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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劉太監榜斥群賢 張吏部強奪彼美(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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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劉瑾用事,肆行排擊,焦芳又與他聯絡,表裡為奸,所有一切政令,無非是變更成憲,桎梏臣工,杜塞言路,酷虐軍民等情。給事中劉茝、呂翀,上疏論劉瑾奸邪,棄逐顧命大臣,乞留劉健、謝遷,置瑾極典云云。武宗覽疏大怒,立飭下獄。這疏草傳至南京,兵部尚書林瀚,一讀一擊節道:「這正是今世直臣,不可多得呢!」 南京給事中戴銑,素有直聲,聞林瀚稱賞呂、劉,遂與禦史薄彥徽,拜疏入京,大旨言元老不可去,宦豎不可任,說得淋漓感慨,當由劉瑾瞧著,忿恨的了不得。適值武宗擊球為樂,他竟送上奏本,請為省決。【惡極。】 武宗略閱數語,便擲交劉瑾道:「朕不耐看這等胡言,交你去辦罷!」 【昏憒之至。】 劉瑾巴不得有此一語,遂傳旨盡逮諫臣,均予廷杖,連劉茝、呂翀兩人,亦牽出獄中,一併杖訖。南京禦史蔣欽,亦坐戴銑黨得罪,杖後削籍為民。出獄甫三日,欽複具疏劾瑾,得旨重逮入獄,再杖三十,舊創未複,新杖更加,打得兩股上血肉模糊,伏在地上,呻吟不絕。錦衣衛問道:「你再敢胡言亂道麼?」 欽忽厲聲道:「一日不死,一日要盡言責。」 【愚不可及。】 錦衣衛複將他系獄,昏昏沉沉了三晝夜,才有點蘇醒起來,心中越想越憤,又向獄中乞了紙筆,起草劾瑾,方握管寫了數語,忽聞有聲出自壁間,淒悽楚楚,好象鬼嘯,不禁為之擱筆。聽了一回,聲已少息,複提筆再書,將要脫稿,鬼聲又起,案上殘燈,綠焰熒熒,似滅未滅,不由的毛髮森豎,默忖道:「此疏一入,諒有奇禍,想系先靈默示,不欲我草此疏呢。」 當下整了衣冠,忍痛起立,向燈下祝道:「果是先人,請厲聲以告。」 祝禱方罷,果然聲淒且厲,頓令心神俱灰,揭起奏稿,擬付殘焰,忽又轉念道:「既已委身事主,何忍緘默負國,貽先人羞?」 遂奮筆草成,念了一遍,矍然道:「除死無大難,此稿斷不可易呢。」 鬼聲亦止。欽竟屬獄吏代為遞入,旨下又杖三十,這次加杖,比前次更加厲害,昏暈了好幾次。杖止三十,連前亦不過九十,安能立刻斃人,這明是暗中受囑,加杖過重,令其速斃耳。至拖入獄中,已是人事不省,挨了兩夜,竟爾斃命。惟諫草流傳不朽,其最末一奏,小子還是記得,因錄述於後。其詞道: 臣與賊瑾,勢不兩立,賊瑾蓄惡,已非一朝,乘間啟釁,乃其本志。陛下日與嬉遊,茫不知悟,內外臣庶,懍如冰淵,臣昨再疏受杖,血肉淋漓,伏枕獄中,終難自默,願借上方劍斬之。朱雲何人,臣肯稍讓。臣骨肉都銷,涕泗交作,七十二歲之老父,不復顧養,死何足惜?但陛下覆國亡家之禍,起於旦夕,是大可惜也。陛下誠殺瑾,梟之午門,使天下知臣欽有敢諫之直,陛下有誅賊之明。陛下不殺此賊,當先殺臣,使臣得與龍逄、比干,同遊地下,臣誠不願與此賊並生也。臨死哀鳴,伏冀裁擇。 這時候的姚江王守仁,任兵部主事,王文成為一代大儒,所以特書籍貫。見戴銑等因諫受罪,也覺忍耐不住,竟誠誠懇懇的奏了一本。哪知這疏並未達帝前,由劉瑾私閱一遍,即矯詔予杖五十,已斃複甦,謫貴州龍場驛丞。守仁被謫出京,至錢塘,覺有人尾躡而來,料系為瑾所遣,將置諸死,遂設下一計,乘著夜間,佯為投江,浮冠履于水上,遺詩有「百年臣子悲何極?夜夜江潮泣子胥」二語。自己隱姓埋名,遁入福建武夷山中。嗣因父華就職南京,恐致受累,乃仍赴龍場驛。那時父華已接到中旨,勒令歸休去了。戶部尚書韓文,為瑾所嗛,日伺彼短,適有偽銀輸入內庫,遂責他失察,詔降一級致仕。給事中徐昂疏救,亦獲譴除名。文乘一鸁而去。 瑾又恨及李夢陽,矯詔下夢陽獄中,因前時為文草疏,竟欲加以死罪。夢陽與修撰康海,素以詩文相倡和,至是浼康設法,代為轉圜。康與瑾同鄉,瑾頗慕康文名,屢招不往。此時顧著友誼,不得已往謁劉瑾。瑾倒屣出迎,相見甚歡。康乃替夢陽緩頰,才得釋獄。【為友說情,不得謂康海無恥。】 嗣是閹焰熏天,朝廷黜陟,盡由劉瑾主持,批答章奏,歸焦芳主政。所有內外奏本,分為紅本白本二種。廷臣入奏,必向劉瑾處先上紅本。 一日,都察院奏事,封章內偶犯劉瑾名號,瑾即命人詰問,嚇得掌院都禦史屠滽,魂飛天外,忙率十三道禦史,至瑾宅謝罪,大家跪伏階前,任瑾辱駡。瑾罵一聲,大眾磕一個響頭,至瑾已罵畢,還是不敢仰視,直待他厲聲叱退,方起身告歸。【屠滽等原是可鄙,一經演述,愈覺齷齪不堪。】 瑾以大權在手,索性將老成正士,一古腦兒目為奸黨,盡行擯斥,免得他來反對。當下矯傳詔旨,榜示朝堂,其文雲: 朕以幼沖嗣位,惟賴廷臣輔弼其不逮,豈意去歲奸臣王岳、范亨、徐智竊弄威福,顛倒是非,私與大學士劉健、謝遷,尚書韓文、楊守隨、林瀚,都禦史張敷萃、戴珊,郎中李夢陽,主事王守仁、王綸、孫槃、黃昭,檢討劉瑞,給事中湯禮敬、陳霆、徐昂、陶諧、劉茝、艾洪、呂翀、任惠、李光翰、戴銑、徐蕃、牧相、徐暹、張良弼、葛嵩、趙仕賢,禦史陳琳、貢安甫、史良佐、曾蘭、王弘、任諾、李熙、王蕃、葛浩、陸昆、張鳴鳳、蕭乾元、姚學禮、黃昭道、蔣欽、薄彥徽、潘鏜、王良臣、趙祐、何天衢、徐玨、楊璋、熊倬、朱廷聲、劉玉翰、倪宗正遞相交通,彼此穿鑿,各反側不安,因自陳休致。其敕內有名者,吏部查令致仕,毋俟惡稔,追悔難及。切切特諭! 榜示後,且召群臣至金水橋南,一律跪伏,由鴻臚寺官朗讀此諭,作為宣戒的意思。群臣聽罷詔書,個個驚疑滿面,悲憤填膺。自是與瑾等不合的人,見機的多半乞休,稍稍戀棧,不遭貶謫,即受枷杖,真所謂豺狼當道,善類一空呢。 到了正德三年,午朝方罷,車駕將要還宮,忽見有遺書一函,拾將起來,大略一瞧,乃是匿名揭帖,內中所說,無非是劉瑾不法情事,當即飭交劉瑾自閱。瑾心下大憤,仗著口材,辯了數語,武宗也無暇理論,逕自返宮。【想是遊戲要緊。】 瑾即至奉天門,立傳眾官到來,一起一起的跪在門外,前列的是翰林官,俯首泣請道:「內官優待我等,我等方感激不遑,何敢私訐劉公公?」 【哀求如此,斯文掃地。】 劉瑾聞言,把頭略點,舉起右肱一揮,著翰林官起去。後列的是禦史等官,見翰林院脫了干係,也照著哀訴道:「我等身為台官,悉知朝廷法度,哪敢平空誣人?」 【諫官如此,亦足齒冷。】 瑾聞言獰笑道:「諸君都系好人,獨我乃是佞賊,你不是佞賊,何人是佞賊?如果與我反對,盡可出頭告發,何必匿名攻訐,設計中傷。」 說至此,竟恨恨的退入內室去了。眾官不得發放,只好仍作矮人,可憐時當盛暑,紅日炎蒸,大眾衣冠跪著,不由的臭汗直淋,點滴不止。太監李榮看他狼狽情狀,頗覺不忍,恰令小太監持與冰瓜,擲給眾官,俾他解渴,一面低聲勸慰道:「現時劉爺已經入內,眾位暫且自由起立。」 眾官正疲倦得很,巴不得稍舒筋骨,彼此聽了李榮言語,起立食瓜,瓜未食完,只見李榮急急走報道:「劉爺來了!來了!」 大眾忙丟下瓜皮,還跪不迭。【犬豕不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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