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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戀愛妃密誓長生殿 寵胡兒親餞望春亭(3)


  會關中迭遭水旱,百姓大饑,玄宗因霪雨連綿,恐傷禾稼。國忠卻令人取得嘉禾入獻玄宗,謂天雖久雨,與稼無害。玄宗信以為真,偏扶風太守房琯,上報災狀,國忠即遣禦史推勘,複稱琯實誣奏,有旨譴責。於是相率箝口,不敢言災。高力士嘗侍上側,玄宗顧語道:「霪雨不已,莫非政事有失麼?卿亦何妨盡言。」

  力士悵然道:「陛下以權假宰相,賞罰無章,陰陽失度,怎能不上致天災,但言出即恐遇禍,臣亦何敢瀆陳?」【台臣不敢言,而閹人反進讜論,雖似持正,實屬反常。】

  玄宗也為愕然,但始終為了貴妃,不敢罷國忠相職,國忠以是益驕。

  惟安祿山出兼三鎮,蔑視國忠,國忠遂與他有隙,亦言祿山威權太盛,必為國患。玄宗不從。隴右節度使哥舒翰,先時同祿山入朝,祿山胡人,翰系突厥人,互有違言,致生意見。適翰出擊獲勝,收還九曲部落,【九曲見四十二回。】楊國忠遂奏敘翰功,請旨封翰為西平郡王,兼河西節度使。看官不必細猜,便可知國忠的用心,是欲與翰聯絡,共排這大腹胡哩。

  國忠既恃翰為助,又屢言祿山必反,玄宗仍然未信。國忠道:「陛下若不信臣言,試遣使徵召祿山,看他果即來朝否?」

  玄宗乃召祿山入都。祿山奉命即至,竟出國忠意外,於是玄宗愈不信國忠。祿山至長安,正值玄宗至華清宮,乃轉赴行宮朝謁,且泣訴玄宗道:「臣是胡人,不識文字,陛下不次超遷,致為右相國忠所嫉,臣恐死無日了。」

  玄宗慰諭道:「有朕作主,卿可無虞。」

  待祿山趨退,意欲授他同平章事,令太常卿張洎草制。國忠聞信,忙入阻道:「祿山目不知書,雖有軍功,豈即可升為宰相?此制若下,臣恐四夷將輕視朝廷呢。」

  玄宗乃命洎改草,止授祿山為尚書左僕射,賜實封千戶。祿山不得入相,聞為國忠所阻,益滋怨恨,因自請還鎮,且求兼領閑廄群牧等使,並吉溫為副。玄宗一一允從。祿山得步進步,並奏言所部將士,前時出征奚契丹,功效甚多,應不拘常格,超資加賞。乃除拜將軍五百余人,中郎將二千餘人。所求既遂,即辭回范陽。玄宗親禦望春亭,設宴餞行,特贈禦酒三杯,賜給祿山。祿山跪飲畢,叩首道謝。玄宗道:「西北二虜,委卿鎮馭,卿無負朕望!」

  祿山答道:「臣蒙皇上厚恩,愧無可報,一日在邊,一日誓死,決不令二虜入侵,有煩聖慮。」【寇尚可禦,似你卻不易防,奈何?】

  玄宗大喜,自解禦衣,代披祿山身上。祿山又喜又驚,慌忙謝恩而去,疾驅出關,舍陸乘舟,沿河直下。萬夫挽纖相助,晝夜兼行數百里,數日抵鎮,方語諸將道:「我此次入都,非常危險,今得脫險歸來,可為萬幸。但笑那國忠日欲殺我,終不能損我毫髮,我命在天,國忠亦何能為呢?」【儼然王莽口吻。】

  部將一律稱賀,因置酒大會,犒壯士,選良馬,日夕經營,不遺餘力。那深居九重的玄宗皇帝,總道他赤心可恃,毫不見疑。

  祿山且遣副將何千年入奏,請以蕃將三十二人,代易漢將,玄宗仍欲照行。同平章事韋見素,方為國忠所薦,得參政務,因亟至國忠第中,語國忠道:「祿山久有異志,今又有此請,明明是要謀反了。」

  國忠頓足道:「我早料此賊必反,怎奈主子不聽我言,屢說無益,日前東宮進言。也一些兒沒有成效,奈何奈何!」

  見素道:「且再行進諫何如?」

  國忠點首,約於次日入朝,同時諫諍,見素乃歸。翌晨與國忠進見,甫經開口,玄宗即問道:「卿等疑祿山麼?」

  見素因極言祿山逆跡,明白顯露,所請萬不可從。玄宗全然不理。國忠料不能阻,緘口無言。及退朝,顧語見素道:「我原說是無益的事情。」

  見素想了一番,便道:「有了有了。祿山出都時,高力士曾奉命送行,返白皇上,說祿山為命相中止,心甚怏怏。據愚見想來,與其令祿山在外,得專戎事,不若召祿山入內,給以虛榮,一面令賈循鎮河東,呂知誨鎮平廬,楊光翽鎮范陽,勢分力減,狡胡便不足憂了。」

  國忠鼓掌稱善,且語見素道:「我前此為了此事,曾奏黜張洎兄弟,我想命相改草,他人無一預聞,為何祿山得知?這定是張洎兄弟,暗中轉告。可惜均出守建安,洎出守盧溪,尚是罪重罰輕呢。」【借兩人口中,補述前時情事。】

  見素道:「亡羊補牢,尚為未晚,請公即日奏行。」

  國忠遂與見素聯名上疏,當蒙玄宗批准,即令草制。哪知制已草就,留中不發,但遣中使輔璆琳,齎珍果往賜祿山,囑令覘變。璆琳得祿山厚賂,還言祿山竭忠奉國,毫無二心。玄宗遂召語國忠道:「朕知祿山不反,所以推誠相與,卿等乃以為憂,自今日始,祿山由朕自保,免致卿等愁煩了。」

  國忠逡巡謝退,隨將韋見素的秘計,擱置不行。小子有詩歎道:

  狼子由來具野心,如何反望效忠忱?
  主昏不悟嗟何及,大錯輕成禍日深。

  玄宗既信任祿山,自謂高枕無憂,越發縱情聲色。看官欲知宮中後事,待下回再行說明。

  *==*==*

  語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如玄宗之待楊貴妃及安祿山,正中此弊。貴妃一再忤旨,再遭黜逐,設從此不復召還,則一刀割絕,禍水不留,豈非一大快事!何至有內盅之患乎,唯其當斷不斷,故卒貽後日之憂。祿山應召入朝,尚無叛跡,設從此不再專閫,則三鎮易人,兵權立撤,亦為一大善謀,何至有外亂之偪乎?惟其當斷不斷,故卒成他日之變。且有楊妃之專寵,而國忠因得入相,有國忠之專權,而祿山因此速亂,追原禍始,皆自玄宗戀色之一端誤之。天下事之最難割愛者,莫如色,為色所迷,雖有善斷之主,亦歸無斷,甚矣哉色之為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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