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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武則天革命稱尊 狄仁傑奉制出獄(3)


  話體敘煩,且說來俊臣承諸武命,一意的讒構良臣。既已害死樂李兩人,遂想連及狄仁傑,平白地興起波瀾,將仁傑攔入逆案,並將同平章事任知古、裴行本,司農卿裴宣禮,左丞盧獻,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一併羅織進去,狠狠的上了一疏,且請武氏降敕,有一問即承,罪得減死等語。武氏本深信俊臣,當然准奏,遂拘仁傑等下獄,由俊臣審訊。先詰仁傑謀反狀,仁傑從容道:「大周革命,萬物維新,唐室舊臣,甘從誅戮,反是實。」【妙語。】

  俊臣不禁微笑道:「好一個硬頭官,實言不諱,免得動刑。」

  至問及任知古等,知古等也自知必死,答語與仁傑相符。惟魏元忠辨了數語,俊臣不復加訊,概令還系獄中。判官王德壽,入獄探視仁傑,勸他引入平章事楊執柔,當可免死。【想是與執柔有隙。】

  仁傑厲聲道:「皇天后土,可表忠忱,奈何使仁傑扳誣好人呢?」

  說至此,即用首觸柱,血流被面,慌得德壽連忙搖手,再三婉謝,並囑獄吏好生看待,方轉身出去。【你也只有此膽麼?】仁傑因守吏少寬,乃裂衣齧指,血書冤狀,置入棉衣中。次日,德壽又來看視,仁傑語德壽道:「天時方熱,我有棉衣一襲,請飭屬吏轉授家人,撤去棉絮。」

  德壽允諾,即令獄卒持付仁傑家,仁傑子光遠,撤棉得帛書,遂叩閽告變,因得召見。武氏得了帛書,乃召問俊臣。俊臣給武氏道:「仁傑等下獄,臣未嘗褫他巾帶,寢處很是安適,如果問心無愧,怎肯自供謀反哩?」

  武氏道:「全案人犯,已俱供認嗎?」

  俊臣道:「只有魏元忠尚未實供。」

  武氏道:「須再令問官審明,免得枉屈。」

  俊臣唯唯而退。

  當下令侍御史侯思止複訊,他人不問,單問魏元忠。元忠仍然力辯,思止命將元忠倒掛起來。元忠道:「我生得薄命,譬如騎驢遭墜,足絓蹬上,為驢所曳哩。」

  思止益怒,欲改用酷刑。

  元忠道:「侯思止你若要魏元忠頭,儘管截取,若要元忠自供謀反,任你甚麼拷打,我元忠卻不便承認呢。」

  正說著,忽由通事舍人周綝到來,說是奉制勘視犯人。思止乃停止刑訊,忙遣心腹報知俊臣。俊臣急給仁傑等冠帶,令見欽使。待周綝到了獄中,略略顧視,不發一言。俊臣即詐造仁傑等謝死表,令綝持還報命。

  適值樂思晦子沒入掖廷,年才九齡,生得眉目清秀,姿性聰明,偶為武氏所見,召問姓名。他卻從容跪奏道:「臣父樂思晦,得罪受誅,臣家已破,可惜陛下英明,國家大法,為來俊臣等所欺弄,陛下不信臣言,乞擇朝右忠臣,素經陛下信任,但令俊臣推訊起來,沒一個不是叛黨了。」【想是狄仁傑等命不該死,所以有此慧童。】

  武氏道:「偌大的孩兒,倒也識得來俊臣麼?」

  乃命他暫退,一面飭內侍至制獄中,宣入仁傑等人。仁傑等入謁武氏,行過臣禮,一齊呼冤。

  武氏道:「卿等果有冤誣,為何前時自供反狀?」

  仁傑慨然道:「若非自承反狀,早被搒死,哪得重見天日呢?」

  武氏又問道:「為何複作謝死表?」

  仁傑等齊聲道:「臣等並無此事。」

  武氏令左右取表給示,經仁傑等審視,便道:「這似判官王德壽手筆,臣等筆跡,無一相同,可見得是捏造了。」

  武氏不覺點首,便放他七人還家。七人謝恩退歸,為武承嗣所見,忙入白武氏道:「七人已有反意,陛下何故釋放?」

  武氏道:「得饒人處且饒人,況叛跡未露,何必濫殺大臣。」

  承嗣尚欲請武氏窮治,武氏道:「王言無反汗,你可知道嗎?」

  承嗣不能固爭,乃怏怏趨出,密囑台官等聯名上奏,請誅仁傑等七人。台官不敢不依,草就了一篇模棱兩可的文字,呈將進去,獨侍御史霍可獻,系裴宣禮的外甥,竟伏闕面陳道:「陛下不殺裴宣禮,臣情願效死階前。」

  說著,竟首觸殿階,流血沾地,為了區區爵祿,竟甘心殺舅,且撞頭出血,置父母遺體于不顧,富貴之惑人,一至於此。

  俊臣又奏稱行本罪重,不可不誅。秋官郎中徐有功,看不過去,獨挺身出奏道:「陛下有好生大德,俊臣等不能順美,反欲勸陛下為暴主,究是何意?請陛下明察!」

  武氏乃宣諭道:「卿等不必廷爭,朕自有折衷辦法呢。」

  言畢退朝,大眾散歸。是夕頒制,貶狄仁傑為彭澤令,任知古為江夏令,裴宣禮為彝陵令,魏元忠為涪陵令,盧獻為西鄉令,流裴行本、李嗣真至嶺南。小子有詩歎道:

  羅織經成可奈何,冤沈制獄罪囚多。
  僅留七族更生慶,尚謫遐方受劫磨。

  七人遭黜,諸武稍稍泄忿,不意過了數日,武承嗣竟奉命罷相,這真是出人意表了。究竟承嗣為何罷相,且看下回表明。

  *==*==*

  欲篡唐室,不得不殺人,此武氏之本意,故殺人最多,幾乎不可殫述。本回列作二表,省卻無數筆墨,此即執要馭煩之旨,而于武氏革命時之舉動,卻詳載無遺,嫉其篡奪之惡也。欲安諸武,又不得不殺人,此非全出武氏本意,而武承嗣實為主動,故殺人雖多,究不若前時之甚。

  本回特歸罪承嗣,所有被殺諸人,亦備述其冤誣之由來,可詳則詳,不必從略,至若狄仁傑等一案,尤加意演述,幸其得免於死,為唐室少留一脈也。作者于下筆時,俱有斟酌,正非隨手掇拾者所得比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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