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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經略西番鎮臣得罪 承恩北闕義兒導淫(2)


  兵部尚書王瓊,曾與彭澤有隙,方偕錦衣衛錢獷,設謀構陷,請窮詰增幣主名,嚴加部議。適失拜煙答子米兒馬黑麻,詣闕訟冤,說是陳九疇屈死乃父。王瓊遂劾澤欺罔辱國,九疇輕率激變,一併逮鞫。連哈密衛目寫亦虎仙亦解至京師。戶部尚書石玠,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彭澤、陳九疇,出鎮邊疆,為國定謀,功足掩罪,請免重譴!」

  王瓊聞言大忿道:「納幣寇廷,致貽後患,尚得謂功足掩罪麼?」

  玠不能答。彭、陳二人,幾不免死刑。幸楊廷和代為轉圜,乃將彭、陳減死,削職為民。寫亦虎仙竟得脫罪,留居京師。他本狡黠多詐,與米兒馬黑麻,結為一黨,趨奉錦衣衛錢獷,入侍宮廷。武宗愛他敏慧,逐漸寵倖,賜他國姓,列為義兒。當時義兒甚多,無論外吏中官,亡虜走卒,總教得武宗歡心,都得賜姓為朱,拜武宗做乾兒子,統共計算,約有二百餘人。【可謂博愛。】

  這二百余人中,第一個得寵,要算錢獷,第二個便是江彬。錢獷幼時,貧苦得很,寄鬻太監錢能家。能死後,寧年已長,轉事劉瑾,因得入侍武宗。平居善承意旨,漸邀寵倖。甚至武宗昏醉,嘗倚寧為枕,徹夜長眠。【仿佛彌子瑕,想他面龐兒定亦俊白。】有時百官候朝,待至晌午,尚未得武宗起居消息,【從此君王不早朝。】必須俟錢獷通報,方可入殿排班。寧以此得掌錦衣衛,招權納賄,勢傾百僚。

  江彬為大同遊擊,自調入剿盜後,班師獲賞。【應前回。】他聞錢獷大名,靠著戰爭所得財物,私下投贈。【財物自幹沒而來,原不足惜。】寧遂引彬入豹房,覲見武宗。彬本有口才,又經錢獷先容,奏對自然稱旨。武宗大喜,升為左都督,嗣複與錢獷一同賜姓,充做義兒,留侍左右,與同臥起。【又多一個陪夜。】錢獷見彬奪己寵,【替他作枕,還不好麼?】深悔從前引進,未免多事,【誰教你愛財物?】漸漸的有意排擠。彬從旁察覺,想了一計,入與武宗談及兵事。武宗問長道短,正中彬意,遂乘機奏道:「目今中原勁旅,要算邊兵最強,京營士卒,遠不及他。試看河北群盜,全仗邊兵蕩平,若單靠京營疲卒,恐至今尚未肅清哩!」

  【徐徐引入。】

  武宗動色道:「京營如此腐敗,哪足防患?若欲變弱為強,須用何法?」

  彬又奏道:「莫妙於互調操練,京兵赴邊,邊兵赴京,彼此易一位置,內外俱成勁旅了。」

  武宗點首,極稱妙計,遂飭調四鎮兵入京師。大學士李東陽等極力諫阻,俱不見納。四鎮兵奉旨到京,【四鎮兵即宣府、大同、遼東、延綏。】由武宗戎裝披掛,親臨校閱,果然軍容壯盛,手段高強,心中大悅,立召總兵許泰、劉暉等,溫言嘉獎,各賜國姓。嗣是稱四鎮兵為外四家軍,又命江彬為統帥,兼轄四家。於是江彬權勢越張,就使有十個錢獷,也不能把他扳倒了。【江彬計劃,至此說明。】

  武宗且挑進宮監,教他習練弓箭,編成一軍,親自統率,與彬等日夕馳逐,呼噪聲,弓馬聲,遍達九門,嘈雜不絕。宮廷內外,統是不安,獨武宗歡慰異常,李東陽屢諫無效,乞休而去。也虧他熬練到此。楊廷和因丁憂告歸,吏部尚書楊一清,入預閣務,不過辦事幾個月,已與江彬、錢獷等做了對頭,情願謝職歸田。各大員多半歸休,江彬益肆行無忌,導上縱淫。會延綏總兵官馬昂,以奸貪驕橫,革職閒居,聞江彬新得上寵,入京謁彬,希圖開復原官。

  江彬沉思一會,帶笑說道:「足下能辦到一事,保你富貴如故。」

  昂亟問何事,江彬笑道:「不必說了。就是說明,恐你亦辦不到。」

  【故意不說,尤為奸險。】

  昂情急道:「除是殺頭,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彬乃密授昂計,昂欣然應聲而去。

  看官道是何策?原來馬昂有一妹子,容顏絕世,歌舞騎射,般般皆能,年甫及筓,嫁與指揮畢春。彬與昂同籍宣府,從前曾見過數次,暗中垂涎,偏偏弄不到手,此次因武宗漁色,囑他採訪佳人,彬遂藉端設計,欲令昂送妹入宮,一則可銷前日悶氣,二則可固後來榮寵。昂也為得官要緊,竟依計照行,托詞母病,誘妹歸甯,及到家內,方說出一段隱情。那妹子聞入宮為妃,恰也情願,只一時不好承認,反說阿哥胡鬧。經昂央告多時,方淡掃蛾眉,由他送入京中。江彬接著,見她丰姿秀媚,比初見時尤為鮮豔,不禁色膽如天,摟住求歡。

  那美人兒本認識江彬,素羨彬威武出眾,就也半推半就,任他玩弄,足足享受了三天,【先嘗後進,江彬畢竟效忠。】方令她盛飾起來,獻入豹房。武宗見了如花如玉的美人,管甚麼嫁過不嫁過,賜了三杯美酒,即令侍寢。婦女家心存勢利,格外柔媚,惹得武宗視為珍奇,朝夕不離。當下將馬昂開復原官,昂弟炅、昶等,都蒙寵賜蟒衣,又賜昂甲第于太平倉東,真所謂君恩汪濊,光耀門楣了。【只是畢春晦氣。】

  禦史給事中等,聞這消息,聯表奏諫,甚且舉以呂易嬴,以牛易馬的故事,引為炯戒,武宗均擱置不報,【美人情重國家輕。】且時常與彬夜遊,幸昂私第。君臣歡飲,適有一盤魚膾,味甚佳美,武宗讚不絕口,並問由何人烹調?彬奏稱為簉室杜氏承辦。武宗道:「卿妾至馬家司肴,確見友誼。但君臣一倫,比友較重,朕亦欲暫借數天,可好麼?」

  彬不防武宗有此一語,心中懊惱不及,但言既出口,駟馬難追,只好唯唯從命。【你也有這錯著麼?】次日硬著頭皮,囑杜氏裝飾停當,輦送豹房。武宗見這位杜美人,比馬美人差不多,日間命她烹魚,夜間竟喚她侍寢,【日調魚膾,夜奉蛤湯,杜氏確是能手。】從此久假不歸,彬亦無可奈何,只徒呼負負罷了。

  惟武宗得隴望蜀,有了馬、杜兩美人,尚嫌未足。一日,召問江彬道:「卿籍隸宣府,可知宣府多美人嗎?」

  【想是從馬、杜兩美人推類及之。】

  彬答道:「宣府本多樂戶,美婦恰也不少。聖意如欲選擇,何妨親自遊觀。」

  武宗眉頭一皺道:「朕亦甚欲出遊,但恐無故游幸,大臣要來諫阻,奈何?」

  彬又答道:「秋狩是古時盛典,目今時當仲秋,何妨借出獵為名,暫作消遣。況乘此遊歷邊疆,也可校閱兵備,何必鬱鬱居大內呢?」

  武宗沈吟半晌,又道:「朕未曾舉行秋狩事宜,今欲創行此典,必須整備扈蹕,檢選吉日,就使大臣們不來諫阻,也要籌備數天。況扈從人多,仍是不得自由,朕不如與卿微服出行,省卻無數牽制呢。」

  彬應聲遵旨,遂於正德十二年八月甲辰日,乘著月夜,與江彬急裝微服,潛出德勝門去了。正是:

  風流天子微行慣,篾片官兒護駕來。

  欲知遊幸後如何情形,容待下回再表。

  *==*==*

  彭澤一出平河北盜,再出平四川賊,不可謂非良將材。至後經略哈密,納幣土魯番,致為所欺,豈長於平盜賊,短于馭番夷歟?毋亦由朝氣已衰,暮氣乘之,乃有此措置失當歟?然王瓊以私嫌構釁,罪彭澤並及陳九疇,假公濟私,情殊可惡。故吾謂彭澤非不當劾,劾彭澤由於王瓊,乃正不應劾而劾者也。若夫錢獷、江彬本無大功,驟膺殊寵,彬尤導上不法,罪出甯上,武宗喜弄兵,彬即導以調練,武宗好漁色,彬即導以縱淫,甚至奪畢春之妻,進獻豹房,一意逢君,無惡不為。然天道好還,奪人妻者,妾亦為人所奪,吾讀至此,殊不禁為之一快也。然武宗之淫荒,自此益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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