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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回 遘奇變醇王攝政 繼友志隊長亡軀(1)


  卻說粵東西兩省,自洪楊蕩平後,尚有餘黨孑遺,當時雖幸逃性命,本心終是未改,隱名韜姓的溷了幾年,聯絡幾個老朋友,免不得又來出頭。什麼三點會、三合會,統是藏著洪天王的姓,想與洪天王復仇。革命党人,利用這班會黨,密與通信,叫他起事,因此廣東韶平縣的會黨,攻黃岡協鎮衙門;惠州府的會黨,謀變七女湖;欽州的會黨,也聞風踵起,攻陷防城。只是烏合之眾,終究不能濟事。【革命黨聯絡會黨,也太覺拉雜。】官兵一出馬,兩三仗便把會黨擊敗,四散逃走。

  清廷以為癬疥微疾,不足深慮。獨直督袁世凱,以內憂外患,交迫而起,奏請實行立憲。鄂督張之洞,以各校學生,日趨浮囂,好談革命,奏請設存古學堂,冀挽頹風。【一促維新,一擬存古,看似兩岐,實是同一般用意。】清廷遂召兩督入京,統補授軍機大臣,另下詔化除滿漢畛域,令內外各官條陳辦法。

  當下各官吏應詔陳言,有說宜許滿漢通婚,有說要實行立憲,籌定年限。慈禧太后,倒也無乎不可,遂改考查政治館為憲政編查館,叫他按年籌備。憲政編查館諸公,遂提出九年的期限,擬自光緒三十四年起,至四十二年止,將預定各事,陸續辦齊,按年列表,上陳慈鑒。【日月逝矣,歲不我與,奈何?】

  奉諭:「逐年籌備事宜,照單察閱,統是立憲要政,必須秉公認真,次第推行」云云。宮廷中的意見,總道是諭旨迭下,可以銷弭隱禍,籠絡人心,【徒托空言,何濟於事?】偏偏民情愈奮,民氣益張。

  蘇浙兩省,為了滬杭甬鐵路,決議自辦,拒絕英國借款;山西人為了外人開礦,有失利權,決立礦務公司,力圖抵制;安徽又開鐵礦大會,協爭江浙鐵路借款,並力請自辦浦信鐵路;廣東人因外務部許稅司管理西江捕權,會議力爭。這一樁,那一件,都來與政府交涉。軍機處的王大臣,及各部堂官,忙得日無暇晷,磋磨又磋磨,調停複調停,方才敷衍過去。

  忽聞廣西鎮南關,又有革命黨攻入,奪去右輔山炮台三座。有旨切責桂撫,令他指日克復。桂撫連忙調兵派將,運械輸糧,與革命軍對壘。官兵的餉械,陸續前來,革軍的餉械,只是孤注。相持了好幾日,革軍已是械盡糧空,沒奈何仍走外洋。桂撫遂上折報功,有幾個有運氣的將士,升官蒙賞,又沐了好些皇恩。【這些甜味兒也要吃完了。】

  勉勉強強過了一年,已是光緒三十四年了。過年的時候,宮中照例慶祝,又有一番熱鬧。初十日是皇后千秋節,除太后皇帝外,眾人統向皇后祝壽。元宵這一日,花燈絢彩,煙火幻奇,宮中複另具一番景色。不意日本公使,來了一個照會,內稱粵海關擅扣汽船,侮辱國旗,要求外務部賠償損失。嚇得外務部瞠目結舌,正擬拍電去粵,粵省的大吏,已有電文傳到。照電譯出,系日本汽船二辰丸私運軍火,接濟民黨,由粵海關查出,搜得槍枝九十四箱,子彈四十箱,當將二辰丸扣留,卸去日本國旗。

  外務部據事答覆,偏偏日使不認,硬要同清廷嘔氣,彼此舌戰了一回,日使竟取出強權手段,欲以武力對待。外務部無如彼何,只好事事應允,釋船懲官,賠款謝罪,才算了結。【強國有公理,弱國無公理,可為一歎。】粵民大憤,擬停止日貨交易,日使又強迫外務部,令粵督嚴禁,中國人虎頭蛇尾,五分鐘熱心,不久即消滅淨盡,日貨仍充塞街中了。【我同胞聽著。】

  那時西陲的廓爾喀、尼泊爾兩國,恰遣使入貢,達賴喇嘛,前次避入庫倫,至是聞英藏案結,回至西寧,亦上表入覲。太后特旨嘉許,命地方官優禮相待。到京後,賜居雍和宮,加封為誠順贊化西天大善自在佛。徒事羈縻,不足以服達賴。會太后誕辰將至,便留達賴替他祝壽,自己暢遊頤和園萬壽山,圖個盡歡。【大約自己亦知不永。】到了萬壽期內,城內正街,裝飾一新,宮中設一特別戲場,演戲五日,這是拳匪以後第一次盛典。達賴喇嘛亦帶領屬員,向太后叩祝,外國使臣,各遣員祝賀。只光緒帝已經抱病,不能率王大臣行禮,但于萬壽日早晨,由瀛台至儀鑾殿,勉強拜祝。太后見他顏色憔悴,形容枯槁,亦未免動了慈心,命太監扶掖上轎,令帝回入瀛台。

  是日下午,太后挈後妃福晉太監等,泛舟湖中,天氣晴和,湖光一碧,太后老興勃發,命妃嬪福晉等,改著古衣,扮做龍女善男童子,李蓮英扮韋馱,自己扮觀音大士,拍一照相,留作紀念。【七十餘年的歷史,統作幻影觀可也。】遊至日暮,興盡方歸。歸途中涼風拂拂,侵入肌骨,又多吃乳酪蘋果等物,竟至病痢。翌日尚照常理事,批閱奏摺多件。又越日,太后皇帝都不能禦殿。

  達賴聞太后染疾,呈上佛像一尊,稟稱可鎮壓不祥,應速往太后萬年吉地,妥為安置。太后喜甚,病幾少瘥。翌日仍禦殿,召見軍機大臣,命慶王送佛像至陵寢。慶王聞命,遲疑一會,才奏稱:「太后皇上,現皆有病,奴才似不便離京。」

  太后道:「這幾日中,我不見得就會死,我現在已覺得好些了。無論怎樣,你照我話辦就是。」

  慶王不敢違旨,始奉佛像去訖。

  次日,太后皇帝同禦便殿,直隸提學使傅增湘陛辭,太后道:「近來學生,思想多趨革命,此等頹風,斷不可長。你此去務盡心力,挽回末習方好。」言下頗為傷感。

  傅增湘應令趨退,太后即宣召醫官入內診病。

  自是光緒帝不復視朝,太后亦休養宮中,未曾禦殿。御醫報告兩宮病象,均非佳兆,請另延高醫診視。軍機處特派員請慶王速回,一面增兵衛宮,稽查出入,伺察非常。慶王接信,兼程入京,一到都下,聞光緒帝病重,太后已擬立醇王子溥儀為嗣,當下入宮謁見太后。太后即向慶王道:「皇上病重,看來要不起了。我意已決,立醇王子溥儀。」

  慶王道:「就支派上立嗣,溥倫是第一個應繼,其次還是恭王溥偉。」

  太后道:「我意已定,不必異議。從前我將榮祿的女兒,與醇王配婚,便等她生下兒子,立為嗣君,報榮祿一生的忠心。榮祿當庚子年防護使館,極力維持,國家不亡,全仗彼力。【哪個主張攻使館?請太后下一轉語來。】今年三月,曾加殊恩與榮祿妻室,現已飭迎醇王子溥儀入宮,授醇王為監國攝政王了。」

  慶王聞言,暗想木已成舟,無可再說,便道:「太后明見,想亦不錯。」

  太后又道:「皇上終日昏睡,清醒時很少,你去看他一看,倘或醒著,可將此意傳知。」

  慶王便轉至瀛台,到光緒帝寢榻前,但見光緒帝雙目睜著,氣喘吁吁,瘦骨不盈一束。榻下只有一兩個老太監,充當服役,連皇后瑾妃都不在側,未免觸景生悲,暗暗墮淚。當時請過了安,光緒帝亦兩淚含眶,便有氣無氣的向慶王道:「你來得很好!我已令皇后往稟太后,恐不能長侍慈躬,請太后選一嗣子,不可再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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