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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使天竺調兵擒叛酋 征龜茲入穴虜名王(2)


  惟阿羅那順身旁,卻有一人隨著,龐眉皓首,鶴髮童顏,居然有三分道骨。太宗問他名字,他跪伏階下,自言叫作那邏邇娑婆寐,年已二百餘歲。太宗不覺驚異,便問道:「爾有甚麼法術,得長壽至此?」

  那邏邇娑婆寐道:「奴素奉道教,得教祖老子真傳,煉丹服餌,所以長生。」【恐是說謊。】

  太宗聞得老子二字,益加禮遇,竟令他改居賓館,治丹內奉。

  先是高祖開國,曾有晉州人吉善行,上言在羊角山見白衣老父,囑令轉達唐天子,勿忘祖宗。高祖疑老父為老子,因命在羊角山立老子廟,尊老子為遠祖,春秋致祭。【老子雖亦姓李,恐怕同姓不宗,硬行拉入。】此次太宗有所感觸,因為番奴所迷,也想服些長生不老丹,可以永久在世。況且太宗晚年,益好聲色,常自恨精神不濟,未能遍禦嬪嬙,可巧碰著這個方士,真是意外天緣,不期而遇。

  俗語說得好:「做了皇帝想登仙。」古時秦皇漢武,都想活過千年,做個彭祖第二,所以朝進方士,暮采仙藥,鬧得一塌糊塗,終究是沒有效驗,反致速斃。太宗是個聰明絕頂的君主,不料也著了這種魔障。嗣是日服丹鉛,居然精神陡長,一夕能禦數女,忽幸翠微宮,忽如玉華宮,託名休養,暗地荒淫。

  只是不如意事,雜遝而來,巢刺王妃,及隋煬帝后蕭氏,次第喪亡。這兩人是太宗的老姘頭,巢刺王妃,生下一子名明,太宗本欲立為繼後,因為魏征所諫,謂不宜以辰嬴晉文公夫人。自累,方才中止。旋封明為曹王,令出繼元吉,又把庶子福出繼建成。至巢刺王妃一死,免不得悲從中來,接連是蕭後病逝,又增一番感悼,詔令仍複後號,給諡曰湣,使三品護葬江都。總算踐信,但恐蕭後無顏見隋煬帝。悼亡未終,天象告變,太白星屢次晝現,由太史占驗,謂女主當昌。

  民間又傳秘記雲:「唐三世後,女主武王,代有天下。」這數語傳到太宗耳中,很是怫意。默想武衛將軍李君羨,小字五娘,君羨是個男子,如何自取女名?且他是個武安人,又封武連縣公,處處帶著武字,莫非應在此人身上。遂調他出外,任為華州刺史,尋由禦史劾他謀為不軌,遂下了一道詔諭,把他活活處死。禦史劾奏,恐也是隱受上意,以便藉口加刑。太宗意尚未釋,又密問太史李淳風道:「秘記所言,是真是假?」

  淳風答道:「臣仰觀天象,俯察歷數,這人已在宮中,自今日始,不出三十年,當王天下。陛下子孫,恐不免為她所害了。」

  太宗大驚道:「果有此事,朕當遍查宮中,無論是與不是,但教有跡可疑,一律殺死,庶不致留後患了。」

  淳風道:「天數已定,人不能違,古人有言,王者不死,徒然多殺,反增戾氣。且此後曆三十年,是人已老,或者存些慈心,為禍尚淺,今日無論不能殺她,就使將她殺死,天複生一強壯的人物,益肆怨毒,那時陛下子孫,真要沒有遺種了。」

  太宗嗟歎數聲,方把此事擱起。其實嬌嬌滴滴的武媚娘,日夕侍側,難道不曉得她是姓武,反一些兒沒有嫌疑麼?這是太宗為色所迷,明知故犯,就使教他下手,他也是不忍割捨的了。

  話休敘煩,且說太宗平了天竺,又想東伐高麗,今日造戰艦,明日備兵糧,擬發三十萬大兵,一舉蕩平。計劃未定,駕幸玉華宮,留房玄齡守居京師。玄齡年已七十一,衰邁多病,太宗令他臥治。既而患疾益甚,由太宗召赴玉華宮。許肩輿入殿,相對流涕。隨命留住宮中,使尚醫臨候,尚食供膳。且命他妻妾子婦,隨時入侍。玄齡語諸子道:「我受皇上厚恩,無可為報,今天下無事,惟東征不已,群臣無一敢諫,我若知而不言,是死有餘責了。」

  乃口占表文,令諸子繕寫進呈,文雲:

  臣聞老氏有言:「知足不辱,知止不殆。」【想是太宗推重老子,故特採用此語,】今陛下威名功烈,既雲足矣,拓地開疆,亦可止矣。邊夷醜種,不足待以仁義。責以重禮,古者以禽魚畜之,必絕其類,恐獸窮則攫,鳥窮則啄,甚非計也。且陛下每決一重囚,必令三複五奏,進蔬食,停音樂者,以人命之重為感動也,今士無一罪,驅之行陣之間,委之鋒鏑之下,使肝腦塗地,獨不足湣乎?向使高麗違失臣節,誅之可也;侵擾百姓,滅之可也;他日能為中國患,除之可也。今無是三者,而坐敝中國,徒欲為舊王雪恥,為新羅報仇,非所存者小,所損者大乎?臣願下沛然之詔,許高麗自新,焚淩波之船,罷應募之眾,自然華夷慶賴,遠肅邇安。臣旦夕入地,倘蒙錄此哀鳴,死且不朽矣!謹表。

  太宗覽表,未免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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