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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胡世寧創議棄邊陲 邵元節祈嗣邀殊寵(1)


  卻說盧蘇、王受,系岑猛餘黨,既陷田州,並寇思恩。右江一帶,人情洶洶,或說岑猛未死,或說猛党勾結安南,已陷思恩州,正是市中有虎,杯影成蛇。姚鏌力不能制。飛檄調兵,藩臬諸司,與鏌有隙,又倡言「猛實未誅,鏌為所紿」等語。禦史石金聞悉,遂劾鏌攘剿無策,輕信罔上,惹得世宗動怒,飭革鏌職,授王守仁為兵部尚書,總督兩廣軍務,往討田州,一面即用禦史石金為巡按,同赴廣西。

  守仁到任,聞蘇、受二寇,勢焰頗盛,遂與石金商議,改剿為撫。乃使人招諭田州,令來謝罪。蘇、受疑懼,不敢徑至。守仁複遣使與誓,決不相欺。蘇、受乃盛兵自衛,來轅赴約。經守仁開誠告誡,二人踴躍羅拜,自縛待罪。守仁數責罪狀,各杖數十,才諭歸俟命。已而馳入蘇、受營中,撫定叛眾,乃繕疏遙陳,略言:「田州外捍交趾,縱使得克,別置流官,亦恐兵弱財匱,易生他變,且岑氏世效邊功,欲治田州,仍非岑氏子孫不可。現請降府為州,以猛子邦相為吏目,署行州事,設巡檢司十九處,令蘇、受等為巡檢。惟思恩府未曾被陷,仍設流官,命他統轄田州。邦相以下,悉遵約束」云云。

  朝旨報可。守仁遂依疏處置,田州以安。

  嗣守仁自田州還省,父老遮道攀轅,稟稱斷藤峽猺,又複猖獗,盤踞三百餘裡,大為民害。守仁乃留住南寧,佯為罷遣諸軍,示不再用,暗中卻檄令盧蘇、王受,囑他攻斷藤峽,立功自贖。蘇、受奉守仁令,潛軍突出,連破斷藤峽諸寨,誅匪首,散脅從,藤峽複寧。守仁上蘇、受功,賞賚有加。惟尚書桂萼,令乘機取交趾,守仁不應,桂萼遂劾守仁征撫交失,停止獎諭。

  未幾守仁得疾,表乞骸骨,且舉鄖陽巡撫林富自代,朝命尚未複頒,守仁因病日加重,不及待命,離任竟歸,行至南安,一瞑長逝。桂萼複說他擅離職守,請世宗毋予恤典,且停世襲。【失志則夤緣當道,得志則媢嫉同僚,這是小人通病。】

  獨江西軍民,素懷守仁德惠,靈輀所經,無不縞素哭臨,香花載道,哀奠盈郊。【直道尚在人心,忠魂亦堪自慰。】至穆宗隆慶初年,始追諡文成。守仁系浙江余姚人,曾讀書陽明洞中,當時號為陽明先生。平生學問,出入道佛,總旨以儒教為歸。嘗謂知是行的主要,行是知的工夫,知是行始,行是知終,人須知行合一,方為真道學。這數語,是陽明先生的學說,門徒多遵守不衰。就是海外日本國,也靠著陽明遺緒,實力奉行,才有今日。【極力讚揚,不沒大儒。】這且不暇細表。

  且說世宗踐阼,曾逮兵部尚書王瓊下獄,謫戍榆林,複起彭澤為兵部尚書,陳九疇為僉都禦史,巡撫甘肅,這次黜陟,實因西番一役,王瓊陷害彭、陳,經給事中張九敘追劾瓊罪,才有此番變換。【應四十八回。】

  九疇到了甘州,適值土魯番酋糾眾入寇,由九疇督兵力禦,戰敗滿速兒,追至肅州,又與肅州總兵官姜杯,夾擊一陣,殺死敵將火者他只丁,寇眾倉皇遁去。邊民嘩傳滿速兒已死,九疇亦依據謠傳,拜表奏捷。【未免鹵莽。】明廷正遣尚書金獻民,都督杭雄,統兵西討,聞九疇得勝,寇已敗退,乃自蘭州折還。

  誰知滿速兒依然無恙,西歸後,休養了兩三年,又遣部將牙木蘭,出據哈密,並侵及沙州、肅州。世宗聞警,又起用前都禦史楊一清,總制三邊。一清至是三為總制,溫詔褒美,比他為郭子儀。土魯番聞一清威名,頗也知懼,稍稍斂跡。一清請權事招撫,先令他繳還哈密城印。既而一清奉召入閣,以尚書王憲代任,憲仍用一清計,遣使往諭土魯番,命悔過伏罪,歸還哈密。滿速兒置諸不理。

  會大禮議起,大學士楊廷和去位,廷和與彭澤、陳九疇等,本來莫逆,就是大禮申議,澤亦附同廷和,聯名抗奏。廷和既去,澤亦乞休。張璁、桂萼,方仇廷和,恨不得將廷和黨與,一網打盡,至土魯番再據哈密,遂上書論西番事,謂:「哈密不靖,自彭澤賂番求和始。彭澤複用,自楊廷和引党集權始。今日人才,實惟王瓊可用。除王瓊外,無人可安西鄙了。」

  世宗正信任璁、萼,惟言是從,遂複召王瓊為兵部尚書,代王憲總制三邊。瓊既被召,即奏言滿速兒未嘗戰死,陳九疇誑報朦君,金獻民黨同欺上,俱應複按問罪。

  還有百戶王邦奇,亦上疏彈劾陳九疇、金獻民,以及楊廷和、彭澤等,說得痛激異常。再經張璁、桂萼兩人,火上添油,自然激動世宗,立降手詔數百言,遣官逮九疇、獻民下獄。璁、萼擬九疇坐斬,獻民奪籍,楊廷和、彭澤,俱應加罪。讞案將成,獨刑部尚書胡世甯,不肯照署,上言:「九疇誤信謠傳,妄報賊死,罪固難免,但常奮身破賊,保全甘、肅二州,功足抵罪,應從輕議」云云。

  世宗乃命將九疇減死,謫戍極邊,削奪獻民、彭澤原官。只廷和未曾提及,總算涵容過去。【所謂不為已甚,想即在此。】

  先是九疇在甘肅,力言土魯番不可撫,宜閉關絕貢,專固邊防。世宗嘗以為然,因令將貢使拘系,先後凡數十人。及九疇得罪,瓊督三邊,竟遣還舊俘,且許通貢。滿速兒氣焰愈驕,遣部將牙木蘭入據沙州,並限令轉拔肅州。牙木蘭轉戰愆期,致遭滿速兒嚴責,並欲定罪加刑。牙木蘭大懼,率罽帳兵二千,老稚萬人,奔至肅州,叩關乞降。滿速兒以討牙木蘭為辭,糾合瓦剌部眾,入犯肅州。

  副使趙載,遊擊彭濬,發兵截擊,複得牙木蘭為助,審知敵人虛實,一場鏖鬥,殺得他旗靡轍亂,馬仰人翻。滿速兒知機先走,還幸保存性命,越年複遣使貢獅,且齎呈譯書,願以哈密城易牙木蘭。瓊據實奏報,並欲從他所請。世宗飭群臣會議,或言哈密難守,不必索還,或言哈密既還,理宜設守。詹事霍韜,主張保守哈密,尚書胡世甯,主張棄置哈密,兩人所議,各有理由,小子依次錄述。

  霍韜議案有雲:

  置哈密者,離西北之郊以屏藩內郡,或難其守,遂欲棄之,將甘肅難守,亦棄不守乎?太宗之立哈密,因元遺孽,力能自立,借虛名以享實利,今嗣王絕矣,天之所廢,誰能興之?惟于諸戎中求雄力能守城印,戢部落者,因而立之,毋規規忠順後可也。【議亦有見。】

  胡世寧的議案,獨雲:

  先朝不惜棄大寧交趾,何有於哈密?哈密非大寧交趾比也。忠順後裔,自罕順以來,狎比土魯番,且要索我矣。國初封元孽和甯、順甯、安定俱為王,安定又在哈密之內,近我甘肅,今存亡不可知,一切不問,而議者獨言哈密,何也?臣愚謂宜專守河西,謝哈密,無煩中國使,則兵可省而餉不虛糜矣。牙木蘭本一番將,非我叛臣,業已歸正,不當遣還,唐悉怛謀之事可鑒也。牙木蘭固不應遣還,哈密亦豈可遽棄?

  世宗瞧著兩議,卻以世寧所說,較為得當,一面命王瓊熟計詳審,再行複奏。瓊再疏仍申前議,又經張璁等議定,留牙木蘭不遣,移置諸戎於肅州境內。自是哈密城印,及哈密主拜牙郎,悉置不問,哈密遂長淪異域,旋為失拜煙答子米兒馬黑木所據,並服屬土魯番,惟按年入貢明廷。土魯番失一牙木蘭,遂乏健將,滿速兒雖然桀驁,卻也不能大舉,有時或通貢使,有時貢使不至,明廷也無暇理睬,但教河西無事,便已慶倖得很了。【舌戰甚勇,兵戰甚弱,歷朝衰季,統蹈此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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