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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覓佳麗幸逢歌婦 罪直諫杖斃言官(2)


  劉氏帶喘帶笑道:「並非天閹,實由妾學內視功夫,雖經破瓜,仍如完璧。」

  武宗道:「妙極了,妙極了。」

  於是顛鸞倒鳳,極盡綢繆。【寫劉女處處與戴女不同,各存身分。】

  自此連宵幸禦,佳味醰醰,所有前此寵愛的美人,與她相比,不啻嚼蠟。武宗心滿意足,遂載輿俱歸,初居豹房,後入西內,寵極專房,平時飲食起居,必令與俱,有所乞請,無不允從。左右或觸上怒,總教求她緩頰,自然消釋。宮中號為劉娘娘,就是武宗與近侍談及,亦嘗以劉娘娘相呼。因此江彬以下,見了這位劉娘娘,也只好拜倒裙下,禮事如母,尊榮極矣,想為楊騰妻時,再不圖有此遇。這且慢表。

  且說武宗在偏頭關時,曾自加封鎮國公,親筆降敕,有雲:「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朱壽,統領六師,掃除邊患,累建奇功,特加封鎮國公,歲支錄五千石,著吏部如敕奉行!」

  愈出愈奇。楊廷和、梁儲等,聯銜極諫,都說是名不正,言不順,請速收回成命。武宗毫不見納。又追錄應州戰功,封江彬為平虜伯,許泰為安邊伯,此外按級升賞,共得內外官九千五百五十餘人。及載劉娘娘還京,群臣奉迎如前儀,未幾又思南巡,特手敕吏部道:「鎮國公朱壽,宜加太師。」

  又諭禮部道:「威武大將軍太師鎮國公朱壽,令往兩畿山東,祀神祈福。」

  複諭工部,速修快船備用。敕下後,人情洶洶,閣臣面阻不從。翰林院修撰舒芬,憤然道:「此時不直諫報國,尚待何時?」

  遂邀同僚崔桐等七人,聯名上疏道:

  陛下之出,以鎮國公為名號,苟所至親王地,據勳臣之禮以待陛下,將朝之乎?抑受其朝乎?萬一循名責實,求此悖謬之端,則左右寵倖之人,無死所矣。陛下大婚十有五年,而聖嗣未育,故凡一切危亡之跡,大臣知之而不言,小臣言之而不盡,其志非恭順,蓋聽陛下之自壞也。尚有痛哭泣血,不忍為陛下言者:江右有親王之變,指甯王宸濠事,見後。大臣懷馮道之心,以祿位為故物,以朝宇為市廛,以陛下為弈棋,以委蛇退食為故事,特左右寵倖者,智術短淺,不能以此言告陛下耳。使陛下得聞此言,雖禁門之前,亦警蹕而出,安肯輕褻而漫遊哉?況陛下兩巡西北,四民告病,今複聞南幸,盡皆逃竄,非古巡狩之舉,而幾于秦皇、漢武之遊。萬一不測,博浪柏人之禍不遠矣。臣心知所危,不敢緘默,謹冒死直陳!

  兵部郎中黃鞏,聞舒芬等已經入奏,乞閱奏稿,尚以為未盡痛切,獨具疏抗奏道:

  陛下臨禦以來,祖宗紀綱法度,一壞於逆瑾,再壞於佞幸,又再壞于邊帥之手,至是將蕩然無餘矣。天下知有權臣,而不知有陛下,甯忤陛下而不敢忤權臣,陛下勿知也。亂本已生,禍變將起,竊恐陛下知之晚矣。為陛下計,亟請崇正學,通言路,正名號,戒遊幸,去小人,建儲貳,六者並行,可以杜禍,可以弭變,否則時事之急,未有甚於今日者也。臣自知斯言一出,必為奸佞所不容,必有蒙蔽主聰,斥臣狂妄者,然臣寧死不負陛下,不願陛下之終為奸佞所誤也。謹奏!

  員外郎陸震,見他奏稿,歎為至論,遂願為聯名,同署以進。吏部員外郎夏良勝,及禮部主事萬潮,太常博士陳九川,複連疏上陳。吏部郎中張衍瑞等十四人,刑部郎中陳俸等五十三人,禮部郎中姜龍等十六人,兵部郎中孫鳳等十六人,又接連奏阻。連御醫徐鏊,亦援引醫術,獨上一本。武宗迭覽諸奏,已覺煩躁得很,加以江彬、錢獷等人從旁媒糵,遂下黃鞏、陸震、夏良勝、萬潮、陳九川、徐鏊等於獄,並罰舒芬等百有七人,跪午門外五日。既而大理寺正周敘等十人,行人司副余廷瓚等二十人,工部主事林大輅等三人,連名疏又相繼呈入。武宗益怒,不問他甚麼奏議,總叫按名拿辦,一律逮系。

  可憐諸位赤膽忠心的官員,統是鐵鍊郎當,待罪闕下,晝罰長跪,夜系囹圄。除有二三閣臣,及尚書石鐇疏救外,無人敢言。京師連日陰霾,日中如黃昏相似。南海子水溢數尺,海中有橋,橋下有七個鐵柱,都被水勢摧折。

  金吾衛指揮張英,慨然道:「變象已見,奈何不言?」遂袒著兩臂,挾了兩個土囊,入廷泣諫。武宗把他叱退,他即拔刀刺胸,血流滿地。衛士奪去英刃,縛送詔獄,並問他囊土何用。英答道:「英來此哭諫,已不願生,恐自剄時汙及帝廷,擬灑土掩血呢。」

  【也是傻話。】

  嗣複下詔杖英八十。英胸已受創,複經杖責,不堪痛苦,竟斃獄中。複由中旨傳出,令將舒芬等百有七人,各杖三十,列名疏首的,遷謫外任,其餘奪俸半年。黃鞏等六人,各杖五十,徐鏊戍邊,鞏、震、良勝、潮俱削籍,林大輅、周敘、餘廷瓚各杖五十,降三級外補,餘杖四十,降二級外補。江彬等密囑刑吏,廷杖加重,員外陸震,主事劉校、何遵,評事林公黼,行人司副余廷瓚,行人詹軾、劉槩、孟陽、李紹賢、李惠、王翰、劉平甫、李翰臣,刑部照磨劉玨等十餘人,竟受刑不起,慘斃杖下。明之盡罪諫官,以此為始。

  武宗又申禁言事,一面預備南征,忽有一警報傳來,乃由甯王宸濠,戕官造反等情,說將起來,又是一件大逆案出現。

  小子有詩歎道:

  寧死還將健筆扛,千秋忠節效龍逄。
  內廷臣子無拳勇,可奈藩王未肯降。

  畢竟宸濠如何謀反,待小子稍憩片刻,再續下回。

  *==*==*

  觀武宗之所為,全是一個遊戲派,滑稽派。微服出遊,耽情花酒,不論良家女子,及樂戶婦人,但教色藝較優,俱可占為妃妾,是一遊戲派之所為也。身為天子,下齒臣工,自為總兵官,並加鎮國公及太師,寧有攬政多日,尚若未識尊卑,是一滑稽派之所為也。閣臣以下,相率泣諫,寧死不避,其氣節有足多者,而武宗任情侮辱,或罰廷跪,或加廷杖,蓋亦由奴視已久,處之如兒戲然。充類至盡,一桀而已矣,一紂而已矣,豈徒若漢武帝之稱張公子,唐莊宗之稱李天下已哉?書中陸續敘來,情狀畢現,可歎亦可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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