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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回 棄越疆中法修和 平韓亂清日協約(2)


  巧值提督吳兆有,已從左路殺到,一陣夾擊,才將日本兵殺退。清軍抖擻精神,再接再厲,槍聲陸續不絕,震得屋瓦齊飛,宮牆洞陷。剛在得勢的時候,又來了朝鮮兵數百名,由世凱一瞧,乃是曾經自己教練過的兵卒,熟門熟路,同德同心,當下把內門破入。維新黨不管死活,還要前來阻攔,被清軍排槍迭擊,斃了幾十人。洪英植亦戰死在內。朴詠孝,金玉均等,方從宮後逃去。

  吳袁二人,整隊而入,張光前右路兵亦到。【人家得勝,他方到來,可謂知幾之士。】朝鮮宮內,已是空空洞洞,不見有什麼人物。清軍仔細搜尋,只有幾個宮娥女僕,躲匿密室,餘外統已不知去向。當由吳袁張三人,詰聞國王世子蹤跡,據說:「乘宮中大亂時,逃出宮外。」

  世凱令軍士趕即找尋,在王宮前後左右,尋了一周,杳無影響。世凱未免焦灼。忽有朝鮮舊臣來報:「國王世子,在北門關帝廟內。」

  世凱大喜,遂與吳張二人,會議往迎。這個差使,吳提督恰直任不辭,確是好差使。忙率部兵前去。袁張已掃清宮闕,收兵回營,不一會,朝鮮國王及世子,也隨了吳提督進來。國王見了袁世凱,很是感謝,並請追緝樸詠孝、金玉均等。世凱道:「朴金諸叛黨,現在想總逃至日本使館,不如先照會日使竹添進一郎,叫他即速交出,否則用兵未遲。」

  張吳連聲稱善,隨即寫好照會,遣兵弁送與日使。未幾兵弁還報,日本使館內,已無人跡,公使竹添進一郎,聞已逃回本國,往濟物浦去了。於是袁吳張三人,送朝鮮國王還宮,一場大亂,化作煙銷日出,總算是袁公世凱的大功。

  無如日本人煞是厲害,遣了全權大使井上馨,到朝鮮問罪,又令宮內大臣伊藤博文,農務大臣西鄉從道,來與中國交涉。這三位日本大員,統是明治維新時緊要偉人,這番奉命出使,自然不肯舍臉。井上馨到了朝鮮,仍直接與朝鮮開議,要索各款,無非要朝鮮償金謝罪等語。朝鮮國王無可奈何,別人又不便與議,只好暗中訊問袁世凱。世凱正接北洋來信,說是伊藤、西鄉兩日員,到了天津,聲言清軍有意尋釁,不肯干休,朝廷已派吳大澄、續昌二人,東來查辦。

  看官!你想袁公是個英挺傲岸的人物,哪裡肯受這惡氣?當即請了假,回到北洋。謁見肅毅伯李鴻章,極陳利害,大意是:「要監督朝鮮,代操政柄,免得日人覬覦」。李鴻章頗為歎賞,但心中恰是決計持重,不願輕動,反教世凱斂才就範,休露鋒鋩。【老袁後半生行事,實是承教合肥。】世凱太息而出。

  這位李肅毅伯,已受朝命,為全權大臣,與日本使臣議約。肅毅伯專講國家體面,擺設全副儀仗,振起全副精神,在督署中請日使進見。難為後繼。日使伊藤博文及西鄉從道,瞻仰威儀,倒也沒甚驚慌,坦然直入,侃侃辯論。議定款約兩大條:第一條,清日兩國,派駐朝鮮的兵,一律撤去;第二條,兩國將來,若派兵到朝鮮,應互先通知,事定後即行撤回,彼此依議簽約,中日已定和議。

  清廷吳兆有等,都遵約歸國,連大院君亦放回去,朝鮮國王李熙勢孤援絕,對了日本要索各款,無非是謹遵台命四字,賠了銀洋十一萬圓,向他謝罪了案。從此日人得步進步,已認朝鮮為保護國,中國如肅毅伯等,還說朝鮮是我藩屬,兩不相對,各有見解,總不免後來決裂,只好算作暫時結束。暗伏下文。

  越南已去,朝鮮亦半失主權,法日兩國,滿意而歸,英吉利不甘落後,遂乘此脅取緬甸。

  緬甸當乾隆年間,國王孟雲,受清廷冊封,定十年一貢的制度,久為中國藩屬。道光初年,英並印度,與緬甸西境相接,緬甸西境有阿剌幹部,適有內亂,向緬甸乞援,緬甸借出援為名,竟佔據阿剌幹部。阿剌幹部眾不服,複向印度英總督處求救。英總督遂發兵攻緬。緬人連戰連敗,沒奈何與他講和,願割讓阿剌幹地,並償英國兵費二百萬磅。緬人不圖自強,徒然銜怨英人,遇著英商入境,任意淩辱。【亡國之由,多在於此。】

  英人憤無可遏,又起兵攻略緬甸,把緬甸南境的秘古地方,占奪了去。

  到光緒十一年,法取越南,日圖朝鮮,英人聞中國多事,索性起了大兵,直入緬京,廢了國王,設官監治。中國無事時,尚不過問,多事時,還有什麼工夫?

  光緒十二年,英人兼併上下緬甸,編入英領印度內。雲貴總督岑毓英奏聞,清廷王大臣,又記起昔年檔冊,緬甸為我屬國。【事事如此,大約由貴人善忘的緣故。】此時駐法使臣曾紀澤,因爭論中法和約,調任英使,總署衙門又發電到英京,命他至英廷抗議。【貓口裡挖鰍。】英人已將緬甸全部列入版圖,佈置得停停當當,哪裡還肯交還?

  曾紀澤費盡心力,據理力爭,起初是要他歸還緬甸,英人不理,後來複要他立君存祀,仍守入貢舊例,英人又是不從。可歎這位曾襲侯說得舌敝唇焦,談到山窮水盡,才爭得「代緬入貢」四字。其實也是有名無實的條約。當時還按期進呈方物,嗣因清室愈衰,把此約亦撇在腦後。【此非曾襲侯無能,乃王大臣因循之誤。】

  英人得了緬甸,還要入窺雲南,滇緬勘界,屢費周折,後來結果,終究是英人得利,中國吃虧,雲南邊徼又被英人割去無數。昔也日辟國百里,今也日蹙國百里,這也是中國的氣數。

  越南,緬甸的中間,還有一暹羅國,也是中國藩屬,按年朝貢,洪楊亂後,貢使中絕。自從越南歸法,緬甸歸英,英法各想併吞暹羅,勢均力敵,互生衝突,旋由兩國會議,許暹羅獨立自主,彼此不得侵略。只暹羅所轄的南掌地方,取來公分,至今暹羅尚算倖存,不過與中國早脫關係。從此中國的南服屏藩,喪失無餘了,說來真是可歎!清廷王大臣,多是醉生夢死,不顧後患。慈禧太后逐漸驕侈,還想起造頤和園來,做個享福的區處。小子敘述至此,殊不能為慈禧諱了。

  有詩詠道:

  東南迭報海氛來,割地償金不一回;
  聖母獨饒頤養福,安排仙闕競蓬萊。

  頤和園的風景,真是一時無兩,欲知建築的原因,容待下回續述。

  *==*==*

  合肥伯李鴻章,非真秦檜、賈似道之流亞也,誤在暮氣之日深,與外交之寡識。越南一役,中國先敗後勝,法政府又競爭黨見,和戰莫決,彼心未固,我志從同,乘此規複全越,料非難事。乃天津訂約,將與法使議和,但求省事,不顧損失,暮氣之深可知矣。朝鮮再亂,維新黨召日本兵入宮,日本未嘗知照中國,遽爾稱兵助亂,其曲在彼,不辨自明。袁世凱倡議入援,偕吳張二將,代逐亂党,翊王免難,日使竹添進一郎,至遁回濟物浦,我已一勝,日已一挫,斯時日本,猶未存與我決裂之想。

  為合肥計,亟應聲明朝鮮之為我屬,一切交涉,當由中國主持,胡為井上馨至朝鮮,仍任朝鮮自與訂約?伊藤西鄉至天津,乃與訂公同保護之約乎?光緒三四年間,日本諮照清廷,稱朝鮮為自主國,不認為我藩屬,經總理衙門抗辯,內稱:「朝鮮久隸中國,其為中國所屬,天下皆知。即其為自主之國,亦天下皆知。日本豈能獨拒?」妙語解頤,日本人嘗一笑置之。合肥知識,殆亦猶此。即或稍勝,亦百步與五十步之比耳。外交無識,寧有善果?

  越南去,朝鮮危,緬甸暹羅,相繼喪失,不得謂非合肥之咎。本回實為合肥寫照,暗寓譏刺之意。書法不隱,足繼董狐直筆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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