏後宮晉國夫人至昭宗身旁,附耳數語,【留宴強臣,亦不應使宮人耳語,這正自速其死。】全忠已未免動疑。韓建又潛躡全忠右足,全忠遂托詞已醉,不飲而去。

  越宿全忠即赴東都,臨行時,上書奏請改長安為佑國軍,以韓建為佑國節度使。昭宗雖然准奏,心下很懷著鬼胎,夜間密書絹詔,遣使至西川、河東、淮南,分投告急。詔中大意,謂:「朕被朱全忠逼遷洛陽,跡同幽閉,詔敕皆出彼手,朕意不得複通,卿等可糾合各鎮,速圖匡複」云云。

  未幾就是孟夏,全忠表稱洛陽宮室,已經構成,請車駕急速啟行。適司天監王墀,奏言星氣有變,期在今秋,不利東行。昭宗因欲延宕至冬,然後赴洛,屢遷宮人往諭全忠,說是皇后新產,不便就道,請俟十月東行,且證以醫官使閻佑之診後藥方。全忠疑昭宗徘徊俟變,即遣牙官寇彥卿,帶兵至陝,且囑語道:「汝速至陝,促官家發來。」

  彥卿到了行在,狐假虎威,迫昭宗即日登程。昭宗拗他不過,只好動身。全忠至新安迎駕,陰嗾醫官許昭遠,告訐閻佑之王墀及晉國夫人,謀害元帥,一併收捕處死。自崔胤被戮,六軍散亡俱盡,所餘擊毬供奉內園小兒二百余人,隨駕東來。全忠設食幄中,誘令赴飲,悉數縊死,另選二百餘人,大小相類,代充此役。昭宗初尚未覺,數日乃寤。已經死了半個。嗣是御駕左右,統是全忠私人,所有帝后一舉一動,無不預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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