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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 議典禮廷臣聚訟 建齋醮方士盈壇(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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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張璁又來辯論道:「天子雖尊,豈可無母?難道可從偏門出入麼?古禮婦三日廟見,何嘗無謁廟禮。九廟祭祀,後亦與祭,怎得謂太廟不宜入呢?」 【張璁之議,雖是拘泥,然廷議更屬不通,無怪為張璁所扼。】 世宗又飭錦衣衛安排儀仗,出迎聖母。禮部上言,請用王妃儀仗,世宗不聽,乃備齊全副鑾駕;迎母自中門入都,謁見太廟。楊廷和以璁多異議,心甚怏怏,遂授意吏部,出除南京主事。璁雖南去,世宗已先入璁言,複頒下手詔,擬於興獻帝后,加一皇字。楊廷和等複上疏諫阻,世宗概置不理。 巧值嘉靖元年正月,清甯宮後殿被火,廷和等趁這機會,奏稱:「宮殿被災,恐因興獻帝后加稱,未安列聖神靈,特此示儆」云云。給事中鄧繼曾,亦上言:「天有五行,火實主禮,人有五事,火實主言。名不正即言不順,言不順即禮不興,所以有此火災。」 【恐怕未必。】 世宗頗為感懼,乃勉徇眾請,稱孝宗為皇考、慈壽皇太后為聖母,興獻帝后為本生父母,暫將皇字擱起。【稱孝宗帝后為繼父母,稱興獻帝后為本生父母,兩言可決,於義最協,聚訟何為乎?】 過了兩月,因世宗冊後陳氏,特上兩宮尊號,稱慈壽皇太后為昭聖慈壽皇太后,武宗皇后為莊肅皇后,皇太后邵氏為壽安皇太后,興獻後為興國太后,萱蔭同春,夭桃啟化,好算是兩宮合德,一室太和。 老天無意做人美,偏偏壽安皇太后邵氏,生起病來,醫藥無效,竟爾崩逝。這位邵太后本憲宗貴妃,為興獻王母,興王就藩,母妃例不得行,仍住宮中。所以不必奉迎。及世宗入繼大統,邵年已老,雙目失明,喜孫為帝,摸世宗身,自頂至踵,歡笑不絕。至是得病歸天,世宗仍欲祔葬茂陵,【即憲宗墓。】屢下廷議。禮官不敢固爭。楊廷和等上疏,只托言:「祖陵久窆,不應屢興工作,驚動神靈。」 世宗不納,決意祔葬,只別祀奉慈殿罷了。禮部尚書毛澄,以議禮未協,憂恚成疾,抗疏乞休,至五六次,未邀允准。既而疾甚,又複申請,乃准奏令歸。澄匆匆就道,舟至興濟,竟致謝世。先是澄在部時,申議大禮,世宗嘗遣中官諭意,澄奮然道:「老臣雖是昏耄,要不能隳棄古禮,只有歸去一法,概不與聞便了。」 【以道事君,不合則去,毛澄有焉。】 惟世宗頗器重毛澄,雖再三忤旨,恩禮不衰。及聞澄病歿道中,猶加惋悼,贈為少傅,諡曰文簡,這且休表。 且說世宗改元以後,除廷議大禮,紛紛爭論外,甘肅、河南、山東數省,亦迭有亂警。甘肅巡撫許銘,與總兵官李隆不睦,隆唆部兵毆殺許銘,居然作亂。世宗起用陳九疇為僉都禦史,巡撫甘肅,按驗銘事,誅隆及叛黨數人,才得平靖。河南、山東的亂事,系由青州礦盜王堂等,流劫東昌、兗州、濟南,殺指揮楊浩。有旨限山東將吏,即日蕩平,將吏等恐遭嚴譴,分道逐賊,賊不便屯聚,流入河南。嗣經提督軍務右都禦史俞諫,調集兩畿、山東、河南各軍,悉力圍剿,方把流賊一律掃除。【錄此兩事,以昭事實,否則嘉靖初年,豈竟除議禮外,無他事耶?】 嘉靖二年夏季,西北大旱,秋季南畿大水,世宗未免憂懼。太監崔文,奏稱修醮可以禳禍,乃召見方士邵元節等,在宮中設立醮壇,日夕不絕。香花燈燭,時時降召真仙,鑼鈸幢幡,處處宣揚法號。又揀年輕內監二十人,改服道裝,學誦經懺等事,所有乾清宮、坤甯宮、西天廠、西番廠、漢經廠、五花宮、西暖閣、東次閣等,次第建醮,幾將九天閶闔,變作修真道院。大學士楊廷和代表閣臣,吏部尚書喬宇代表部臣,俱請斥遠僧道,停罷齋醮。給事中劉最,又劾崔文引進左道,虛糜國帑諸罪狀,乞置重典。世宗非但不從,且謫最為廣德州判官,作為懲一儆百的令典。楊廷和、喬宇等,只好睜著雙眼,由他醮祀。最被謫出京,崔文猶憾最不已,嗾使私人芮景賢,誣奏一本,內稱劉最在途,仍用給事中舊銜,擅乘巨舫,苛待夫役。頓時激動帝怒,立將最逮還京師,拘系獄中,已而革職充戍。【世宗之剛愎自用,於此益見。】 給事中鄭一鵬,目擊時弊,心存救國,因抗疏力諫道: 臣巡光祿,見正德十六年以來,宮中自常膳外,鮮有所取。邇者禱祀繁興,制用漸廣,乾清、坤甯諸宮,各建齋醮,西天、西番、漢經諸廠,至於五花宮、西暖閣、東次閣,亦各有之。或日夜不絕,或間日一舉,或一日再舉,經筵俱虛設而無所用矣。傷太平之業,失天下之望,莫此為甚。臣謂挾此術者,必皆魏彬、張銳之餘黨,曩以欺先帝,使生民塗炭,海內虛耗,先帝已誤,陛下豈容再誤?陛下急誅之遠之可也。伏願改西天廠為寶訓廠,以貯祖宗禦制諸書,西番廠為古訓廠,以貯五經子史諸書,漢經廠為聽納廠,以貯諸臣奏疏,選內臣謹畏者,司其筦鑰。陛下經筵之暇,遊息其中,則壽何至不若堯舜?治何至不若唐虞乎?臣雖愚鈍,千慮不無一得,敢乞陛下立停齋祀,放歸方士,如有災禍,由臣身當之。謹此具奏! 世宗覽奏,方批答道:「天時饑饉,齋祀暫且停止。」 未幾又頒內旨,令中官提督蘇杭織造。楊廷和以監織已罷,仍命舉行,實為弊政,當即封還敕旨,直言諫阻,世宗大為不悅。自世宗入都即位,廷和以世宗英敏,雖值沖年,頗足有為,自信可輔導太平,所以軍國重事,不憚諫諍。及大禮議起,先後封還御批凡四次,執奏幾三十疏,世宗雖示優容,意中已是銜恨;內侍遂從中挑釁,只說他跋扈專恣,無人臣禮,蟊賊未除,終為國害。說得世宗不能不信。至諫阻織造一事,大忤上意。廷和乃累疏乞休。 正在君臣相持的時候,那南京刑部主事桂萼,忽遙上封章,請改稱孝宗為皇伯考,興獻帝為皇考,興國太后為聖母,並錄侍郎席書、員外郎方獻夫二疏以聞。為此一奏,複惹起一番爭執,幾乎興起大獄來了。小子有詩詠道: 甘將唇舌作干戈,可奈無關社稷何。 一字爭持成互鬥,誰知元氣已銷磨? 畢竟桂萼所奏,有何理由,且看下回詳敘。 *==*==* 明自太祖得國,至於武宗,蓋已更十主矣。除景帝祁鈺,因變即位外,皆屬父子相傳,無兄終弟及者。惟武宗崩後,獨無子嗣,當時豈無武宗猶子,足承統緒,而必迎立世宗,惹起大禮之議,此實楊廷和等之第一誤事也。世宗既已入嗣,于孝宗固有為後之義,然以毛裡至親,改稱叔父叔母,于情亦有未安。誠使集議之初,即早定本生名號,加以徽稱,使世宗得少申敬禮,則張璁等亦無由乘間進言;乃必強詞爭執,激成反對,此尤楊廷和等之第二誤事也。不寧惟是,廷和等身為大臣,既因議禮齟齠,隱忤帝意,則此後宵小進讒,政令未合,亦無自繩愆糾謬,格正君心。蓋君臣之際,已啟嫌疑,雖有正論,亦難邀信。如齋醮一事,明為無益有損之舉,而世宗惑於近言,以致遂非拒諫,其情弊已可見矣。故世宗之剛愎自用,不無可議,而吾謂激成世宗之剛愎者,楊廷和等實主之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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