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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回 王叔文得君怙寵 韋執誼坐黨貶官(3)


  越日,叔文母歿,丁憂去位。韋執誼本迫持公議,與叔文常有異同,至此更乏人牽掣,樂得任所欲為,就使叔文密函相托,他亦置諸不理,叔文因此益憤,日謀起複,擬得任原官後,先殺執誼,然後將反對諸人,一律除盡。王伾代為幫忙,常至各宦官處疏通,且與杜佑商議,請起叔文為相,兼總北軍,偏偏沒人答應,再請起叔文為威遠軍使,也是不得奧援。他只得自己出名,接連上了三疏,說得叔文如何通文,如何達武,滿紙中天花亂墜,始終不見綸音。伾知不能濟事,在翰院中臥至夜半,忽失聲自叫道:「王伾中風了!」

  遂乘車竟歸,不敢再出。

  西川節度使韋皋,上表請太子監國,略言:「陛下哀毀成疾,請權令太子親監庶政,俟皇躬痊癒,太子可複歸東宮。」

  又上太子箋雲:「聖上諒陰不言,委政臣下,王叔文王伾李忠言等,謬當重任,樹黨亂紀,恐誤國家,願殿下即日奏聞,斥逐群小,令政出人主,治安天下」等語。

  荊南節度使裴均、河東節度使嚴綬,箋表繼至,語與皋同。再經俱文珍等,從中慫恿,不由順宗不從,遂許令太子監國,即日頒敕。太子純既攬重權,遂命太常卿杜黃裳為門下侍郎,左金吾大將軍袁滋為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罷鄭珣瑜為吏部尚書,高郢為刑部尚書。太子出蒞東朝堂,引見百官,百官入朝拜賀,太子逡巡避席,掩袖拭淚。大眾知太子憂父,交相稱頌。

  過了半月,由順宗禪位太子,自稱太上皇,制敕稱誥,改元永貞,循例大赦。越五日,太子純即位太極殿,是為憲宗,奉太上皇居興慶宮,尊生母王氏為太上皇後,貶王伾為開州司馬,王叔文為渝州司戶。

  升平公主【即郭曖妻。】入賀,並獻入女伎數人,憲宗道:「太上皇尚不受獻,朕何敢違例?」遂將女伎卻還。

  荊南表獻毛龜,憲宗又下詔道:「朕所寶惟賢,嘉禾神芝,統是虛美,不足為寶。所以春秋不書祥瑞,從今日始,勿再以瑞兆上聞,所有珍禽奇獸,亦毋得進獻!」

  於是天下向治,共仰清明。

  劍南西川節度使韋皋,鎮蜀已二十一年,服南詔,摧吐蕃,威德及民,功勳無比,累加官階,至檢校太尉,爵南康郡王。憲宗即位,因他表請監國,有定策功,當然再沛恩綸,厚加寵遇,不意恩詔尚未到蜀,太尉率爾歸天,生榮死哀,全蜀悲悼,到處繪像立祠,享祭不絕。皋本是京兆人氏,氣宇軒昂,性度豁達,張延賞為女擇婚,苦無當意,延賞妻苗氏,系故相苗晉卿女,夙善風鑒,既見韋皋,即語延賞道:「此人後必大貴,可選作東床。」

  延賞尚未允許,經苗氏再三慫恿,乃贅皋為婿。皋時尚微賤,隨延賞出鎮劍南,倜儻不羈,傲睨一切。延賞漸加白眼,連婢僕也瞧他不起,他也不以為意,唯苗氏待遇如常。張女泣語皋道:「韋郎!韋郎!七尺好男兒,學兼文武,乃常沈滯兒家,貽人笑駡麼?」

  勖夫上達,卻也是個奇女。皋投袂而起,即向延賞處辭行。張女摒擋妝奩,盡作贐儀。延賞喜皋他往,亦贈以七馱物。皋出門東去,每過一驛,即遣還一馱,行經七驛,七馱物悉數璧還,惟挈妻所贈,及布囊書策,徑至京師,投入帥府幕中;輾轉推薦,得擢監察禦史,出知隴州行營留事。德宗奔奉天,皋斬牛雲光,誅朱泚使,遣使上聞,因超遷奉義節度,鎮守西陲。【見六十五回。】貞元初年,加任金吾大將軍,持節西行,往代張延賞職。他卻改易姓名,以韋作韓,以皋作翱,疾馳至天回驛,去西川城僅三十裡。延賞聞韓翱到來,正因他素不相識,未免滋疑,忽有屬吏入報道:「今日來代相公,系是韋皋將軍,並不是韓翱呢。」

  苗夫人在旁道:「若是韋皋,必系韋郎。」

  延賞笑道:「天下豈沒有同姓同名的官吏?似韋生不通音問,已越數年,我料他早填溝壑,怎得來代我位呢?可笑你婦人家,太沒見識,致誤女兒。」

  苗夫人道:「韋郎前雖貧賤,妾觀他氣淩霄漢,每與相公接談,從未嘗一言獻媚,因致見尤,今日立功任重,舍彼為誰?相公莫笑妾無目哩。」

  延賞仍然不信,到了次日,新使入府,果然是張門快婿韋皋,延賞無顏出迎,但自歎道:「我不識人。」

  遂從西門竊出,揚長自去。皋入謁外姑苗夫人,下拜甚恭,與張女相見,歡然道故,自不消說。惟見了張家婢僕,免不得惹起前嫌,立即提出數人,痛加杖責,有一兩個暴死杖下,竟將遺屍投棄蜀江。小人何足深責,皋後來亦致暴死,恐是冤魂為厲。乃大開盛宴,替苗夫人餞行,隨派兵吏護送出境。自是撫禦將士,整飭邊防,迭破吐蕃驍帥,威震西南;南詔稱臣,群蠻內附。年六十一暴卒,由憲宗追贈太師,予諡忠武。

  支度副使劉辟,竟自稱西川劍南留後,表求旌節。憲宗派袁滋為安撫大使,考察全蜀情形,另任尚書左丞鄭余慶同平章事。既而賈耽複歿,再進中書舍人鄭絪同平章事。一面追究王叔文餘黨,連貶韓泰韓曄柳宗元劉禹錫等為遠州刺史,嗣又因議罰太輕,再貶韓泰為虔州司馬,韓曄為饒州司馬,柳宗元為永州司馬,劉禹錫為朗州司馬,陳諫為台州司馬,淩准為連州司馬,程異為郴州司馬。惟陸質已死,李景儉適居母喪,得免嚴譴。著末一詔,乃是將同平章事韋執誼,迭降了好幾級,黜為崖州司馬;越年且賜王叔文自盡。王伾韋執誼淩准,相繼憂死。小子有詩歎道:

  漫誇管葛與伊周,朝值槐堂暮遠流。
  試看八人同坐貶,才知富貴等雲浮。

  叔文餘黨,貶黜無遺,天時已值殘冬,朝廷又要改元了。

  欲知憲宗元年時事,容待下回表明。

  *==*==*

  王叔文非真無賴子,觀其引進諸人,多一時知名士,雖非將相才,要皆文學選也。王伾與叔文比肩,較為貪鄙,招權納賄,容或有之,亂政誤國,尚未敢為,觀其貶李實,召陸贄陽城,罷進奉宮市五坊小兒,舉前朝之弊政,次第廓清,是亦足慰人望,即欲奪宦宮之柄,委諸大臣,亦未始非當時要著,閹寺禍唐,已成積習,果能一舉掃除,寧非大幸?誤在材力未足,誇誕有餘,宦官早已預防,彼尚自鳴得意,及叔文請宴自陳,王伾臥床長歎,徒令若輩增笑,不待憲宗即位,已早知其無能為矣。韋執誼始附叔文,終擯叔文,卒之同歸於盡。八司馬相繼貶竄,數腐豎益長權威,加以韋皋裴均嚴綬等,上表請誅伾文,複開外重內輕之禍,自是宦官方鎮,迭爭權力,相合相離,以迄於亡,可勝慨哉!故史稱順憲二宗,俱英明主,讀此回而未敢盡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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