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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回 張獻忠偽降熊文燦 楊嗣昌陷歿盧象升(1)


  卻說盧象升奉詔入衛,至已解嚴,適宣、大總兵梁廷棟病歿,遂命象升西行,總督宣、大、山西軍務,象升受命去訖。惟自崇禎三年至九年,這六年中,閣臣又屢有變易,如吳宗達、錢象坤、鄭以偉、徐光啟、錢士升、王應熊、何吾騶、文震孟、林釬等,差不多有一二十人,內中除鄭、徐、林三人,在職病逝外,統是入閣未久,即行退免。

  看官聽著!這在任未久的原因,究是為著何事?原來都是那材庸量狹的溫體仁,擺佈出來。體仁自崇禎三年入閣,似銅澆鐵鑄一般,毫不更動,他貌似廉謹,遇著國家大事,必稟懷宗親裁,所以邊境雜遝,中原紛擾,並未聞他獻一條陳,設一計議。

  懷宗自恃剛斷,還道他溫恭將事,任為首輔,哪知他專排異類,善軋同僚,所有並進的閣臣,無論他智愚賢否,但與他稍有違忤,必排斥使去。錢象坤系體仁門生,先體仁入閣,至體仁輔政,他便執弟子禮,凡事謙讓,惟不肯無端附和,體仁以為異己,竟排他出閣。就是暗為援引的周延儒,【應九十二回。】也中他陰謀,致失上意,引疾告歸。

  先是體仁見懷宗複任中官,遂請起用逆案中的王之臣等,討好閹人。懷宗轉問延儒,延儒謂:「若用之臣,崔呈秀亦可告無辜。」

  【延儒輔政,惟此二語,最為明白。】

  說得懷宗為之動容,立將體仁奏牘,批駁下來。

  體仁由是挾嫌,陰嗾言官交劾延儒。延儒還望體仁轉圜,體仁反暗中下石,及延儒察知,乃乞休而去。【誰教你引用小人?】給事中王紹傑,員外郎華允誠,主事賀三盛等,連疏彈劾體仁,均遭譴責。工部侍郎劉宗周,累疏指陳時弊,語雖激切,尚未明斥體仁,體仁竟恨他多言,擬構成宗周罪狀,宗周因乞假出都。適京畿被兵,道梗不通,乃僑寓天津,再疏論政刑乖舛,至數百言,結末有「前後八年,誰秉國成,臣不能為首揆溫體仁下一解語」云云。體仁大怒,竟入奏懷宗,情願辭官。

  懷宗正信任體仁,自然遷怒宗周,當即傳旨將宗周削籍。

  宗周山陰人,襆被歸裡,隱居講學去了。後來宗周講學蕺山,世稱蕺山先生,殉節事見後文。

  體仁又倡言密勿宮廷,不宜宣洩,因此所上閣揭,均不頒發,亦未嘗存錄,所以廷臣被他中傷,往往沒人知曉。但天下事若要不知,除非莫為,自己陷害別人,免不得為別人陷害。冤冤相報,總有一日。【世人其聽之!】

  常熟人張漢儒,希體仁旨,訐奏錢謙益居鄉不法,體仁遂擬旨逮問謙益。謙益懼甚,賄通關節,向司禮監曹化淳求救。化淳故王安門下,謙益曾為安作碑銘,一脈相關,頗有意為他解免。漢儒偵悉情形,密告體仁,體仁複白懷宗,請並坐化淳罪。化淳系懷宗幸臣,竟泣訴帝前,自請案治。最後查得體仁、漢儒,朋比為奸,乃始邀懷宗省悟,覺他有黨,先將漢儒枷死,繼將體仁免官。體仁還退食委蛇,自謂無慮,哪知免官詔下,驚得面如土色,連匕箸都失墜地下。【弄巧成拙,安得不悔?】歸未逾年,即行病逝。【不死何為?】

  懷宗複另用一班閣臣,如張至發、孔貞運、賀逢聖、黃士俊、劉宇亮、傅冠、薛國觀等,大都旅進旅退,無所匡益,甚至內外監軍,統是閹人柄政。京外的監軍大員,以太監高起潛為首,京內的監軍大員,以太監曹化淳為首。

  旋複召楊嗣昌為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參預機務。嗣昌曾巡撫永平,丁父憂回籍,詔令奪情視事,當即入朝受職。他胸中沒甚韜略,單靠一張利嘴,能言善辯,覲見時奏對至數百言,且議大舉平賊,分各省官軍為四正六隅,號為十面羅網,與景延廣十萬橫磨劍相似。所任總督總理,應從賊征討,複上籌餉四策:

  一因糧,每畝加輸六合,歲折銀八錢;二溢地,土田須核實輸賦;三開捐,富民輸資,得為監生;四裁驛,原有驛站,概屬軍官管理,裁節各費,悉充軍餉。【四策無一可取。】

  統共預算,可增餉二百八十萬,增兵十二萬。

  懷宗一一照行,詔有「暫累吾民一年,除此腹心大患」等語。嗣昌複留意將才,引薦一人,就是陳奇瑜第二,叫作熊文燦。文燦就職廣西,懷宗因嗣昌推薦,即遣中使往覘虛實,留飲十日,得賄數百金。開手即用賄賂,已足覘知品概。席間談及中原寇亂,文燦酒酣耳熱,不禁拍案痛詈道:「都是庸臣誤國,貽禍至此。若令文燦往剿,何異鼠輩?」

  中使起立道:「上意方欲用公,公果有撥亂才,寵命且立下了。」

  文燦尚是抵掌狂談,說個不休。次日酒醒,自悔失言,又與中使談及,有五難四不可條件。中使疑他謙慎,敦勸再三而別。

  過了數日,詔命果下,即授文燦為兵部尚書,總理南畿、河南、山西、陝西、湖廣、四川軍務,文燦也直受不辭,【既知五難四不可,何勿上表辭職?】大募粵人,用以自衛。弓刀甲胄,很是整齊,乃就道北行,東出廬山,謁僧空隱。空隱素有才學,因痛心世亂,棄家為僧,文燦與為故交,兩下相見,空隱也不致賀,但對他唏噓道:「錯了錯了!」

  文燦覺言中寓意,即屏去從騎,密詢大略。

  空隱道:「公此番受命將兵,自問能制賊死命麼?」

  當頭一棒,不啻禪偈。文燦躊躇半晌,答稱未能。空隱複道:「剿賊各將,有可屬大事,獨當一面,不煩總理指揮,自能平定劇賊麼?」

  文燦道:「這也難必。」

  空隱道:「公既無一可恃,如何驟當此任?主上望公甚厚,若一不效,恐罪遭不測了。」

  文燦聞言,不禁色變,卻立數步,嗣又問道:「議撫何如?」

  空隱道:「我料公必出此計,但流寇與海寇不同,公宜慎重,幸勿自誤誤國!」

  文燦尚似信未信,即行別去。【空隱說法,不亞生公,獨頑石不知點頭奈何?】到了安慶,左良玉率兵來會,敘談一番,很是投契。【兩人俱善大言,所以意氣相投。】當由文燦拜疏,請將良玉所部六千人,歸自己直接管轄,得旨俞允。

  看官!你想良玉桀驁不馴,果肯受文燦節制麼?彼此同住數日,良玉部下,已與粵軍不和,互相詬詈,文燦不得已遣還南兵,只與良玉同入襄陽。

  是時闖王高迎祥,為陝撫孫傳庭所擒,解京磔死,賊黨共推自成為闖王。自成欲由陝入川,甫出潼關,總督洪承疇,檄令川陝各兵,南北夾擊,斬賊數千級,將自成所有精銳,殺戮殆盡。連自成妻小,也都失去。自成走脫,欲依獻忠,忽聞獻忠已降熊文燦,沒奈何竄走浙、川,投入老回回營,臥病半年,仍率眾西去。

  看官諒可記著,前時獻忠曾降順洪承疇,旋即叛去。此次何故又降熊文燦?

  原來文燦馳抵襄陽,沿途刊佈撫檄,招安群賊。獻忠狡黠善戰,獨率眾截擊,不肯用命,偏被總兵左良玉、陳洪範二軍,兩路夾擊,一敗塗地,額上中了流矢,血流滿面,險些兒被良玉追及,刀鋒所至,僅隔咫尺,虧得坐騎精良,縱轡跳免。賊目闖塌天,與獻忠有隙,竟詣文燦處乞降。獻忠聞知,恐他導引官軍,前來復仇,自己又負創過重,不堪再戰,遂遣人至洪范營,獻上重幣,納款輸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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