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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 奪親情相臣嫉諫 規主闕母教流芳(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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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年,神宗將行大婚禮,令張居正充納采問名副使。給事中李涑,奏稱居正持喪,不宜與聞大婚事,乞改簡大臣。神宗不允,傳皇太后諭旨,令居正變服從吉,居正遂奉旨照辦。等冊後禮成,方乞歸治葬。神宗召見平臺,特賜慰諭道:「朕不能舍去先生,但恐傷先生孝思,不得已暫從所請。惟念國事至重,朕無所依賴,未免懷憂。」 居正叩首道:「臣為父治葬,不能不去,只乞皇上大婚以後,應撙節愛養,留心萬幾。」說畢,伏地慟哭。【慟哭何為?無非要結人主。】 神宗亦為之淒然,不禁墮淚道:「先生雖行,國事尚宜留意。此後倘有建白,不妨密封言事。」 居正稱謝而起,進辭兩宮太后,各賜贐金,慰諭有加。 居正歸後,神宗複敕大學士呂調陽等,如遇大事,不得專決,應馳驛至江陵,聽居正處分。既而由春入夏,又有旨征令還朝。居正以母老為辭,不便冒暑北行,請俟秋涼就道。神宗又遣指揮翟汝敬,馳驛敦促,更令中使護居正母,由水道啟行。居正乃遵旨登程,所經州縣,守臣多跪謁;就是撫按長吏等,亦越界送迎,身為前驅。及到京師,兩宮又慰勞備至,賞賚有加。居正母至,概照前例。惟呂調陽自慚伴食,託病乞休,起初未蒙俞允,至居正還朝,再疏告歸,乃准令致仕,解組歸田去了。【還算有些氣節。】 是時神宗已冊後王氏,伉儷情深,不勞細說。獨李太后以帝已大婚,不必撫視,仍返居慈甯宮,隨召居正入內,與語道:「我不便常視皇帝,先生系國家元輔,親受先帝付託,還希朝夕納誨,毋負顧命!」居正唯唯而退。 嗣是居正格外黽勉,所有軍國要政,無不悉心籌畫。內引禮部尚書馬自強,及吏部侍郎申時行,參贊閣務,外任尚書方逢時,總督宣大,總兵李成梁,鎮撫遼東。方逢時與王崇古齊名,崇古內用,逢時專任邊事,悉協機宜。李成梁驍悍善戰,屢摧塞外巨寇,積功封甯遠伯,內外承平,十年無事。 居正又上肅雝殿箴,勸神宗量入為出,罷節浮費,複盡汰內外冗員,嚴核各省財賦。只神宗年齡搒長,漸備六宮,令司禮監馮保,選內豎三千五百人入宮,充當使令。內有孫海、客用兩奄豎,便佞狡黠,得邀寵倖,嘉靖、隆慶兩朝,非無秕政,而中官不聞橫行,良由裁抑得宜之故。至此又複開端,漸成客、魏之弊。嘗導神宗夜遊別宮,小衣窄袖,走馬持刀,仿佛似鏢客一般。既而出幸西城,免不得飲酒陶情,逢場作戲。 一夕,神宗被酒,命隨侍太監,按歌新聲。曲調未諧,竟惹動神宗怒意,拔出佩劍,欲斫歌豎頭顱,還是孫、客兩人,從旁解勸,方笑語道:「頭可恕,發不可恕。」遂令他脫下頭巾,將發割去。【想是從曹操處學來。惟彼割己發,而此割人發,不無異點。】 這事被馮保聞知,便去稟訴李太后。太后大怒,自著青布袍,撤除簪珥,【此是薑後脫簪珥待罪之意。】令宣神宗入宮,一面傳語居正,速即上疏極諫。神宗得著消息,不免驚慌,可奈母命難違,只好硬著頭皮,慢慢兒的入慈甯宮。一進宮門,便聞太后大聲催促。到了望見慈容,形神服飾,與尋常大不相同,不覺心膽俱戰,連忙跪下磕頭。太后瞋目道:「你好!你好!先皇帝付你大統,叫你這般遊蕩麼?」 神宗帶抖帶語道:「兒、兒知罪了,望母后寬恕!」 太后哼了一聲道:「你也曉得有罪麼?」 說至此,馮保已捧呈張居正諫疏,由太后略瞧一遍,語頗簡直,便擲付神宗道:「你且看來!」 神宗取過一閱,方才瞧罷,但聽太后又道:「先帝彌留時,內囑你兩母教育,外囑張先生等輔導,真是煞費苦心,不料出你不肖子,膽大妄為,如再不肯改過,恐將來必玷辱祖先,我顧宗社要緊,也管不得私恩,難道必要用你做皇帝麼?」 【母教嚴正,不愧賢妃。】 又旁顧馮保道:「你去到內閣中,取霍光傳來!」 保複應聲而去。不一時,返入宮內,叩頭奏道:「張相國浼奴才代奏,據言皇上英明,但教自知改過,將來必能遷善。霍光故事,臣不敢上聞!今不如草詔罪己罷了。」 太后道:「張先生既這般說,就這般辦罷,你去教他擬詔來!」 保又起身趨出。未幾,返呈草詔,太后叱令神宗起來,親筆謄過,頒示朝堂。可憐神宗雙膝,已跪得疼痛異常,更兼草詔中語多卑抑,不禁懊恨得很,偏是太后督著謄寫,一些兒不肯放鬆,那時只好照本謄錄,呈與太后覽過,交馮保頒發去了。太后到了此時,禁不住流淚兩行。神宗又跪泣認悔,方得奉命退出。京中聞了這事,謠言蜂起,統說兩宮要廢去神宗,別立潞王翊釴。【見七十一回。】後來杳無音信,方漸漸的息了浮言,這且休表。 且說李太后既訓責神宗,複將孫海、客用兩人,逐出宮外,並令馮保檢核內侍,所有太監孫德秀、溫泰等,向與馮保未協,俱被攆逐。神宗雖然不悅,終究是無可奈何,只好得過且過,再作計較。張居正恐神宗啟疑,因具疏乞休,作為嘗試。疏中有「拜手稽首歸政」等語。【居正自命為禹、皋。】那時神宗自然慰留,手書述慈聖口諭:「張先生親受先帝付託,怎忍言去,俟輔上年至三十,再議未遲。」 居正乃仍就原職,請囑儒臣編纂累朝寶訓實錄,分四十章,次第進呈,作為經筵講義。大旨如下: (一)創業艱難。(二)勵精圖治。(三)勤學。(四)敬天。(五)法祖。 (六)保民。(七)謹祭祀。(八)崇孝敬。(九)端好尚。(十)慎起居。 (十一)戒遊佚。(十二)正宮闈。(十三)教儲貳。(十四)睦宗藩。(十五)親賢臣。 (十六)去奸邪。(十七)納諫。(十八)守法。(十九)敬戒。(二十)務實。 (二十一)正紀綱。(二十二)審官。(二十三)久任。(二十四)考成。(二十五)重守令。 (二十六)馭近習。(二十七)待外戚。(二十八)重農。(二十九)興教化。(三十)明賞罰。 (三十一)信詔令。(三十二)謹名分。(三十三)卻貢獻。(三十四)慎賞罰。(三十五)甘節儉。 (三十六)慎刑獄。(三十七)褒功德。(三十八)屏異端。(三十九)飭武備。(四十)禦寇盜。 看官!你想神宗此時,已是情欲漸開,好諛惡直的時候,居正所陳各種請求,實與神宗意見並不相符,不過形式上面,總要敷衍過去,當下優詔褒答,允准施行。待至各項講義,次第編竣,由日講官陸續呈講,也只好恭己以聽。一俟講畢,即散游各宮,樂得圖些暢快,活絡筋骸。一日,退朝罷講,閑踱入慈甯宮,正值李太后往慈慶宮閒談,不在宮中,正擬退出宮門,忽見有一個年少的女郎,嫋嫋婷婷的走將過來,向帝請安。這一番有分教: 渾疑洛水仙妃至,好似高唐神女來。 畢竟此女為誰,且由下回說明。 *==*==* 張居正所恃,惟一馮保,馮保所恃,不外張居正,觀其狼狽相倚,權傾內外,雖不無可取之處,而希位固寵之想,嘗憧擾於胸中。居正綜核名實,修明綱紀,於用人進諫諸大端,俱能力持大體,不可謂非救時良相。然居父喪而思起複,嫉忠告而斥同僚,人倫隳矣,其餘何足觀乎!馮保聞神宗冶游,密白太后,為補袞箴闕起見,亦不得謂其下情,然窺其隱衷,無非挾太后以制幼主;至若孫德秀、溫泰等,則又因睚眥之嫌,盡情報復,狡悍著矣,其他何足責乎?吾讀此回,且願為之易其名曰:「是為馮保、張居正合傳」,而是非可不必辨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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