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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叱逆使顏真卿抗節 擊叛帥段秀實盡忠(3)


  德宗不暇後顧,便搖首道:「現在趕程要緊,已是無及了。」

  遂西向馳去。

  是時亂軍已斬關入內,登含元殿,大掠府庫,居民亦乘勢入宮,竊取庫物,喧嘩的了不得。姚令言以大眾無主,亂不能止,特與亂軍商議,擬推朱泚為主帥。泚討平劉文喜後,曾留鎮涇原,加官太尉。回應六十二回。及滔謀逆,蠟書貽泚,勸他同叛,使人為馬燧所獲,送至京師。德宗乃召泚入朝,出示滔書,泚惶恐請死,德宗以兄弟遠隔,本非同謀,特溫言慰勉,賜第留京。令言提議戴泚,大眾樂從,乃至泚第迎泚,泚佯為謙讓,經亂軍一再往迎,乃乘夜半入闕,前呼後擁,列炬滿街,既至含元殿,約束亂兵,自稱權知六軍,泚乘亂入闕,約束亂兵,不足言罪,誤在後此稱尊耳。次日徙居北華殿,出榜張示。略雲:

  涇原將士,遠來赴難,不習朝章,馳入宮闕,以致驚動乘輿,西出巡幸,現由太尉權總六軍,一應神策等軍士及文武百官,凡有祿食者,悉詣行在,不能往者,即詣本司,若出三日檢勘,彼此無名者殺無赦。為此榜示,俾眾周知。

  京城官吏,見此榜文,才知德宗已經西出,首相盧杞,及新任同平章事關播,已在夜間逾中書省垣,微服出城。神策軍使白志貞,京兆尹王翃,御史大夫于頎,中丞劉從一,戶部侍郎趙贊,翰林學士陸贄吳通微等,亦陸續西往,馳至咸陽,方與車駕相會。德宗憶及桑道茂言,決赴奉天。奉天守吏,聞車駕猝至,不知何因,意欲逃匿山谷,主簿蘇弁道:「天子西來,理應迎謁,奈何反逃避呢?」乃相偕迎車駕入城。

  京城百官,稍稍踵至,及左金吾大將軍渾瑊到來,報稱朱泚為亂兵擁立,後患方長,不可不備。德宗即授瑊為行在都虞侯,兼京畿渭北節度使,且征諸道兵入援。盧杞悻悻進言道:「朱泚忠貞,群臣莫及,奈何說他從亂?臣請百口保他不反。」

  德宗也以為然,反日望朱泚迎輿,那知泚已密謀僭逆,竟欲做起皇帝來了。

  先是光祿卿源休,出使回紇,還朝不得重賞,頗懷怨望,見朱泚自總六軍,遂入闕密談,妄引符命,勸他稱尊,泚喜出望外,立署京兆尹,檢校司空李忠臣,太僕卿張光晟,工部侍郎蔣鎮,員外郎彭偃,太常卿敬釭,皆為泚所誘,願為泚用。泚又以段秀實久失兵柄,必肯相從,即令騎士往召。秀實閉門不納,騎士逾垣入見,硬迫秀實同行。秀實乃與子弟訣別,往見朱泚。泚喜道:「司農卿來,吾事成了。」【秀實為司農卿,見六十二回。】

  秀實因語泚道:「將士東征,犒賜不豐,這是有司的過失,天子何從與聞?公以忠義聞天下,何勿開諭將士,曉示禍福,掃宮禁,迎乘輿,自盡臣職,申立大功呢。」

  泚默然不答。

  秀實乃陽與周旋,陰結將軍劉海賓,及涇原將吏何明禮岐靈嶽,謀誅朱泚。適金吾將軍吳漵,奉德宗命,來京宣慰。泚佯為受命,留漵居客省中,一面遣涇原兵馬使韓旻,率銳騎三千,往襲奉天,外面卻托稱迎鑾。秀實偵悉狡謀,便語靈嶽道:「事已急了,只可以詐應詐。」

  召旻且還,乃囑靈岳竊姚令言符,作為憑信。

  靈嶽去了半日,空手馳回,報稱符難竊取。秀實倒用司農卿印為記,寫入數語,募急足持往追旻。旻得符即還。【奉天不被襲破,虧得此計。】

  秀實又語靈嶽道:「旻若回來,我等將無噍類了。我當直搏逆泚,不成即死,免累諸公。」

  靈嶽道:「公具大才,應策萬全,現在事迫燃眉,且由靈嶽暫當此任,他日能完全誅逆,靈嶽雖死,也瞑目了。」【忠烈不亞秀實。】

  計議已定,俟旻兵一到,果然出泚意外,嚴詰追還原因。靈嶽獨挺身趨入,指泚與語道:「天子蒙塵,須趕緊迎回,奈何反遣兵往襲?靈嶽食君祿,急君難,怎忍袖手,所以著人追還。」

  泚聽言未畢,已是怒不可遏,叱令左右,將靈嶽拿下,梟首以徇。靈嶽痛詈至死,毫不扳連別人。秀實又囑劉海賓何明禮,陰結部曲,為下手計,偏泚急欲稱帝,召源休李忠臣姚令言等進議,連秀實亦同入商。源休執笏入殿,居然與臣子朝君一般,秀實瞧著,激起一腔忠憤,恨不得將這班賊臣,立時殺死。等到朱泚開口,說了數語,不由的奮身躍起,奪了休笏,向泚擲去,隨即厲聲道:「狂賊!應磔萬段,我豈從汝反麼?」

  泚慌忙舉臂捍笏,笏僅及額,流血污面,返身急走。秀實再趨前搏泚,被李忠臣等出來攔阻,且呼衛士動手,拿住秀實。秀實知事不成,便向著大眾道:「士可殺不可辱,我不從汝反,要殺便殺,豈容汝屈辱麼?」

  說至此,大眾爭前亂斫,立把秀實砍倒。泚一手掩額,一手向眾搖示道:「這是義士,不可妄殺。」

  至大眾停手,秀實早已畢命,一道忠魂,投入地府去了。小子有詩贊道:

  拚生一擊報君恩,死後千秋大節存。
  試覽《唐書》二百卷,段顏同傳表忠魂。

  秀實既死,劉海賓服遁去。泚命以三品禮葬秀實,遣兵往捕海賓,究竟海賓曾否被捕,待至下回說明。

  *==*==*

  顏真卿奉敕宣慰,不受李希烈脅迫,且累叱四國使臣,直聲義問,足傳千古。至朱泚竊據京城,複有段秀實之密謀誅逆,奮身擊笏,事雖不成,忠鮮與比。唐室不謂無人,誤在德宗之信用奸佞,疏斥忠良耳。夫希烈之驕倨不臣,已非朝夕,豈口舌足以平戎?此時為德宗計,莫如從陸敬輿言,為急則治標之策,而乃聽盧杞之奸言,陷老成于危地,真卿固不幸,而唐室亦豈有利乎?

  陸氏之計不行,復發涇原兵以救襄城,卒致援兵五千,呼噪京闕,令言非賊而成賊,朱泚不亂而致亂,奉天之襲,微段秀實之詐符召還,恐德宗之奔命,亦不及矣。秀實有志除奸,而力不從心,為國死義,德宗不德,徒令忠臣義士,刎頸捐軀,可勝歎乎!故本回可稱為顏段合傳,其餘皆主中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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