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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莽男子闖入深宮 賢法司力翻成案(1)


  卻說高拱入朝聽旨,跪伏之下,幾乎不能起身。看官!你道這旨中如何說法,由小子錄述如下:

  皇后、皇貴妃、皇帝旨曰:「告爾內閣五府六部諸臣!大行皇帝賓天先一日,召內閣三臣至禦榻前,同我母子三人,親受遺囑曰:『東宮年少,賴爾輔導。』乃大學士高拱,攬權擅政,威福自專,通不許皇帝主管。我母子日夕驚懼,便令回籍閑住,不許停留。爾等大臣受國厚恩,如何阿附權臣,蔑視幼主?自今宜悉自洗滌,竭忠報國,有蹈往轍,典刑處之。」

  還有一樁觸目驚心的事件,這傳宣兩宮的詔旨,便是新任司禮監的馮保。高拱跪著下面,所聞所見,全出意料,真氣得三屍暴炸,七竅生煙;可奈朝儀尊重,不容放肆,那時情不能忍,又不敢不忍,遂致跪伏地上,險些兒暈了過去。至宣詔已畢,各大臣陸續起立,獨高拱尚匍伏在地,張居正不免驚疑,走近扶掖。拱方勉強起身,狼狽趨出,返入京寓,匆匆的收拾行李,雇了一乘牛車,裝載而去。居正與高儀,上章乞留。【居正、馮保,通同一氣,還要假惺惺何為?】有旨不許。嗣複為請馳驛歸籍,才算照準。未幾,高儀又歿,假公濟私的張江陵,遂裒然為首輔了。

  先是居正入閣後,由吏部侍郎,升任尚書,兼太子太傅,尋晉封少傅,至是又加授少師。高儀的遺缺,任了禮部尚書呂調陽,惟一切典禮,仍由居正規定。追諡先考為莊皇帝,廟號穆宗。又議將陳皇后及李貴妃,各上尊號。明制于天子新立,必尊母后為皇太后,若本身系妃嬪所出,生母亦得稱太后,惟嫡母應特加徽號,以示區別。是時太監馮保,欲媚李貴妃,獨諷示居正,擬欲並尊。居正不便違慢,但令廷臣覆議。廷臣只知趨承,樂得唯唯諾諾,哪個敢來攔阻?當下尊陳後為仁聖皇太后,李貴妃為慈聖皇太后,仁聖居慈慶宮,慈聖居慈甯宮。居正請慈聖移居乾清宮,視帝起居,當蒙允准。

  慈聖太后馭帝頗嚴,每日五更,必至禦寢,呼令起床,敕左右掖帝坐著。進水盥面,草草供點,即令登輿禦殿,朝罷入宮,帝或嬉遊,不願讀書,必召使長跪,以此神宗非常敬畏。且與仁聖太后,始終親切,每遇神宗進謁,輒問往慈慶宮去未?所以神宗謁慈聖畢,必往謁仁聖。至外廷大事,一切倚任閣臣,未嘗干預。馮保雖承後眷,卻也不敢導帝為非。居正受後囑託,亦思整肅朝綱,不負倚畀,可見母后賢明,得使內外交儆。

  於是請開經筵,酌定三六九日視朝,余日禦文華殿講讀,並進帝鑒圖說,且在旁指陳大義。神宗頗喜聽聞,即命宣付史館,賜居正銀幣等物。萬曆改元,命成國公朱希忠,及張居正知經筵事。居正入直經筵,每在文華殿后,另張小幄,造膝密語。一日,在直廬感病,神宗手調椒湯,親自賜飲,真所謂皇恩優渥,無微不至呢。

  是年元宵,用居正言,以大喪尚未經年,免張燈火。越日早朝,神宗正出乾清宮,突見一無須男子,神色倉皇,從甬道上疾趨而入。侍衛疑是宦官,問他入內何干,那人不答。大眾一擁上前,將他拿住,搜索袖中,得利匕首一柄,即押至東廠,令司禮監馮保鞫訊。保即刻審問,供稱姓王名大臣,【天下寧有自名王大臣者,其假可知。】由總兵戚繼光部下來的。保問畢,將他收系,即往報張居正,複述供詞。

  居正道:「戚總兵方握南北軍,忠誠可靠,想不至有意外情事。」

  【保遲疑未答。】

  居正微笑道:「我卻有一計在此。」

  保問何計?

  居正附保耳低語道:「足下生平所恨,非高氏麼?今可借這罪犯身上,除滅高氏。」

  【何苦乃爾。】

  保大喜道:「這計一行,宿恨可盡消了。還有宮監陳洪,也是我的對頭,從前高拱嘗薦為司禮,此番我亦要牽他在內,少師以為何如?」

  居正道:「這由足下自行裁奪便了。」

  保稱謝而去,即令掃廁小卒,名叫辛儒,授他密言,往教罪犯王大臣。辛儒本是狡黠,趨入獄內,先與大臣婉語一番。嗣後備了酒食,與大臣對飲,漸漸的問他履歷。大臣時已被酒,便道:「我本是戚帥部下三屯營南兵,偶犯營規,被他杖革,流落京師,受了許多苦楚。默念生不如死,因闖入宮中,故意犯駕,我總教咬住戚總兵,他也必定得罪。戚要杖我,我就害戚,那時死亦瞑目了。」

  【犯規被斥,猶思報復,且欲加戚逆案,叵測極矣。】

  辛儒道:「戚總兵為南北保障,未見得被你扳倒,你不過白喪了一條性命,我想你也是個好漢,何苦出此下策?目今恰有一個極好機會,不但你可脫罪,且得升官發財,你可願否?」

  大臣聽到此言,不禁起立道:「有這等好機會麼?我便行去,但不知計將安出。」

  辛儒低聲道:「你且坐著!我與你細講。」

  大臣乃複坐下,側耳聽著。

  辛儒道:「你但說是高相國拱,差你來行刺的。」

  大臣搖首道:「我與高相國無仇,如何扳他?」

  【不肯扳誣高相國,如何怨誣戚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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