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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回 懲淫惡闔家駢戮 受招撫渠帥立功(2)


  懷宗親自裁奪,科罪七等。首逆魏忠賢、客氏,依謀反大逆律,梟首磔屍。次與首逆同謀,如崔呈秀、魏良卿、侯國興等六人,立即斬決。又次為交結內侍,如劉志選、梁夢環、倪文煥、許顯純等十九人,均擬斬首,秋後處決。還有交結近侍次等,如魏廣微、周應秋、閻鳴泰、楊維垣等十一人,及逆孽魏志德等三十五人,一併充軍。再次為諂附擁戴,如太監李寔等十五人,亦俱充軍。又有交結近侍末等,如顧秉謙、馮銓、王紹徽等一百二十八人,俱坐徒三年。最輕是交結近侍減等,如黃立極等四十四人,俱革職閑住。這二百多名罪人,統榜列姓名,各注罪狀,刊佈中外,且飭刑部照案懲辦,不得再縱。

  於是客、魏兩賊的屍首,再加寸磔,此外已經伏法,不必再核,未經伏法的罪犯,悉照欽定逆案,應斬應戍應徒應革職,處置了結。八千女鬼,化作春婆,不消細說。

  且說懷宗生母劉賢妃,生前已經失寵,歿葬西山。懷宗年甫五歲,未識生母瘞所,及年漸長,詢及近侍,方知窀穸所在,密付內侍金錢,具楮往祭。到了即位,追尊生母為孝純皇后。且因東李莊妃,鞠育有恩,特上妃封號,並賜妃弟李成棟田產千頃,廟號大行皇帝為熹宗,尊熹宗後張氏為懿安皇后,立後周氏,冊田氏、袁氏為妃。【為下文伏筆。】

  典禮粗定,謀修治術,起袁崇煥為兵部尚書,督師薊、遼。崇煥至都,入見平臺,懷宗諮及平遼方略,崇煥對道:「願陛下假臣便宜,約五年可複全遼。」

  懷宗心喜,又問了數語,入內少憩。

  給事中許譽卿,便問崇煥道:「五年的限制,果可踐言否?」

  崇煥道:「皇上為了遼事,未免焦勞,所以特作慰語。」

  譽卿道:「主上英明,豈可漫對?倘若五年責效,如何覆命?」

  崇煥俯首不答。【自知說錯,所以俯首,然後來被置重辟,已伏於此。】

  既而懷宗複出,崇煥又上前跪奏,略言:「遼事本不易奏功,陛下既已委臣,臣亦不敢辭難。但五年以內,戶部轉軍餉,工部給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調兵遣將,須內外事事相應,方能有濟。」

  懷宗道:「朕知道了。朕當飭四部大臣,悉如卿言。」

  崇煥又奏稱制遼有餘,杜讒不足,一出國門,便成萬里,設有妒功忌能的人員,便足壞事。懷宗聞言,為之起座道:「卿勿疑慮,朕當為卿作主便了。」

  大學士劉鴻訓等,複請賜崇煥尚方劍,令便宜從事。懷宗概行照允,即遣崇煥去訖。

  忽接福建巡撫熊文燦奏章,內稱海盜鄭芝龍,已經招降,應乞加恩授職等語。

  小子敘到此處,不得不將芝龍來歷,詳述一遍。

  芝龍泉州人,父名紹祖,為泉州庫吏。太守蔡善繼公出,突被一石子擊中額上,立飭衛卒查捕。嗣捕到一個幼童,問明姓氏,便是庫吏紹祖子芝龍。紹祖聞報大驚,急忙入署待罪,巧值芝龍出來,謂已蒙太守釋放,紹祖不知就裡,再入謁太守,叩首請罪。善繼笑道:「芝龍便是你子麼?我見他相貌非凡,他日必當富貴,現在年尚幼稚,稍有過失,不足為罪,我已放他去了。」

  【以貌取人,失之芝龍。】

  紹祖才叩謝回家。後來善繼去任,紹祖病逝,芝龍貧不能存,竟與弟芝虎流入海島,投海盜顏振泉屬下,去做剽掠勾當。振泉身死,眾盜無主,欲推一人為首領,一時不能決定。嗣經大眾公議,禱天擇帥,供起香案。案前貯米一斛,用一劍插入米中。各人次第拜禱,劍若躍出,即推何人為長。說也奇怪,別盜拜了下去,劍仍一毫不動,偏偏輪著芝龍拜禱,那劍竟陡然躍出,落地有聲。【真耶假耶?】大眾疑為天授,遂推芝龍為盜魁,縱橫海上,官兵莫與抗衡。

  閩中長官,以善繼有德芝龍,再調任泉州道,貽書招撫。芝龍頗也感德,複書願降,獨芝虎不從,率眾大嘩。芝龍沒法,仍留踞海島,劫掠為生。福建巡撫朱一馮,新任撫缺,決計剿捕,遂遣都司洪先春,從水路出師,把總許心素、陳文廉,從陸路出師,兩路夾攻,總道是可滅芝龍,哪知陸軍失道,只有洪先春舟師,進攻海島,日間戰了一仗,還是勝負相當,夜間由芝龍潛遣盜眾,繞出先春後面,襲擊先春,芝龍又從前面殺出,兩下裡夾擊官軍,害得先春跋前疐後,身被數刃,拚命走脫。芝龍也不追趕,擒住了一個盧遊擊,恰好生看待,釋令還閩。

  惟明廷接得敗報,撤去朱一馮,改任熊文燦。文燦到任,溫言招諭,且言歸降以後,仍得統轄原部,移作海防。芝龍乃率眾降順,文燦即飛章奏聞。給事中顏繼祖,上言芝龍既降,應責令報效,方可酌量授職。懷宗准奏,當將原疏抄發到閩,令文燦照辦。文燦轉諭芝龍,芝龍恰也允諾。當時海盜甚多,李魁奇、鐘彬、劉香老等,統是著名盜目,出沒海鄉。芝龍先擊李魁奇,魁奇戰敗,走入粵中,被芝龍追殺過去,一炮轟斃。複移眾攻鐘彬,恰也戰勝了好幾仗,彬竟竄死。文燦又複奏聞,乃有旨授芝龍為遊擊。芝龍得了官職,複大擊劉香老。

  香老為盜有年,寇掠閩廣沿海諸邑,勢甚猖獗。芝龍與他角逐海上,正是旗鼓相當,差不多的本領。香老因閩海邊防,得一芝龍,恰是勁敵,不如竄入粵海,當下鼓行而南。粵中相率戒嚴。明廷升調熊文燦為兩粵總督,文燦仍用招撫的老法兒,命守道樊雲蒸,巡道康永祖,參將夏之本、張一傑等,同往撫諭。偏偏香老不從,竟把他四人拘住,急得文燦倉皇失措,飛調鄭芝龍到粵,並撥粵兵相助,進擊田尾遠洋。香老見閩、粵聯兵,戰艦麕至,料知不是對手,遂硬脅樊雲蒸出舟,止住來兵。

  雲蒸大呼道:「我已誓死報國了,諸君努力擊盜,正好就此聚殲,切勿失此好機會呢!」

  數語甫畢,已被盜眾殺死。參將複之本、張一傑等,自知難保,索性奪刀奮鬥。

  芝龍見寇船大噪,飛行過去,登舟一躍,縱上盜船,部眾次第躍上,亂殺亂剁,霎時間掃得精光,把康永祖及夏、張二參將,一齊救出,越是拚死,越是不死。遂上前圍裹香老坐船。香老支撐不住,欲走無路,沒奈何縱火自焚,與船同盡。小子有詩歎道:

  海上橫行已有年,一朝命絕總難全。
  殺人尋亦遭人殺,果報循環自有天。
  【此詩別具感慨,並非專指劉香老。】

  香老自盡,海氛頓息,芝龍得升任副總兵,欲知後事,且看下回。

  *==*==*

  魏忠賢惡貫滿盈,中外切齒,但偽恭不及王莽,善詐不及曹操,無拳無勇,職為亂階,故以年少之崇禎帝,驟登大位,不假手於他人,即行誅殛,可見當日明臣,除楊、左諸人外,大都貪鄙齷齪,毫無廉恥,魏閹得勢,即附魏閹,魏閹失勢,即劾魏閹,楊維垣之行事可鑒也。即如楊、左諸人,伉直有餘,權變不足,故俱遭陷害;否則如韓琦之治任守忠,楊一清之除劉瑾,捽而去之,尚非難事,何至殘善類而殘國脈耶?若夫鄭芝龍一海盜耳,善於駕馭,非必不可為我用,觀其擊殺群盜,所向有功,亦似一海外干城,但只可任之為偏裨,不能予之以特權,若終其身為遊擊副總兵,亦不至有日後事矣。故惟有大材智者乃足以禦奸,亦惟有大材智者並足以使詐,惜乎明廷內外之未得其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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